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两个知青歌友fficeffice" />
他唱起歌来,总是这样一种神态:微仰着头,眯缝着眼睛。然后,歌声便会从他的咽喉里流了出来,像是一条清清亮亮的小溪,流淌出来,让你感到一种流动的美。我不敢说他的音色很好,但我敢说他每唱一支歌,都注入了深深的情感。尽管他的歌声总是充满着忧郁和伤感。
他欢乐不起来。
父亲的头上戴着一顶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母亲是一名小学老师,仅凭着一点微薄的工资,养育着他兄妹四人。他是在贫困中长大成人的。初中一毕业,就来到了农场,前途在哪儿?两眼迷茫茫……
因为从小就没有吃过饱饭,他很瘦弱,三十多年后,我们再一次见面,他依然是那么的瘦小。但是他的眼睛很亮,高兴时笑了起来,那两只眼睛,像是两颗跳荡的星星,我是永远也不会忘却他的那两只亮亮的眼睛的。
我们在一起唱歌,是在我们那个农场撤销以后,我们被分在一个公社,他插队的那个大队,和我插队的那个大队,相隔大约十里地,但他的运气不好,他的那个大队太穷了。有时懒得出工,就出来流浪,后来,干脆学了木工,并且手艺相当精湛。在我们江永知青中,的确出过不少鲁班的高徒,如鲁、向、刘、龚、唐,等等。他大约师从龚修仁。
他来我家,闲聊中,常常开口便唱,很随意的,没有拘束。
明天呵我们要去航行,
海面上飘扬着旗帜,
海员们拥抱了送行的友人,
亲吻着母亲的眼睛。
乘风破浪,波涛汹涌……
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忘了这支歌的歌词,但是整个的曲谱,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哼唱出来。我们那时总是期盼能够冲破那个束缚我们的牢笼,乘风破浪去远航,去寻找另一个天地,另一片天空,我们期盼着一个更为广阔的海域,来施展我们的手脚……我们喜欢这一支歌。
我们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我们唱《三套车》,我们唱《小路》,我们唱田野静悄悄……虽然我们歌声里充满伤感,但心头却很满足。歌,让我们渲泄了愤懑,抚慰了我们的忧伤,在虚幻的意境中,我们寻找到了自信和希望。
后来,我到了源口水库,他有时来我那里玩。我们就在那水库宣传队的舞台上闲聊,聊着聊着他便会唱将起来。他的歌声,引起一个零陵女知青的关注。以至于那个零陵女知青老是向我打听:小鲍什么时候来你这儿?
一种蒙蒙胧胧的爱情,也在小鲍的心头开始滋生着。他很忧伤地对我坦露过他的心曲:他爱上了那个女知青了,但,他不敢向她表露,因为她和他的差距太大了,她可是一个革命干部的女儿呵。从此,他再也不来源口水库了,尽管他依然在山水田园四处漂泊……
很多年,我们相遇,他还向我打听过她。
哦,我忘了告诉你,他的名子了,他的名号叫鲍祖谦。
我的另一个歌友张强华。在一篇文章中,我曾这样写道:
我和他,是在桃川镇那条古老的小街相识的.没有人介绍.也许我们这一生注定有一段友谊之缘.他老远的就向我微笑,并且走了过来,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强华,高泽源林场的知青.市八中的.”我也伸出手,和他的手紧握在一起.”我是桃川农场的,叫XXX.”
………………
张强华酷爱画画.和他相识之后,我总是感觉到,他是在梦中生活着的.他的生活中,似乎没有别的内容,只有画画.
林场的知青生活水品较之我们要高,他每月的工资,大部分都开支在画纸和颜料上了.并且亲自动手做了许多的画框.画框的边沿, 镶着各种树皮,别有一种风味.于是他的画作,便陡然增添了一些诗意.
我最怕的就是到他那儿去作客.这老兄会让你做他的模特.三两个小时,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呆坐在那儿,像个囚犯似的失去了自由.而他却全神贯注地在作画,决不会想到你那时的感受.
有一次,我在县城与他相遇.他说,他已经搬到了大远工区.邀我去他那儿作客.我笑着问:又要我当模特?他说:这一次就例外了吧.我怕受骗,但还是去了.谢天谢地,这一次他没有要我当模特了,并且还弄到一些好菜,让我一饱口福.当然,他少不了要展示他近来的习作,每拿出一幅画,都要说点感受,如数家珍.临了,就高兴地唱起了歌.他是男中音,我也是男中音,而且是那时我的嗓音还很好.我们唱苏联歌曲, 唱《卡秋莎》,唱《共青团员之歌》,还有《伏尔加船夫曲》.他的嗓音还好,但喉音太重,于是学过两年声乐的我,就装模作样地指点他来:我教他如何找到共鸣区,并要他感受一下那共鸣的魅力.那一天我在他的面前着实地露了一手.
文化大革命之后,我们那个农场撤了,我便插队了.后来,我到了瑶山当上了民办教师.那是在山林的腹地.很少有知青朋友到我那儿去玩.但他去了.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我炒了一碗豆角还炒了一盘苦麻菜.这老兄特喜欢吃苦麻菜,那菜有些微苦,他却连连称道好吃.我听了心中不是个滋味:也许是我们的命太苦了吧,连这苦苦的菜,也能品出它的香甜.
和张强华相聚最久的日子,是在我从瑶山小学调到山外的源头小学教书的那段日子了.那里有一个林场的紫胶基地.他们林场派来了两名大员驻守.一位是林场的老职工老杨,一位就是张强华了.我那所学校有两间教室两间教师宿舍,教师却只有我一人.那余下的一间,就住了他们二人.这下子我就无须自己动手做饭了,老杨是个十分称职的炊事员.我就在他们那儿搭伙.有了闲余,我们就在一起说话唱歌.我们唱:
嗨,我们广阔的田野绿色的村庄,
嗨,我们亲爱的巴尔干山.
你知道多少痛苦你知道多少秘密,
嗨,我们亲爱的巴尔干山……
当然,我们唱得最多的还是那些古老的俄罗斯民歌.
踏着河边的青青的野草,
背着纤绳弯着腰,
做牛做马老老少少,
合力拉着船儿跑……
我们那个时候已经不会唱慷慨激昂的歌曲了.我们只会唱这种带着忧郁和强烈愤懑的歌曲了.那些歌,使我们的情感得到了极大的渲泻,唱完之后,心情不知怎么的,就舒畅了许多.我们住的那所小学校的前面,没有人家,背后也离村子半里多路.傍晚时分,那广阔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座座山峦,还有无垠的田园.那些歌曲,就在那山峦田园里飘散,一直飘向遥远……
我回到长沙之后,一直都在忙忙碌碌.竟然无暇打听他的下落.一日在街头遇见林场另一位知青朋友罗瞎子,才知他也回到了长沙.但他却因被车撞伤,腰背受了重伤, 卧床不起了.那一天,他在街上行走,一辆汽车撞了他,司机下了车,问他有何不适.但他却摇了摇头.谁知,他一回到家,就感到了腰疼,但为时已晚.于是他再也没有站立起来.再也不能画他的画了.我到了他那儿,只见他卧在床上,心中立时感到一阵悲哀.但他却将他写的一部电影剧本递给我看.我的泪花迷蒙了双眼.
我答应常去看他,但终究没有再去.
那年的五月,我们原桃川农场知青,在桃花岭一家农家乐聚会,我问一位知青朋友:”你和张强华住得很近,他,现在还好了吧?”那知青朋友睁圆了眼睛:”怎么,你还不知道,他早就去世了,已经七八年了.”
我听了,心中除了悲痛,便是自责.我已经有十年左右,没有到过他的家了.没有想到,他,我的一个知青老友,竟然作古了!
但,有时一想起他来,耳边似乎还响起他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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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
向楼主拜个晚年,祝身体安康,歌声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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