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十点钟,“海客瀛谈”兄发来短信,嘱托我将他的近作“江永印象”发湖知网。不敢苔慢,立即代发。勿勿恐错,请“海客瀛谈”兄指正。我和“海客瀛谈”兄,借除夕爆竹一声除旧这个机会,向全体江永知青拜年,向全国各地的知青拜年,送上新春的祝愿:阖家康健,兔年大吉!
江永印象(一)
母亲河--------潇江
一九六四年深秋。
汽车终于将我们送到此行的终点-------潇江河畔的上江墟公社,来不及抖落满身的征尘,我急急忙忙跳下汽车,放眼一望,喜滋滋地一道清流汩汩地奔来。
啊,潇江,你竟然是这样的温柔!你竟然是这样的妩媚!你竟然是这样的秀美!你以如此坦荡的胸怀迎接了远方落魄的游子,洗涤了这群无端遭受放黜的青春少年的心头上的阴霾。我竟忘记了背井离乡,远离父母的忧伤,沉醉在你深秋色的怀抱里。
公社依傍潇江就坐落在墟集的尽头。一座临江的古戏台颓坍地立在河岸,岁月无情的风雨剥蚀,早已洗尽了它昔日的铅华,但戏台四角飞檐翼然翘立,依稀可以想见当年的丰姿。进街的道路,是用青石板铺就的,约一丈来宽。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年复一年被人们的脚底反复磨砺,已经变得光滑如镜,依稀可以照见街上行人的身影。街的两侧是几家零落的店铺,在黄昏的暮色里,黯淡而凄清。街的中央几级石磴,便是过河的码头,码头下是一座浮桥。跨河一字排开着九条渡船,横江的两条碗口粗的铁链分别锁着船头和船尾,船与船之间铺有四块一尺来宽的跳板,以便两岸的行人往来。登上浮桥,眼见桥下的流水宛如翡翠一样的晶莹剔透,纤尘不染,那河底的水藻随着波浪优雅地摇动柔韧的身躯,游鱼在浮动着的水藻间自在嬉戏,历历可数。啊,我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撼了。我从来也没有料想到这偏僻的蛮荒瘴疠之地---出产“异蛇”的“永州之野”的奇山异水,日后竟成为我的艰难农耕生活的精神乐园。
这碧绿的一衣带水从此与这群青涩的少年结下了不解之缘。当春耕时节,我们三五成群地来到江畔,冒着料峭的春寒,一次次潜入江底,用双手揪拔出那牢牢扎根在河床上的水草,放在由女孩子们守护的门板上。我们互相扑打,击水,尽情地吆喝,嬉戏,有时候我们故意久久地潜入江底,或者是悄悄地潜回来,躲在门板的另一侧,女孩子们很久看不到我们浮出来,开始还在嘻笑的脸上渐渐地变了颜色,直到以为我们被水草缠住在江心,才突然恐怖地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我们这才在她们眼前突然冒出来,给她们一个惊喜,同时也换来了几巴掌。就这样原始的劳作,也让我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乏,也忘却了对前途的忧虑。当捞出的水草堆积起来有如小丘,门板的浮力无法承载水草重量的时候,再把它推回到江边,一担担送到各自的队里做绿肥。然而,直到今天我们也无法知道,这些水草究竟有不有肥效。
夏日的傍晚,浮桥上凉风习习,水面波澜不惊。我们静卧在船头,听船底潺潺的水声,仰望浩瀚的星空。心仿佛在太空里遨游,突然徐志摩《再别康桥》的诗句,涌上心头: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的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是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下新屋那边不知是谁拉起小提琴, 幽怨的《小夜曲》沿着水面飘过:
往日的爱情,
已经永远消逝。
那幸福的回忆,
却一直留在我心中…… 。
那时候,我们不懂爱情。如诉如泣的琴声,却似乎把我们带回到岳麓山的白鹤泉边,带回到天心阁下父母居住的小屋,带回到花岗石铺就的长街小道…… 。黯然销魂者,是一股浓烈的乡愁,是对前路的茫然。
江的对岸,河沿上的小屋里,居住着守桥的老人,他面色黧黛,脸上满是被风风雨雨雕刻的皱纹。说是守桥,其实也就是查看跳板的位置是否稳妥。春天,山洪暴发,他便将浮桥收拢起来,停靠在河岸边,免得被洪水冲走。这时候要过渡的人,只要站在江边对着小屋高喊:过河啰…….,他便披着蓑衣,用一支长篙,悠悠地荡出一只船来,把你载到河的对岸去。倘船上有青壮年的山民,往往便从他手中接过长篙临时充当了一回水手。老人便幽幽地坐在船头,从腰间抽出紫竹蔸制成的杆烟袋,点燃来默默地吸烟。那一闪一闪的火光,便在夜雾中缓缓前行。这使我想起沈从文先生《边城》的情景,只是那船中没有了美丽的翠翠。到岸了,人们纷纷离去,那时候过渡是不要钱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义渡”。老人小屋的窗前总是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无论是大雾横江,或者是风雨如磐的暗夜,那点星火,一直指引着行路人的方向。即使是四十六年后的今天,一回想到这点灯光,心中依旧充满温馨,充满了人性光辉的大爱。
江永毗邻广西桂林,地质同属喀尔喀地貌,风光景物当然与桂林别无二致。“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沿着潇江,两岸是层层叠叠山峦。与湘中丘陵不同的是,它们毫无蜿蜒之态,只是傍若无人地拔地而起,突兀嶙峋,星罗棋布互不依仗。一律青灰色的石岩,孤兀耸立如异军突起。倒影在秋江里,宛如一幅幅名家手笔的水墨长卷。特别是时近深秋,峭壁上偶尔一两株经霜的枫树,变成了璀璨的颜色,火把似的点染着青灰色的峭壁,你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潇江是宁静的,一道道用石灰石堆集起低矮的拦河坝横江而立,江水绵绵不断地漫过河坝,纯洁得有如一匹白练。水坝下,往往是鱼群出没之处,也许有时候你会看到,一个一丝不挂的浑身黑得发亮的男人,扛着一支同样乌黑的鸟铳,在拦河坝上逡巡,他傍若无人,赤条条地在河坝上走来走去,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水底。正当你惊讶万分的时候,他突然“轰”地朝水中就是一铳,顺手将鸟铳朝河岸一甩,纵身跳进水里,转眼间便抓着一条肥大的金丝鲤浮出水来。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在拦河坝的一端留着一个豁口,那里便立着一扇高达两丈的筒车,宁静的江水在这里变得湍急起来,刷刷地推动着筒车的轮叶,同时流水也哗哗地灌满了绑在轮叶上的竹筒,随着筒车得旋转,江水被带离江面,注入高岸上的渡槽,流进干涸的农田。千百年来,这些用树枝树干编织的极其原始的提水工具,到今天依旧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能。在它那“依依呀呀”古老歌谣的吟唱里,你想到的难道只是对古人智能的慨叹,或者抒发怀古的幽思?难道你就不觉得它的厚重和纯真,它的朴实和执着,正象征着匍匐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默默地耕耘着的勤劳宽厚的江永人!
一个地处边陲的穷困山区,当年人口才十六万的小县,一下子接纳了六千多长沙的知识青年,这在移民史上,恐怕不仅是前无古人,也是后无来者的。江永人所付出的,所奉献的,哪怕是今天接受三峡大移民的任何一个地区都是无法比拟的! “大爱无言”,特别是在“大饥荒”三年之后的一九六四年,江永人默默无语地从自己饭碗里匀出来的米粮,养活了我们这六千多“外来户”。
潇江水,静静的流。走过远古,走过洪荒,滋润了六千长沙儿女干涸的心田。
潇江啊,我们的母亲河,你是我们的摇篮,我们的乐园。你是我们心头最美丽的梦。
潇江啊,是你亲手翻开我们生命里全新的一页,开启了我们生命征途的第一扇门。其中有伤,也有痛,有欢乐,也有眼泪。而后四十多年的时光流逝,不论我们是在南粤的花城,还是在悬冰的北国,是在炽热的南非,还是在密西西比的纽约,我们魂牵梦绕的,我们刻骨铭心的还是你-----
潇江,我们的母亲河。
海客瀛谈 2011.2.2 除夕夜
“公社依傍潇江就坐落在墟集的尽头。一座临江的古戏台颓坍地立在河岸,岁月无情的风雨剥蚀,早已洗尽了它昔日的铅华,但戏台四角飞檐翼然翘立,依稀可以想见当年的丰姿。进街的道路,是用青石板铺就的,约一丈来宽。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年复一年被人们的脚底反复磨砺,已经变得光滑如镜,依稀可以照见街上行人的身影。街的两侧是几家零落的店铺,在黄昏的暮色里,黯淡而凄清。”
我很喜欢读海客的文章,它散发出淡淡的乡愁,充满着诗情画意……它的文章风格,极像沈沉文,沈沉文把湘西描写得淋漓尽致,它笔下的江永也颇有风彩……
谢谢你海客兄,你真是我们这个园地里难得一见的写作高手!小弟佩服!你若是再到第二故乡走走,肯定又会从心底流出更不一样的文彩!
“大爱无言”,特别是在“大饥荒”三年之后的一九六四年,江永人默默无语地从自己饭碗里匀出来的米粮,养活了我们这六千多“外来户”。
潇江水,静静的流。走过远古,走过洪荒,滋润了六千长沙儿女干涸的心田。
潇江啊,我们的母亲河,你是我们的摇篮,我们的乐园。你是我们心头最美丽的梦。
潇江啊,是你亲手翻开我们生命里全新的一页,开启了我们生命征途的第一扇门。其中有伤,也有痛,有欢乐,也有眼泪。
而后四十多年的时光流逝,不论我们是在南粤的花城,还是在悬冰的北国,是在炽热的南非,还是在密西西比的纽约,我们魂牵梦绕的,我们刻骨铭心的还是你-----
潇江,我们的母亲河。
海客的一篇深情散文,道出了江永知青心中的情和痛。
“潇江,我们的母亲河”
谢谢海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读了海客兄的文章,不由我想起了艾青的这两句诗…
这样好的文章不应沉下去,
要顶!
大爱无言”,特别是在“大饥荒”三年之后的一九六四年,江永人默默无语地从自己饭碗里匀出来的米粮,养活了我们这六千多“外来户。
读到此处。我为之泪满眼眶,哽咽不止。这是何等深情的话语,患难之交啊。
回复 7# 海客瀛谈
借问海兄是下在哪个村?在下当专程前往一游。以图文回馈您心血长文的一腔柔情。
在拦河坝的一端留着一个豁口,那里便立着一扇高达两丈的筒车,宁静的江水在这里变得湍急起来,刷刷地推动着筒车的轮叶,同时流水也哗哗地灌满了绑在轮叶上的竹筒,随着筒车得旋转,江水被带离江面,注入高岸上的渡槽,流进干涸的农田。千百年来,这些用树枝树干编织的极其原始的提水工具,到今天依旧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能。在它那“依依呀呀”古老歌谣的吟唱里,你想到的难道只是对古人智能的慨叹,或者抒发怀古的幽思?难道你就不觉得它的厚重和纯真,它的朴实和执着,正象征着匍匐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默默地耕耘着的勤劳宽厚的江永人。
多少年了海兄仍然记得这个场景,这是我们都久违了的江永过去的情景。现在只是在热门的旅游景点才能见到的思古怀旧的点缀。
潇江啊,我们的母亲河,你是我们的摇篮,我们的乐园。你是我们心头最美丽的梦。不论我们是在南粤的花城,还是在悬冰的北国,是在炽热的南非,还是在密西西比的纽约,我们魂牵梦绕的,我们刻骨铭心的还是你-----潇江,我们的母亲河。
谢谢海兄深情的文字。它让我更加深刻的感知到了江永,潇江在知青心目中的圣洁地位
“大爱无言”,特别是在“大饥荒”三年之后的一九六四年,江永人默默无语地从自己饭碗里匀出来的米粮,养活了我们这六千多“外来户”。
海客兄从另一角度抒发了我们对下乡所触及的另一群体的敬佩感激之情。
他们祖辈默默无闻,至今默默无语。大爱无言,说的太好了。
谢谢海客兄。
谢谢郑哥。
好文章,如此深情优美的文字把俺被感动得一踏糊涂,俺收藏了,这样的文章读罢简直是种享受,期待您海客瀛谈老师发表更多更好的作品,相信您一定能,谢谢您,谢谢郑老师!
回复 19# 容溶
江永知青人才济济,有你欣赏学习的!
海客灜谈兄大好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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