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春节过得真快。七八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但所有回家过年的知青都不想走了。他们觉得,只有这个小小的县城才是他们应呆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呆惯了。他们应该属于这里所有。
唯独一鸣觉得这过年就象是坐牢一样,是那么地漫长难熬。没有回来的时候,他是那么地想回来。现在回来了,他又是那么地想走。一天也不愿再呆了。他要回农场去。他觉得农场的寂寞比呆在家里的寂寞好受些。农场的痛苦也比这里的痛苦要甜。
于是,在多数知青还在犹豫不决的考虑要不要按时回农场的时候,一鸣却毫不犹豫毫不留连地决定回农场去。他准备搭那趟最早的车走。一旦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便连忙收拾行李。也不准备跟亚兰打什么招呼,只是跟妈妈说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地往火车站赶。
令一鸣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和亚兰还是在火车站碰见了。
“一鸣,你也这么早就走?”亚兰和她的表妹走在一起,好象也是来送客的样子。
“呆在家里也腻味,还不如早一点回去的好。”一鸣说。
“静屏也是刚走的。正好又可以送送你了!”亚兰便热情地对一鸣说。
一鸣就知道了亚兰这么早就出现在火车站,原来是来送江静屏的。因为江静屏和光宗现在正处于热恋之中,光宗又是醴浏铁路的职工,这样一来,江静屏基本上就是醴浏铁路的家属了。而光宗他们开的货运车后面都有一节“守车”,是可以坐人的。可能今天正好是光宗当班,或是光宗跟同事联系好了,坐这样的便车也可以省几角钱的车费。
现在听亚兰说又要送自己,就觉得有点假,有点虚伪。
“你快去买票吧,我们帮你看行李!”亚兰仍显得很热情地说。
一鸣就放下行李,跑过去买票去了。
等一鸣买了票回来,亚兰又说:“真想和你们在一起多呆几天。可是都身不由己。你们都要回农场去,我下午也要回长沙了。”
说这话时,一鸣看得出,亚兰那大得骇人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哀愁和伤感。一鸣就又有点动摇起来。他不停地斜着眼睛看亚兰,如同要看透她的五脏六腑一样,看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都有纪律的要求,象我们农场还要求蛮严格的。”一鸣也有点伤感地说。
“还是要表现好一点,争取早点招工出来。”亚兰鼓励地说。
“知道的,也一直在那样做。”就又觉得那话变得真诚起来,并为那种真诚而深深地感动。于是在心里责怪自己太狭隘,太多疑,也太不理解她的难处了。
“这样就好。”声音低低的,低得几乎听不到。
候车室里人声嘈杂,显得乱糟糟的。播音员在嗲声嗲气在通知旅客进站上车。于是,等着赶车的人顿时骚动起来。一鸣也不得不拿起行李,依依不舍地离开亚兰她们。
“亚兰,再见!”一鸣的眼睛有点潮湿了。
“再见,一鸣!”亚兰的声音也显得有点哽咽。
于是俩人频频挥手。告别。
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们说话的亚兰表妹,见一鸣进站上车了,就走近亚兰,咬着她的耳朵说:“亚兰姐,看得出,你们蛮好的!”
“鬼妹子,你知道什么!”亚兰瞪了表妹一眼,就拉着她的手往回走,“我们回家去!”
“你以为瞒得过我?我早就看出来了!”表妹显得很灵乏的样子。
“真的没有,都一个大屋里长大的,只是邻居,同学,在一起耍得好而已……”亚兰就这样解释。
“你不老实!你不承认!你还想骗我不是?”表妹仍不依不饶的。
“不跟你说了。真的,跟你也说不清楚!”亚兰就有点不想理她表妹了。
“我看他长得还蛮帅气的,人也老老实实的样子,和你蛮般配的!”亚兰越是不理她表妹,她表妹就越是抓住她不放。
“你还有完没完。高中都还没毕业,就象个恋爱专家一样,将来长大了还得了!”亚兰就反守为攻起来。
“我肯定不会象你一样!看准了的东西就一定要抓住不放,不然就要吃后悔药了!”表妹一副顽皮的样子望着亚兰一笑,直笑得亚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说也奇怪,经表妹这么一番取笑,亚兰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起热来。她脸红心跳地想:是不是自己和一鸣的关系过于亲密,以至于引起了表妹的胡乱猜想,还是他们之间真的有点那种意思,被表妹全部看出来了。老实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和一鸣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说自己不喜欢一鸣吧,那也是假的。两人从小在一起玩耍长大,同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读书。有很多美好的童年往事值得留恋。说自己喜欢他吧,又好象还没有萌生过那样的想法。就算是相爱,也从来没有谁主动挑明过。她觉得他们之间仿佛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羞涩的纸,谁也没有勇气去把它撕开来。她甚至想,如果他们真的相爱的话,她宁愿那种爱心照不宣,她宁愿把那种爱珍藏在自己的心灵深处,让它去发酵,让它去膨胀,最后让它水到渠成!
现在自己的心思好象全被表妹看出来了,便感到了一种有如在众人面前坦胸露背般的羞涩。她那颗跳动了十八年的心,也仿佛一下子出了毛病,突然间心律失常,别别地跳得失去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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