六十八
农场终于有招工的人来了。
三个单位,一共要招三十五个人。条件是必须下放锻炼两年以上。其中菊花石工艺厂要招二十人,而且还要有一定的美术基础。但总共三十五个指标中,女的只招五个。
这消息象是从天而降的喜讯,一下子给死气沉沉的农场带来了生机,带来了希望,但同时也带来了竞争。
那些够条件的知青们便开始欢呼雀跃起来,一个个都表现出了最好的精神状态。平时从来不出早工的,现在起得早了。出起工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现在出工变得积极了。平时出工不出力的,如今做起事来象一条牛一样卖力斩劲。甚至那些老是呆在家里装病,不想到农场里出工的人,也一下子得到了康复,纷纷赶回农场参加劳动锻炼。
一切都显得那么紧张,而且忙碌。
到了晚上,就有人去找政工人事股长,找农场的场长书记。又都带着好烟好酒。有的人还特地托人从长沙扯来高级料子布。因为只有那么几个关键人物,而跑的人又多,就免不了在这个家里那个家里“碰车”。反正都是心照不宣。就看谁更有本事,就看谁的手伸得更长。
倒是那些女知青的积极性不高。她们都清楚,这是一个最容易上当受骗的时候。全场符合条件的女知青有几十个,又只有五个指标,那是尖子里面挑尖子,矮子里面拔将军的事情。不如干脆不去凑那个热闹。免得到时候吃了哑巴亏,又没有去成,反倒叫人笑话。
然而毕竟还是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大不了就是那么回事!只要能够早一天招工出去,吃一回亏也只好认命。况且,只要自己灵活一点,也不见得一定要非那样不可。
于是几天来,招工就成了农场里知青们最热门的中心话题。
“罗哥这回是十拿九稳的了!”就有人这样为罗楚生唱赞歌了。
“江静屏其实也可以去试试看。指标少怕什么,说不定都不敢去报名,去了的反倒是碰上了。”也有人这样怂恿江静屏,要她千万不要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最没有发言权的是一鸣和吴茵茵他们了。到农场锻炼的时间还没满两年。因此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与自己失之交臂。
这是一场关系和手段的竞争战。因此显得格外地神秘。只要能够捞到一个指标,只要能够击败对手,就可以从此跳出“农”门。
于是有人向罗楚生建议,要他给以前的“女朋友”写封信,看在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情份上,帮他在她那当县知青办主任的父亲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那样可以增大一点“保险系数”。
却不料一提起他以前的“女朋友”来,反倒是惹发了罗楚生。他横眉怒目粗言秽语地直骂娘:“我肏她妈的娘!谁要是再提那个婊子,老子就揍他个鼻青脸肿!”
那些不知是好心还是歹意的人,便不敢再在罗楚生面前说东道西了。都知道他罗楚生是一个说得出就做得出的人,因此在农场里谁都怕他三分。
于是又去议论别人。象是作过专门调查一样,掌握了好多第一手资料。
“听说大刘给杨场长送了一缎凡尼丁布料子。”
“你那消息好象是走了火。我听说是送给了邵书记。也不是什么凡尼丁布料,好象是一块‘钟山’牌的手表!”
“‘钟山’牌的手表值个屌钱!那样的便宜货也拿得出手?”
“便是便宜了一点,但也不好买啵。你以为他买得到‘上海’表?好歹也是一块手表嘛 !”
“我倒是知道一个人,那才叫做花了血本呢!”
便都静了下来,想听听那个花了血本的人到底是谁?又花了怎样的血本?也好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然而那说话的人却卖起了关子,停下来半天都不吭声了。
“讲沙,鬼掐了喉啊!”
“就是嘛 ,说出来我们也好见识见识,说不定将来轮到我们招工的时候,也好用它一回!”
听的人便一个比一个着急。
那人仍不开腔。他知道说出来就一钱不值了。而这样欲擒故纵,是最能抓住人心的,同时也可以显示出自己的份量来。
“又不是讲故事,扳个什么俏呗!”
“是不是要开烟罗?”
“开烟就开烟!”
便真的有人把“红桔”的香烟递了过去。
接了烟,反倒是觉得有点惭愧。其实他并没有掌握什么独家新闻。只不过是想编造一点离奇的故事来调调口味,既吓唬吓唬他们,也炫耀一下自己。现在把烟一接,反倒是逼得什么也编不出来了。
于是群情激怒,一下子象是炸开了锅。
“真是口里冇味!”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尿泡子!”
尽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难听死了。有的人干脆伸出手来要去揍他,就被那些胆小的人拖住了。
就又换个话题,再谈别的能够引起大家兴趣的事情。
“这回杨场长又会有‘食’吃了!”
“据说,上次招走的那几个女知青都吃了他的亏!”
“我就不相信,她们会有那么蠢?那么容易搞到手,你们有几个搞到过?”
“信不信由你。胡胖子走的时候就哭了,我亲眼看见的!”
“哭了就一定是被场长搞了?也不知道你是什么逻辑?是不是被搞了要有事实依据!”
“要依据也有!那次招工到湘潭纺织厂的,到厂后不久就有人怀了孕。后来厂领导找她谈话,一问就承认了是招工的时候被场里领导搞了。不信你去问问场里的老职工,湘纺还派人来搞过外调呢!”
说得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你不相信。
就在知青们议论得津津有味的同时,招工工作也在悄悄地进行。不几天,场部就公布了被招工知青的名单。写了大半张红纸。好多人都围拢去看。
本来这样写写画画的事情都是由一鸣来做的。但象这样涉及到招工之类非常保密的事情,场部还是不放心由一鸣这样的人来做。一鸣虽然这次因为不够招工条件,不是被招工的对象,但他还是去看了红榜。他想看看到底要具备了什么条件的人才能够招工,也想看看到底都招了一些什么人。
他在那红榜上看到了罗楚生的名字。罗楚生虽然也不是有什么硬扎的背景,但他在农场里却是个大哥大的人物,不但横了眼的时候谁都不怕,而且在农场上下还有一定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他曾经公开地和邵书记斗过嘴吵过架。有一次还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和杨场长打起架来,把杨场长的脖子都掐红了。因此,罗楚生在农场里属于那种“闹药”级的人物,是场领导见了都让他三分的人。当然,如果是捋捋他顺毛,他也还算是比较听话。特别是在干活方面,那确实是一匹劳力。于是惹不起躲得起。安排他早点招工出去,就当作是送瘟神一样。
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江静屏名字。虽然听说光宗也要他的爸爸出面帮忙活动了,也听说送过不少礼,但还是因为下放的时间不长,加上比较爱穿着打扮,据说是小资产阶级的意识比较严重,最后还是被刷了下来。就有点替她难过和惋惜。
待那招工的名单一确定下来,热闹了一阵的农场就象变戏法一样,一下子又复归平静,甚至显得有几分阴沉。于是早工没有人出了。任那排长组长把哨子吹得“嘟嘟”地响,就是不见有人响应。原来出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现在是不见打鱼只见晒网了。早几天做事还象一条牛一样斩劲卖力的人,现在又是出工不出力了。最好笑的就是那些“康复”得特别快的人,“病”起来也比别人更快。政工人事股里在热闹了一阵之后便显得得冷冷清清了。书记场长家里原来是踏破了门槛都挤不进去,现在也变得门可罗雀了。
倒是那些不怎么走运的知青们,现在是又抽好烟,又喝好酒。
“送他娘的屌!,老子鼻子底下也有一条缝,送给他白吃还不如自己先享享口福!”
“干!不干就是畜牲!醉死了老子抵命!”
就这样对酒当歌,用尼古丁去熏那郁闷忧伤的心,用乙醇去麻醉那耿耿于怀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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