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大问题!”是老干部方玉杰在六队当纳总时留下的话把。
这句很平常的活,怎么会成为话把?
原来他后面接着说:“因为它不是个小问题,所以是个大问题!”
于是这句话就成为六队男子妇女的笑料了。
方玉杰哈尔滨人,他来自中国的好莱坞——长春电影制片厂,是一名部队的薪给人员。他没有授衔,却享受着中尉待遇,58年专业来853时工资就有80多。
1948年,解放军攻占长春,长影就成了我党中央直接控制的宣传工具,部队编制。但那里保留着不少薪给人员。这些人包括老方都不属于部队的供给制范围,工资比较高。
老方和我说过,他在长影是搞摄影的。
来到北大荒后,不需要他再从事摄影工作,一直在连队当农工。
老方是个文人,有点迂,是个忠厚人,也是个大好人。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从没有粗声粗气和人说过话。
那时文革高潮还没有过去,在毛主席的鼓动下,到处都是踢开党委闹革命。而造反派一派掌权难以服众,于是从总场、分场到连队各级都设“纳总”。
正因为老方的为人为不同观点的两派都能接受,所以是纳总的最合适人选。
老方说“这是个大问题”这句话的时候,是他转业到853以来的鼎盛时期,这年他当上了六队的纳总。
这“纳总”统管本单位一切工作。应该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是这些纳总手上没有枪杆子,说话就没有了分量。而造反派都是打出来的天下。即使他们并没有真刀真枪,但起码都掌握有棒子。指挥棒子的有棒子队。棒子队可不是吃素的,谁要不服管,棒子侍候。
有人说,那纳总无非是鬼子手下的溥仪——傀儡一个,实权都掌握在掌权的造反派手中。
但是不管怎么说,形式上还是纳总统管一切。
方纳总出现的那个笑话,是在一次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讲用会上发生的。
那是一次分场组织的巡回演讲。演讲的成员都是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积极分子。其中有一个妇女成员来自一分场三队。因为六队与三队贴邻,所以对三队讲用的那个妇女的情况比较了解。
这个女同胞是被领导挖掘出来的典型。她活学活用的主要内容是忆苦思甜。
这位妇女在三队忆苦思甜时说,过去地主不把她当人看;下一次在别的连队讲时,升级成在地主家挨打受骂;再到下一个连队更升级成地主婆用针扎他,老地主用烙铁烫她。总而言之,每次忆苦思甜的内容都不一样,一次比一次升级。
这次活学活用讲演团来到六队。六队的群众也都想听听她这次能编些什么故事出来。
这位妇女果然不负众望,她说出了过去从来没有说过的内容。他说,她帮工干活的地主家里挖了一个专门关犯人的地窖。一次地主看她不顺眼,就把她关进地窖,八天七夜不给饭吃。
听她这么一说,台下有的妇女就发出啧啧之声,说她的命可真大,八天七夜不给饭吃还活了下来;也有的妇女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她,悄悄说:“又在那里编故事了!”在会场上一个人悄悄说话问题不大,当不得好几个人都在悄悄说,竟有甚者,有的还在那里窃窃私笑。这下会场就乱了!
眼看着圣洁庄严的会场,变成如此不严肃,方纳总急了。
其实有人这样闹腾,是完全可以给上纲上线,把她们压下去的。
可老方没有给谁上纲上线。他只是说:“这是一次严肃的受教育机会,大家必须好好听”! “现在会场很乱,有人没有好好听讲,这是个大问题” !他接着补充说:“之所以说它是个大问题,因为它不是个小问题”!
从此他这句“这是个大问题,因为它不是个小问题”就在六队传开了。
要说老方和我还真有点渊源,他曾经是我的情敌。原来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来853时也没有结婚。60年我们一起调到六队。当时我们都是单身汉。
六队是新建队,发展需要人。62年从五队调来一些人。其中有一个从济南来的姑娘叫李春芳,是位知识女性,芳龄二十出头,正是最娇媚的时候。更吸引男人眼球的是她具有一般农村姑娘未具备的气质,在姑娘中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位女同胞一到六队,就被老方看上了。老方终于等到他向往的知识女性,就和他的班长袁纪珍(男性)说起。袁是一位自愿来场的,自称在部队当过连长的农工班长。当时他想当然的以为,大城市来的女学生谁能受得了北大荒当农工的苦,还不找个好对象,能有依靠。所以一听老房这么说,袁班长当时就对他夸下海口,说这事包在他手里。
可是结果出乎那位袁班长的意料。这位李姓女士不买他的账。她没有选择既有高工资,又有一定地位的人,却选择了既没有地位又只有29块钱工资的我。
这件事在老方那里并没有和我俩留下什么疙瘩,倒是那位袁班长却心存芥蒂,在他趁文革之际爬上副连长时,经常给我老婆穿点小鞋。
老方后来在回哈尔滨探家时,在家里经人介绍结识了一位哈尔滨姑娘。那姑娘个子高挑,有一定的知识文化,也很漂亮。老方颇感满意。可是在他们俩相处了一段时间后,终因姑娘不愿到北大荒来落户,而老方也无法调回哈尔滨,这桩婚事告吹。
老方最后娶了一位女拖拉机手高登英为妻。高是山东支边青年。当事双方都已是大龄青年,一经介绍,立即结婚。
我和老方一直关系还不错。老方后来调12连当副连长。我到他家去过一次。高登英还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来招待我。其中有一个木须肉——鸡蛋炒木耳。当时这是比较珍贵的菜肴。端上来的木须肉是满满的一大盘,大家使劲吃,也只是吃了一小半。这件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8月5日下午,我们从刘毅家出来后就直奔方玉杰家。
他家在山坡上,是853场部的中心区。原来就是总场老干部住房,虽然同样是红砖瓦房,同样有待拆迁,但是房区整洁,道路整齐干净,和刘毅那边住区有天壤之别。
我们沿着南北向公路从山坡上下来,就看到路两边的住房中有一栋房子的门口坐着一位光脑袋的老人。他手中拿着一把扇子不时的扇两下。他正在那里纳凉。
老人个子不高,圆头圆脑的样子,我一眼看出那就是方玉杰。
我剑直向他走去,到跟前喊了一声老方!
老方凝神注视着我。他尽力地在思索。我弟弟因为担任离退休干部的支部书记,和他有接触。此时弟弟说:“老方你看谁来了!”
老方想起来了。他干净利索的说:“贺继昌!”
我老伴接着说:“你看我是谁?”
他期期艾艾地说:“李---李---李------”,李不出来了。始终没有想起到底是李什么。
老伴告诉他:“我是李春芳”!
他这才说:“奥、奥,李春芳!知道,知道!”
说完他不好意思的补充,我老年痴呆了,许多事想不起来了!
他确实是患了老年痴呆症。我们没有和他过多的交谈,就进了他家,和他老婆高登英聊起了过往。我们和他老婆聊天时。老方一手柱个拐棍,一手提着盏板凳,巍巍颤颤的进入屋内。他坐在靠窗口的一角,只听不说什么。
我想他一定也在思索往事,苦于思维受限,不能顺利表达而已。
老方家在哈尔滨是小业主,有不少房子。那是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其中有他的一份。他回到哈尔滨养老是蛮有条件的。只是他在北大荒生活了大半生,有了感情。加上几十年的农工生活的锤炼,使他的心境超脱,一切都看得很淡漠。在哈尔滨的那些房子,他选择的是放弃,全让给了弟妹。他已经无所求了。
现在,患上痴呆症的老方由于思维受限,已不能任意到外面走动,在家中也全靠老伴照料。他大女儿和他们住在一起。小女儿和女婿住隔壁,也是为了便于照顾老人。
老方的小女婿葛学军,是水泥厂中学的学生,我老伴的得意门生。
高登英告诉我们,小女婿在853自己搞点经营。他工作很忙每天下班很晚。
老伴向高登英要了葛学军的电话,就和他们告辞出来,又计划着明天去看哪位老友。(待续)2011-11-29
一个心善的方玉杰,以"这是个问题"将群众对说谎的指责掩盖过去,不然很有可能百姓中有人要受罪.
回复 2# 狄德罗二世
方玉杰1948年参加革命,也算是个知识分子。58年下放到北大荒后,一直叫他干农活。其实他还真不会干农活,怎么办?天天熬日子。至少熬了有二十年吧。总算给安排了个副连长当当,一直到60岁退休为止。
他可真是个少有的大好人。但这也决定了他上不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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