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晨报"读者节"活动的断想
由潇湘晨报发起的“重访知青点、建设新农村”活动,终于落下了帷幕。而由此引发的一些争议却仍还在继续着。
说实在话,将“读者节”、“建设新农村”与“知青”这几个概念拉到一起来,从一开始便就使人觉得有些别扭,在晨报的读者中知青究竟占了多少比例?年近花甲且大多己退休、下岗的知青们,仍还是今日建设新农村的主体吗?今日高层所提出的“建设新农村”,能够和当年那种采取政治高压,以改造思想为口号,以人口迁徙为手段的“上山下乡”相提并论吗?还有,那些热情的年轻记者凭肤浅理解写出来的“青春无悔”之类标题也使人觉得刺眼。
然而,凭借着广大知青们的浓浓怀旧情绪,凭借着目前知青当中己经为数不多的成功人士支助,凭借着地方政府殷切期盼的心情,也包括了晨报为自己做生日的请客掏钱,这场活动却有声有色地出演了。
我以为,这场活动只是一场带有做秀色彩的宣传,并不牵涉到什么政治导向的问题。在这个一切都市场化的时代,在这个一切都热衷于表层效应的社会,我们的媒体文化同样也不例外。
既如此,我们何不释然投入,在假戏真唱中寻找自己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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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策划者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多数的知青对此次活动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们以一种现实的态度开始自己的怀旧寻情。尤其是在以“第二故乡情”为主题的晚会上,知青们的这种热情达到了一个高潮。
凭心而论,相对知青而言他们是此次活动的受益者,活动搭建了一个平台,一个释放怀旧情结的平台。早己被社会淡忘了的“知青”这个名词几天来频频见诸于各种媒体,昔日知青同学今日有幸相聚、阔别多年的农村老乡得以重逢,重踏曾洒下过自己青春汗水与泪水的农村,文艺晚会上响起了当年曾如醉如痴唱过的歌曲,多少感动的泪水尽情流淌倾泻,久久思念的昔日纯真感情在此刻一再重温,长期郁结于知青们心中的昔日酸甜苦辣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穿过岁月春与秋,知青都已年过半百,虽然自己能力有限,他们绝大多数人却仍从心底里衷心希望第二故乡尽早富裕起来的。是的,这是一种建立在怀旧之上的感情。不可否认的是,知青对苦难的回忆,也包括了对在苦难中曾温暖过他们的那些人和事的思念;对青春的眷恋,也升华成了对曾留下他们青春身影的那片土地的回望。
有人对知青是否真有“第二故乡情”提出置疑。但在1998年沅江遭特大洪灾的那个冬季,我却亲眼看见了许多的知青尽管自己生活贫穷,有的甚至身患绝症处于弥留之际,却千方百计将自己平日苦苦节省下来的钱捐给梦魂萦绕的第二故乡。在没有丝毫压力的情况下,没有矫情,也不是为了回报,这些平时并没有多少话语权的普通人的行动,却使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不为之动容。
在现今社会,也许我们可以对一切都存有怀疑,但我却毫不怀疑绝大多数知青对于第二故乡情感的真诚。对于这种闪耀着人性光芒的可贵真诚,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怀疑甚至讥讽?
我们否定那段可诅咒的历史,却不应该把自己也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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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对于此次活动表现出了很大的忧虑,他们担忧在一片茑歌燕舞、欢歌笑语中美化或淡化了那一段惨痛的历史,有人还为了不让大家忘记苦难,列举出了一连串亲身经历的痛苦往事。
是的,虽经岁月淘洗,我们却还拥有着许多不能忘却的记忆,“往事历历恨如何”,不堪回首却一再回首。我们这一代人的沉重故事,总是使人不忍卒读。倾诉苦难,可以警策自己,可以让后人了解历史真相。还可以让一颗颗苍凉的心得到一种抚慰。
也算作是回忆吧,依稀记得我刚进小学时正逢反右斗争开始,在我们那个由旧庙改成的校园里,一男一女的两个教师都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夜之间突然被宣布是右派,马上就被取消了教学资格,被发配到烈日下的菜土地里搞劳动。学生们朝他们抛石头、吐唾沫。没过多久日子他们便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时常猜想着他们后来的命运……
在那场反右运动中,有多少血性青年、知识分子由此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命运,他们斯文扫地、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甚至死于非命。由于轻信一个号召,这些人几乎付出了一辈子的代价。
时间再推前些,五十年代初大批青年军人队伍满怀激情,唱着嘹亮的军歌跨过鸭绿江,以年轻的躯体经历了一场殊死的战争。在那场至今尚有争议的战争中有一大批人不幸被俘。在战俘营里他们以死抗争,历尽苦难,最终一部分人终于回到了祖国。然而在以后长达几十年的岁月中,他们却成了灰色的人,饱受了社会的歧视与折磨,许多人至死还背着叛徒、特嫌之类的罪名。
还有那些民族资本家,那些投诚起义人员,那些“只专不红”的知识分子,那些“不问政治”的经济工作者……,几十年来在一场场的政治运动中,他们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时代的悲剧人物。
不好再一一列举了,可我却常常纳闷,时至今日,为什么没看到过一个“战俘网站”,或听说过什么“右派情结”之类的东西。
难道,他们都在苦难之中永远地消失了吗?个体的生命是经不起多少历史反复的。
比起这些人的遭遇来,知青们确实算是够幸运的一代人了。我们看到了社会的变革过程,我们还来得及赶上倾诉和声讨苦难。但是,如我曾在一篇文章中所说过的:“知青运动和所有这些运动之间却有着一条看不见又不可分割的逻辑链条”。这是我们不应当忽视的。
经历苦难的不只是知青这个群体,知青的苦难只是整个民族苦难的一个部分。而今天,我们不仅仅只是从个人的角度,而应当从导致这一切的文化根源、制度根源上来叩问历史,让我们的后辈永远不再有这样的经历。这样,我们的回忆才有了更多的意义,我们也算不枉经历了那些苦难。
我很敬佩知青艺术团那些兄弟姐妹们的乐观精神。在这个论坛里我很喜欢看枫林过客关于后知青人物的系列描写,喜欢呵呵和乡音姐的游记文章,也喜欢轻描淡写拍摄的菊花,喜欢笨笨牛和徽姐关于制作FLASH的介绍,喜欢空山鸟语音画并茂的诗和文章,还有很多朋友的帖子都是我所喜欢的。我是衷心地感谢着他们为我们呈献了丰富多彩的生活内容。
这些帖子看似随意而发,却反映出历经了苦难后一代知青的豁达人生。即使年过半百,生活也许仍还窘迫,却不曾被苦难所压倒,还顽强地为自己也为他人带来欢乐。大多数知青以往的经历可以证明,只有直面现实,追随时代进步不断创造新的生活,才能真正冷静回望过去而从容走好未来的道路。
从个人角度将苦难反复把玩、咏叹,一味沉溺其中、愤世嫉俗难免不会造成人生短视。现实生活不相信眼泪,长期来我们抱怨青春被耽误,难道我们往后的岁月还要继续在痛苦与忿愤中度过?我们没必要为开心过好每一天的生活态度自责,更没必要担心我们的"欢歌笑语"会误导历史。
知青的名字不是苦难。知青是不断与命运抗争的坚强的一代人。——我想,这倒是我们真正应当留给后人的标志。
200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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