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成绿荫”这句话,用在北大荒,用在853农场似乎并不合适。
北大荒有着大片草原,其中不乏沼泽地,本来就绿茵遍野。它既非蒙古高原上的巴丹吉林,更非新疆戈壁滩上的塔克拉玛干,何“往日沙漠”之有。
但是我这样说绝非瞎说八道。
只是我说的沙漠是象征意义上的沙漠,而非实质意义上的沙漠。
我所说的沙漠是特指那个文化枯竭的年代。说具体一点是指文化沙漠。
之所以写这篇帖子,是我在2011年8月5日那天对853见闻的感受。
见过我上两篇帖子的朋友,恐怕会说:“8月5日那天你不是访问了四位老友吗?这怎么能跟沙漠、绿荫牵扯上呢?”
原来就在访问了四位老朋友这天的晚上,弟弟领我们到这几年才落成的853清河广场去观赏夜景。老远就听到广场上响起了《姑娘我爱你》的音乐。进入广场,看到那里正合着音乐在跳“佳舞*” 的无数青老年人。他、她们走着整齐而又不失轻松的脚步边走边舞,热情非凡。他她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洋溢出一股青春活力,都有一种心里美的表露。
想到前几天在红兴隆广场,也看到的同样情景。我觉得自己真像进入了“到处莺歌燕舞”那童话般的仙境。并由此而想起1965年,那46年前文化沙漠的故园。
“到处莺歌燕舞”为广大国人所知,是因为某诗人在1965年重上井冈山时写出的一首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中的一句。
“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多么优雅的环境啊!那天上人间也无非如此这般。
但是,那时的实际是不是就是这样呢?
一个有着健全思维,不像我白天去看望的老友方玉杰那样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话,都会知道那时候国内是个什么状况。那是个百业萧条,民不聊生的时代。那几年全国饿死几千万人是有据可查的。仅据安徽肥东县一个生产大队——大李大队的调查显示。
在那几年的“自然灾害”中: 该大队灾前原有179户人家,灾中 绝户数为23户,绝户率12.85%;大队原有873人,灾中死亡348人 ,死亡率43.3%。**据资料介绍,安徽全省灾中死亡率为15%左右。
湖南韶山老早就出现了要饿死人的苗头,要不彭德怀也不会上万言书,并且还在庐山会议上放粗口,说始作俑者要断子绝孙的。
湖南韶山都这样,重上井冈山所到的江西兴国能是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独善其身?有人说诗人在送瘟神中说过的“万户萧疏鬼唱歌”作为当时的真实写照,恐怕还比较合适点。
也有人可能会认为,兴国地区虽穷,但不乏苍松翠竹,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 ,说“莺歌燕舞,潺潺流水 ”应该是写实。
这位朋友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更有潺潺流水”那半句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硬碰硬的东西。井冈山地区山岗连绵,茂林翠竹,密密层层,山间小溪,流水淙淙。你当地饿死多少人,流水可不关注,更不参与。它也不管你是饿死人或者没有饿死人,依然我行我素,轻松地跳跃着,唱着歌儿流向远方,千古不变 。
可那“莺歌燕舞 ”之说,确实不敢恭维。因为自从1958年有人把麻雀列入四害后,习惯于做帮凶的,包括笔者在内的数亿脑残总动员,从农村到城市,举国上下围剿麻雀。自此以后960万平方公里范围内麻雀几乎绝迹。
麻雀遭受了灭顶之灾,莺、燕又怎么能自善其身呢?请问自58年以后在茫茫神州大地上哪儿还有像 江南春晓时的莺鸣啭、燕呢喃 的景象。
作孽容易,恢复就犯难了。
从58年至今,弹指一挥间,五十三年过去。
五十三年的恢复生息,也没有能使麻雀,莺燕之类恢复元气。今天莺、燕、麻雀成了珍稀动物,谁要能在风景旅游区,偶然见到 ,真觉得是莫大幸运, 更何谈住宅小区。可以想象在1965年会是什么状态。
要说那时真实版的莺歌燕舞虽没有,象征意义上的莺歌燕舞却确实存在。只不过那局限于高墙大院之内,非草民布衣所能享受。尽管大饥荒的幽灵在四野踯躅游荡,在中南海例行的舞会却按步就班举行。那老男少女在篷擦擦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悠然自得,确实也是一种“莺歌燕舞”景象。
可惜这只局限于高墙之内,高墙之外的大千世界,没有优美的音乐没有抒情的歌声,成了文化沙漠一片。
别人的具体情况只有他知道,笔者自己的情况,显然并没遗忘。
作为靠拉三脚猫的小提琴,吃过几天专业饭的人,在饿着肚子还要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的状况下,首先可以撂下的当然是顶不了饭吃的小提琴。
后来农场的饭能吃饱了,但高强度的劳动,每天筋疲力尽,谁能顾得上去拉琴唱歌。
记得在当农工的日子里,当然是指饭已经能吃饱的日子,大家在一块休息,最多的话题是谈“性”,开有关性方面的玩笑。要说也只能说些这样的,不会遭人举报,也免了获祸。那时有些常说的粗野的话语,你都无法重复。那些已婚的人们,赤裸裸的相互询问,昨晚你干了几次,这还算是比较文明的。
我参加生产突击队。队中有一个成员,工间一休息就睡得呼呼的。大家就和他开玩笑问他,你昨晚战了几个回合,弄得这么精疲力尽的!
那时的人们除了食色这种本能的需求外,已别无他想。谁还有情绪要求音乐歌声,更无人顾及什么文化沙漠了。
当然说没有歌声也不尽然,社会主义好的声音在大喇叭里是不断的。有的出身无可挑剔的小兵油子还半真不假地唱几句“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吃得好穿得好,晚上睡觉肚子咕咕叫------”。
改革开放后这种状况开始有所改变,港台歌曲进来了。但谁要是认为没有阻力那就错了。
时间到了1980年,81年,我对音乐的兴趣又有所恢复。我经常跑853广播站,在那里搞一些抒情歌曲和解冻后灌制出版的世界名曲等的唱片。
记得有一次去广播站。广播站的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正神秘兮兮的在搞个什么东西。原来他们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台立体声收录机,正在那里听邓丽君的歌呢?
见我进去他们不但没回避,大李子还从别人头上把他正在听的那副耳机摘下来,给我套上,还说真是美的享受。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立体声的音响,觉得真是太美了。这时耳机里放的是邓丽君的《甜蜜蜜》。邓丽君甜甜的的歌喉不说,那立体声的音响效果太神奇了。声音不仅仅是从左右两个耳机传入,连头顶上方也明显地感到那优美的乐曲旋律在回荡。
正在此时,广播站的站长,转业官老谢进来了。大李子一见老谢进来,立即从我头上把耳机摘下,藏了起来,还连连向我使眼色。
原来这位家在广东的老谢也是个守旧派,就怕青年人学“坏”。这天要不是我在场,恐怕这些小青年又要吃马(骂)肉了。但这样他也不高兴,和我打招呼时还阴着脸。
在这样的环境中过来的人,今天看到853的人们在工余之时聚集在清河广场休闲。那一行行,一排排望不到头的跳舞的人群,听到《姑娘我爱你》、《套马杆》那优美的旋律,怎能不欣喜激动。
我很想投入他们之间的行列,但是我不会跳只会唱。我四处寻找音源的方位,看音响设备在哪里,《套马杆》、《姑娘我爱你》都是我熟悉的歌,我很想为他们伴唱。
在广场上我见到了刘毅的老伴高福轩。估计刘毅已睡下了,她也忙里偷闲到这里来感受一下。
我取出DV机,为广场上跳舞的队伍录像、照相留念。
我在这支队伍的边上,一边拍摄一边走动。在走到舞队的最前面时,突然听到队伍里有叫“贺老师”的声音。原来是走在头一排左首的一位女士在叫我。这是一位身材高挑匀称,面容娇俏,有四十来岁的女同胞。虽然光线并不清晰,但我还是看出她是谁了。我喊道“于连英”,她答应了。于连英是我老指导员于万基***的小女儿,我们三十多年不见了。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现在恐怕孩子也到上大学的年龄了。
这支群众性的自发的歌舞队伍,迅速成长壮大。参与的青老年人,无一不洋溢着青春活力,他她们在改变自己的精神面貌,他她们在改变农场的精神面貌。他她们也在改变我们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
往日沙漠今成绿荫,这就是我对这群众性文艺蓬勃发展的感受!(待续)2011-12-2
注:
*佳舞,系佳木斯创作的广场健身舞、广场健美操、步舞健身操的统称。
**引自《炎黄春秋》2011年第一期25页,《肥东县大李大队1960年饥荒调查》。该文作者关怀伦为中共南京市委党校教授。
***愿意更多地了解于万基和笔者关系的可见百度:《老指导员的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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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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