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年马上就到了,家家户户都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过年物资吧?此时我忽然想起一张旧帖子,现在翻出来看看,就当忆苦思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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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第一次在队上过年
69年春节,因为刚下放才个把月,加上路途遥远,囊中羞涩,尽管心系家人,这个年笃定是只能在农村过了。长到这么大,19岁,还是生平头一回远离家人在外过年,心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抑郁。
我们队三个知青,黄慎凯、李祝双和我,当时的家庭条件都不太好,而以我为最。偏偏那时的我又是一个极其感性、书生气重(其实书读得并不多)、容易感时溅泪,触景生情的人,看到我们一付王小二过年的寒酸相——肉也没有,鱼也没有,从家里带来的一点东西早就消耗殆尽,只剩下豆豉一类的“耐用消费品”,真是又气恼,又沮丧。农民们又杀猪又打粑粑,热气腾腾,年味十足,相形之下,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大年三十。我坐在房里,正在独自感受着文天祥“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的悲惨意境,忽听得二队的知青YYX女士爽朗洪亮的喉咙,原来是她代表二队请我们到她们那里过年,“看你们咯付造孽相罗,做好事,过克算哒罗!”这一下我太高兴了。我不晓得也懒晓得两位老兄的心思,他们愿不愿“克”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克”。为什么这样讲呢,是因为我实在不记得他们那天“克”冒“克”了。
反正我是满怀着对一顿美餐的无限期待兴冲冲地跑到二队,其实不到两里路,转个弯就到了。
二队五个知青,三女两男。三女之中,两个初三,一个小一点(不好意思,忘记她是初一还是初二的了,好象是初二?),两男之中,一个初二,另一个正宗是小不点。三女既有“知识”上的优势,又有人数上的优势,因此理所当然地建立起“女权王国,”二队知青屋的“政经大事”均由她们说了算。所以提到二队知青,应该说“她们”而不是他们。事实上她们也确实非常能干,插队还不到3个月,该受的“再教育”早已受妥,一个个锻炼得手麻脚利,心红志坚。其实有“能干婆”当家,两男坐享其成,干活不累,顶多做点呆事,担担水劈劈柴什么的,象小铁梅一样,那才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呢。
果然,到了二队知青屋门口,一眼就看见初二的程胖子在院子里劈柴。他看见我后,咧开嘴笑着说:“来了?”一付幸福满足的样子。
程胖子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北方人的大脸。但我至今不晓得他到底是东北的还是河北的,感觉上应该象山西的,我只听说他父亲是南下的。平时他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我进了厨房,看见小抠——她们给小不点起的外号,正蹲在灶前烧火;火没有弄好,他有点狼狈不堪。几位女主人正在忙活,切的切,拌的拌,炒的炒,毫无疑问干的都是技术活。边打招呼,边看着她们从容不迫做事的样子,我忽然想起第一天到寨牙时的情景。那天我们冒着雨从靖县城里走了50里路到了公社,又累又冷,坐在公社礼堂角落里歇气,正在想到生产队禾什走罗,行李冒到禾什搞罗,就听见YYX一声惊喜的招呼,抬头一看,正是她们三个并排站在我们面前:戴着斗笠,卷着裤腿,面含微笑,英姿勃发——那一瞬给了我强烈的视觉冲击,并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饭菜很快就上了桌,相当丰盛,好象还有几个月前从长沙带来的东西。也只有她们才懂得细水长流啊。大伙儿围席而坐,但还是少了一样主要的内容。就在此时,程胖子摸出一个医院用的“盐水瓶”,我一看心里就乐了:拍满一瓶的白酒啊!程胖子笑着对几位女主人说,“今天是过年,而且是下乡第一回过年,而且是第一回在乡里过年,而且又有客自三队来,应该洽点酒,是啵?”三女只是矜持地笑了笑,意思是情况特殊,可以批准。于是我们两个就觥筹交错起来。我发现程胖子是个健谈的人,好象晓得很多事。他身上有一股成熟的北方汉子的味道,超出了他的实际年龄,让人觉得很舒服。三杯入肚,我的话也多起来,时忧时喜,乱说一通,神经兮兮不晓得自己讲了些什么。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就是程胖子后来不洽酒了,他只跟我倒酒。我估计他洽了3两,其他的7两都让他灌给我洽了。反正我看见三女咯咯地笑,看见小抠张开嘴巴望着我,看见程胖子那张露出“阴险笑容”的胖脸,他的嘴巴在不停地翻动,我的耳朵里哄哄的听不清他说什么,我只觉得那一口口的酒越来越甜。后来我终于意识到我洽醉了。
这时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不能够在这里醉倒,我要回去。”于是我竭力镇定自己,站起来,尽量有礼貌地对大家表示感谢并告辞。我注意到她们和他们都关切地问有事没有,要不干脆莫回“克”了。我说冒得事,放心。我出了门,快步冲下台阶,上了通往三队的青石板路。酒往上涌,我强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一路狂奔。此时天已渐黑,路面快要看不清了,一股巨大的突如其来的悲哀笼罩着我,这是一种极度自怜的感觉。好在我马上就到“家”了。我冲进了知青屋,大喊一声“我要死了!”我来不及上楼去我的房间,而是顺势冲向堂屋右侧的一间空房,里面有一张垫了稻草的床,我往前一扑,一头扎倒在稻草中……
就这样沉沉睡去,不知东方之既白。
回复 1# 大队部
大队部过年蛮可怜,怎会这样?贫下中农不会不管吧?第一年,我们下乡1个月就过年了,生产队长看我们都是16岁小青年,还动员我们回城里过年,我们都感觉刚下乡就回家不妥,都留下来过年,过年了,跟大队部一样,什么都没有,但过年足足过到初15散元宵节,是因为队长令每家每户轮流请我们六个知青同学,社员们又好客,这个年过得比城里还舒坦,每天吃饭时请饭的家社员客气不得了,敬酒敬烟夹菜,不过,烟是1毛3一包的红桔香烟,那个糯米酒啊,甜得嘴巴粘糊糊的,那个红烧肉啊,在城里都难吃到,那个土鸡婆啊,炖的香喷喷的,那个高粱粑啊,糯糯的,算了,不说了,说多了大队部不舒服,呵呵,但我一辈子都难忘!
假如你不是一个正宗的知青,而只是一个随父遣送的“狗崽子”;假如你没有二队的那一帮兄弟姐妹,而是举目无亲;假如那时的你过年了因囊中羞涩无钱买鱼肉或粮食,那么,只要你把个信给我,我就一定会给你送几个葛粑粑来,让你品尝一下“五谷”之外的替代品的味道,并陪你一起共掬一把同情之泪。
谢谢佳作,愿明天更美好!
看着你大年三十咯付穷酸样子,队里那些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到哪里去了?
我在乡里过了三个春节,虽然不算热闹,但有吃有喝的。记得有年除夕,我吃年饭后,与一个玩得好的回乡青年扯卵谈,并同床睡了一晚。谁知我大年初一早上回来,还被干妈说了几句:过年不能在外歇息。而那小子却当天就接亲做新郎官去了!
其实,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过年习俗,在靖县也一样。估计大队部那个生产的的人和知青住的地方有些间隔,农民们自己都忙不赢呢,怎么会顾及这些孩子呢。还有就是人和人的不同,有些人天生好心肠,喜欢帮助人。而有的人却自顾不暇,没有心情去管别人。总之,下乡知青的遭遇是千奇百怪的。大队部他们算是运气不好的之列,所以才过了一个如此尴尬的春节。
到底还是知青情谊深,到底还是知青才能更体会知青的难。于是,便有了大队部的醉酒,于是才有了几十年后的《想起第一次在队上过年》的文章……
兄弟,要过年了,烟莫抽,酒少喝,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老团兄:记得还是老团小九发了一个帖子,讲了你们九队九个知青在队上过年的故事,触动了我的回忆,才写了这篇东西。你们是到队上几个月了的老麻雀,我们三个还是菜鸟,懵天答地,和队里的人还没建立亲密的关系,故此有点狼狈,贻笑大方了。哈哈...
孟晓兄:喝酒想醉太容易了,咕咚喝上几大杯,必醉无疑。而喝酒绝对有益于你的灵感,试试看吧。喝酒有四个阶段:一,花言巧语,二,豪言壮语,三,胡言乱语,四,不言不语。希望你到了第二个阶段就止住,不会伤身,只会通体舒畅。
西岭老弟:过去那些心寒的事太多了,多到可以苦中求乐。既然如此,且乐则乐吧,日子会好过一些。
晏生兄:你的文集我拜读过,虽然这件事你们生产队做得很客气,你们也过了一个热闹年,但我相信那样的快乐心情是不可持久的。说起来会很沉重,——过年了,让我们都高兴一点,祝你和翘姐新春愉快!
我这一生过了六十多个“年”了,以前是年年难过年年过,最难过的是1970年,那个年味至今刻骨铭心。那一年,我被莫须有的“现反”罪被关进了劳改队,初入冤狱,倍感凄惨。年前,监狱搞“认罪服法”教育,我在认罪服法大会上公开表示,我是服法不认罪。服法,是表示我对国家的尊重;不认罪,是我没犯罪无罪可认。年三十,我还被管教干部喊去出骂了一吨。甚至扬言我抗拒改造要加我的刑。
除夕夜,犯人们一个个都睡了,我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思父母,想弟妹,想妻室儿女,更从自己的蒙冤遭难想到我们国家的沉沉苦难,我轻轻地吟起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与我邻床而卧的老右派钟淑河先生闻声赶忙捂住我嘴:你不要命了啊,整得咯个样了你还吟这样的唐诗借古喻今。
反正都睡不着,我和老钟从床上披衣爬起来。因为过春节,监房内特许烧了炉小煤火,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我们的故事》一书中准羽写的《绿对联》。准羽的母亲,一位教书育人的好人,在1968年被关进牛棚改造,过年了不但不敢放鞭炮,房们口竟被贴幅“老实改造,重新做人”绿对联。
那是什么世道啊,黑白颠倒恶魔横行,今天的年轻人是怎么也感受出这种年味的。
回复 13# asd99999
我的记忆中,没有在乡下过过一个年,总是想办法回家了!大队部的这个年,过得既辛酸、又有快乐,这样的经历总是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我深有同感哦!
拜读了你的美文,谢谢!
回复 1# 大队部
送一桌菜给你。
我们那年过年只分了四两肉呃!
第一次在队上过年,我们一家家去拜年,家家请我们吃油茶,直把一个个肚子吃得圆滚滚,走路做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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