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是回避不了的。用哲学的观点解释叫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一鸣则把它们叫做命运的安排。而命中注定了的东西是无法摆脱的,甚至于无法改变。正所谓“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莫强求”。一切都是天意,讲究不得。
自从命运把他和吴茵茵安排在同一节车厢后,吴茵茵便发现了忧郁失常的他。招飞行员时出的风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令她至今记忆犹新。传阅他的作文,让她对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让她认识他,让她接近他。
想不到那散落一地的行李帮了她的大忙,使她因祸得福。他们之间的相识,没有丝毫的谄媚,也不象刻意邀宠,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显得那么落落大方,显得那么水到渠成。
吴茵茵因此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满足。而且越是和他接近,便越是感觉到他的和蔼可亲,他的平易近人。一点都不象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傲。又恰巧和自己分在同一个排,于是心里象是乐开了花一样。就欣欣然地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这种邂逅相遇当作了命运的安排,看得好神圣好有戏剧色彩。
应该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妹子,就象是一张白纸,好写最美最美的文字,可画最美最美的图画。然而,十六岁的吴茵茵却不曾写过,也未曾画过。在她十六年的岁月中,除了学校便是家里,除了父母便是姊妹。虽然也和同学交往,但都是清一色的女同学。她从来就不和男同学单独呆在一起。有一次在露天电影院看电影,一个留着长鬓角的青年哥哥故意碰了一下她白白嫩嫩的胳膊肘,便莫明其妙地生了几天闷气。总觉得那伢子好邪的,不在相。
在吴茵茵单纯可怜的世界里,谈情说爱是见不得人的丑事情。看到有的男女同学眉来眼去的,她从来就不屑一顾。现在自己走出了校门,走出了家庭的樊笼,甚至站到了这个社会的大舞台上,才感觉到了一种空虚和寂寞。她甚至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现在是多么地需要伴侣,需要感情的慰藉,需要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精神寄托。
象她这样出落得水灵灵的姑娘,自然也是树大招风,花好惹蝶。一来到农场就有人设法亲近,百般讨好。却偏偏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眼的。又没有什么理由可讲,反正就是一个都看不上。唯独对一鸣是一见钟情,一见倾心,不但相见恨晚,而且一见如故,一往情深。好象是前世注定了的姻缘,她一直以来守身如玉就是为了等他。
也许是一个姑娘家的天性被压抑得太久了,现在的吴茵茵象一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她迫切地需要自由地飞翔。加上她又胆大心细,便渐渐地在一鸣面前表现出一种过份的热情来。她说话冲着一鸣来,拈牌又故意去碰碰他的手,还喜欢有事没事的对着一鸣笑。虽说是初涉爱河,却老练得象个情场高手。然而却显得纯真,诚挚,不骄柔造作,也不掺杂使假。
当然也有过失望。但很快便烟消云散了。起初,她以为一鸣经常到她们房里来玩,是和江静屏有什么关系,还曾一度嫉妒江静屏哪来的魅力,能够勾得住这么气宇轩昂的小伙子。后来发现光宗来得比一鸣还勤,也知道了江静屏和光宗的恋爱关系,便完全打消了那种误会。
有时候一鸣隔得几天不到她们那里去,吴茵茵就会拉着江静屏往一鸣那里跑。而每当这种情况下,吴茵茵便会扎扎实实地将自己打扮一番。今天是连衣裙,明天又是喇叭裤。又善于改变发型。便一天一个样子,不断地花样翻新,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是打扮者有心,欣赏者无意,因此白费了心思也是常有的事。于是觉得有点冤枉,又不甘心失败,便越发变着花样到一鸣那里去玩。而江静屏呢,除了每次奉陪外,也从不阻挠。
“这画是你画的?”第一次到一鸣房里时,吴茵茵对一鸣画的画很是佩服。
“这毛主席诗词也是你写的?”嗡声嗡气的声音和那秀秀气气的脸蛋显得极不协调。
一鸣也不吭声,只是不住地点头。
“还真看不出呢,画画得这么好,字也写得这么漂亮!”粗大的嗓门象放连珠炮一样,直把一鸣和江静屏都吓了一跳。
从此对一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间或也去翻翻他的画夹子,或是学着一鸣那样在旧报纸上临摹几个字。然后再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听,也不顾自己多么地外行,只是一个劲地讲个不停。
“我发现你最喜欢画眼睛。”这一次,吴茵茵却提了一个令一鸣一时都不好回答的问题。
因为是语出惊人,又恰恰是切中要害,一鸣便和江静屏面面相觑。
“怎么不做声了?肯定是有名堂!”
一鸣心里于是一热,脸上便开始泛起红来。
“能告诉我,这是画的谁的眼睛吗?”
见一鸣有点不自然的表情,江静屏站在一旁也不答腔,吴茵茵便越是好奇,也就越发穷追不舍,非要刨根究底问出个原因来。
“静屏姐,你也瞒着我,真坏!”吴茵茵有点生气地跺起脚来。
“这还要问吗?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呗,画龙点睛,画好了眼睛,就能画得好人物。”江静屏虽然也被吴茵茵的问题难住了,但她还是急中生智,编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其实,用绘画的行话来说,应该是“画人难画手,画树难画柳”。但江静屏的这个理由对于对绘画一窍不通的吴茵茵来说,已经是完全卓卓有余的了。
听了江静屏的解释后,吴茵茵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她对江静屏的那种解释是既信又不信。
这里面确实有难言之隐。江静屏不知怎样才能回答,一鸣更是不知如何回答。因此都觉得为难,都觉得尴尬。
确实,一鸣在他的画册里画了很多的眼睛。那是一双美丽动人而又令他魂牵梦绕的眼睛。那眼睛眼睑丰满,睫毛浓密而修长,瞳仁黑得象两颗熟透了的葡萄,亮闪闪地蓄满了温情。象是在微笑,又象是在询问,显得格外地扑朔迷离,令人有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吴茵茵对江静屏的解释还是将信将疑,半信半疑,就又将那些眼睛细细地端祥起来。
“不信不信,你们在骗我!”她象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说。
“不信就算了!那你说象谁的眼睛呢?”江静屏也有些生气的说。
吴茵茵就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疯疯癫癫地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停了下来,杏眼圆睁,满有把握地说:“可以肯定,那是一双妹子的眼睛!”
一鸣就和江静屏相视一笑,表示默认。
“你说象谁?”江静屏便故意逗她。
“象……”
“象不象你?”还不等吴茵茵把话说完,江静屏就这么说了。
然后三个人都笑了。笑得各不相同,也笑得各有心思。
“我真恨你们,就只瞒着我一个人!”
“谁瞒你了?你自己看吧,象还是不象?”
只有一鸣不去和她们争辩。他是哑巴子吃黄莲,有苦也说不出来。
“真的是我?”吴茵茵细细地一琢磨,倒也觉得真的蛮象自己。于是感到一阵高兴。
那确实是一双女人的眼睛。而且是一位漂亮姑娘才可能有的眼睛。有这双眼睛的不是别人,正是一鸣一直想同她好,想得他至今都念念不忘的亚兰。因此他常想常画,又不敢把她的脸完完全全地画出来。所以就只画那双凤眼,以目传情,百画不厌。
当然,能够根据这双眼睛推及其人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江静屏。但她又不能当着吴茵茵的面把它挑明。因此只好避而不谈,对吴茵茵更是守口如瓶,讳莫如深了。
吴茵茵便因此常常去照镜子。照得多了,便觉得不看不象,越看便越象。就这样相信了江静屏说的话。于是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一鸣那么专注地画自己,莫非真地是爱上自己了。
“一鸣,帮我画张素描看看,也检验一下你的水平到底如何。”
一天,吴茵茵又来到了一鸣的房里,便懵懵懂懂地吵着要一鸣帮她画张素描。
“肯打牌肯打牌!”一鸣就以打牌来推委。
“莫扳俏沙!”吴茵茵也不依不饶,一副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样子。心里却在想:偷着画别人的眼睛又画得,送上门来给你当模特要你画,又觉得不好意思,真是出了味了。
见一鸣也不理她的样子,吴茵茵就说:“你说,画还是不画?”那口气有点象是最后通牒了。
被吴茵茵逼得急了,一鸣的脸红得象块红布一样,他呐呐地吞吞吐吐地半天答不上一句话来。
“不是不画,我是怕你坐不住。要坐蛮久蛮久的……”一鸣只好耐心地向吴茵茵解释。
“你画还没画就担心我坐不住,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吴茵茵也不示弱地说。
就真的坐到椅子上去,并摆好姿势,神气十足地象个模特一样。
“茵茵,我可是陪你来打牌的呀,不是来看你当模特儿!”江静屏有点看不过意了,就来帮一鸣解围。
“那也还差一个人呀!”吴茵茵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但马上又泛起红来,象是在玩魔术一样。
“差一个人就喊呀!” 一鸣求之不得地说。
“画不成就算了吧,只好听天由命了!”吴茵茵就瞟了一鸣一眼,觉得好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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