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九”情缘

儿时识酒，在父亲的杯中；爱书的父亲也爱酒，每日晚餐，总要喝上一杯。父亲爱酒不酗酒，从未见他醉过。

父亲喝的酒，多是自己动手浸泡的药酒。有我从东北带回的人参、鹿茸浸泡的滋补酒；有冬虫夏草秘制的健身酒；有当归、杜仲、鸡血藤等药材蜜泡的风湿保健酒；还有又酸又甜的杨梅酒……

父亲爱酒，有菜没菜都喝，只喝一杯，大约一两五。父亲喝酒没人陪，自斟自饮；一杯酒分数次饮尽，样子很豪爽。

 “这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只有爸爸一个人吃？”一直在我幼小的心中盘旋。姐姐一定也很好奇，却不敢问，每到母亲叫吃饭，端坐桌前看她望着酒杯时那种疑问的眼神，却好奇分明。

“吃饭不准说话”是家规，“大人说话细伢子听”是母亲的训导，我们都规规矩矩照做不误，姐姐懂事些，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惹父母生气。

可能真的是遗传了父亲爱酒的基因，不听话的鼻子总是经不住酒香诱惑。有天傍晚，母亲叫吃饭，看见父亲又在倒酒，我壮着胆子轻声问：“爸，这个……好呷不？”

“这个东西啊，好呷也不好呷，醉人，小孩子喝不得的。”

“小孩子喝不得，长大了就可以吗？我还要好久好久才会长大，现在就想要尝尝……这个，再呷饭。”我瞪着漂亮而疑惑的眼睛小手指着酒杯，一脸的可爱与固执，根本不知道“醉人”是什么含义。

“你想要喝这个，真的想要？”慈爱的父亲微笑里露着戏虐的意味，端着酒杯坐下。

“好啊，我的细钧想要喝这个，爸爸让你尝尝，来……尝尝这是个什么好吃的东西，莫看你现在笑，等下你就晓得它的厉害了。”

边说边取根筷子伸进杯中蜻蜓点水般做个假样子，带着满筷子微微的醇香便往我的嘴里塞，除了香气哪有什么滋味：“没呷到，我还要，要端着杯子像爸爸一样喝。”以为父亲小气，舍不得将他的好东西给我吃，伸手想去端杯子。

“看啰，酽像你吧，吵着要喝酒，明日长大了不得了。”母亲娇嗔地看眼父亲，夹点菜放入我的碗中，严肃地说，“细妹子喝什么酒，喝不得的，快，呷饭！”

“让我尝尝，我想要尝尝。”知道父母偏爱我不会轻易对我生气，我固执地看着父亲央求着。

也许是从我的顽固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父亲乐呵呵地看着我，语气极其温柔：“来来来，让你尝尝爸爸的好东西，让你端着杯子喝……”说着，酒杯已递到嘴边。

看到自己耍赖成功，终于能喝到父亲每日都喝的好东西了，我出其不意抓住父亲的手，用力抢喝了一大口。喝得猛，刺鼻刺喉的辛辣味直冲脑门，眼泪涌了出来，那些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流进我的五脏六腑烧起来，额头沁出细汗，小脸呛得通红。我皱着眉头、吐出舌尖咳个不停，使劲嚷：“呸呸……不好喝，不好喝，一点也不好喝！”

早知道结果的父亲在一旁乐呵呵笑不停，狡黠地看着我打趣道：“很好喝是吧，告诉你它不是好呷的东西，你偏要，看你以后还问不问我要酒喝？”

是呀，这么不好喝的东西为什么父亲每天都要喝？看到父亲每日必喝，儿时常纳闷，耍赖要酒喝的经历至今也记忆犹新。慢慢长大，知道了酒的文化与渊源以及它的作用与功效，自然能理解父亲缘何爱酒。

探亲回家，有时会给父亲带几瓶酒。看到包装精美的外壳和造型美观的酒瓶，父亲的表情很复杂，转着酒瓶边欣赏边说话：“啧啧啧……咯包装真是有蛮好看，咯样的酒怕要几十百把块钱一瓶吧。哎……咯哪是喝酒咯，是呷酒瓶子，呷包装！”

知道父亲是心疼钱都花在包装上了不值，也确实。真正喝酒的人就知道，好酒不是靠漂亮的酒瓶装出来的。真正的好酒，是由好的粮食，好的山泉，好的师傅用秘传的方法精心酿造的。真正的好酒，不待瓶盖打开，早已醇香四溢。

知道父亲的心思后，我不再带酒回家，由着父亲挑自己喜欢的酒买着喝。有外出机会，我会用心挑选难得的好药材捎给父亲泡酒。为父亲常有酒喝，喝得舒心，也特意用好药材泡了好几瓶酒，想着父亲来我这儿小住能喝得开心、有益。可是，真正知道父亲好酒，还是前几年的事。

96年元月，母亲正和父亲一起吃午饭，突发心肌梗塞不幸逝世。与母亲共同生活60年，父亲不堪重击，一下子便由智慧豁达的老人变得沉默不语、茶饭不思，很快就变得痴呆麻木，不爱说话，不久就变得认不清楚人。

清醒时，和我谈天说地，谈笑风生。糊涂时，将自己的衣物捆成“稻草人”，扔得满床满地，说是那些小鬼抢了他的床铺，坐在沙发上昼夜不眠。还时常要我带着他去找的“二妹子”。告诉他我就是二妹子，他摇着头说什么也不相信。只是他满脸的笑容还在——机械的笑，谁叫他，父亲都满脸是笑地回答，却谁也不认识。尽管这样，父亲却没有忘记他终生的朋友——酒！

母亲过世后，接父亲来住，因为父亲最喜欢我，也因我独自生活有时间照顾。喝酒自然少不了，只是发现父亲喝酒已不像从前有度、自制。

一日下班，见父亲满脸通红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半碗没喝完的酒，吓得我急忙将酒桶藏于餐桌下，以为有桌布盖着父亲便找不着。不曾料想，坐在对面客厅沙发上的父亲正好一眼便能看到桌下的酒桶，这一招自然以失败而告终。父亲却在那里沾沾自喜：“你以为能躲得过我的眼睛呀！”

看着八十有三的父亲孩童般的笑脸和得意的神情，我也笑了，心底的担忧却油然而生，父亲性情大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更有趣的，也是至今让我想起来都会忍俊不禁的是，父亲刚来那两天还不熟悉环境，晚上起来上厕所也不记得开灯，还像在矿山那样，习惯地拿出随身所带的手电筒打着。

我从睡梦中惊醒，见父亲正蹒跚着步履亮着电筒往书房外的阳台走，急忙起身跟过去，轻声问：“爸，你是不是要解手？”

“么子（什么）呀！打酒呀！”父亲满脸是笑，扭着头，神情疑惑地看着我。

父亲的回答令我原本担忧不已的心“腾”的颤栗，却被他那答非所问的“幽默”逗笑了。我的老父亲啊，深更半夜打着电筒找不着卫生间，心里想的却还是他的酒。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爱酒的汉子，一位可钦、可敬、可爱的老人！

ffice:smarttags" />1999年9月9日，是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二十三周年的日子，我的父亲——一位对毛主席无比崇敬和爱戴的老人，走完了他85年生命历程与世长辞。选择这个日子与我们永别，父亲有着怎样的心情与寄托？是嘱托我们五姐妹像父亲爱酒一样长长久久相亲相爱？亦或是为感谢酒一辈子不离不弃的终生守侯？我们不得而知。有一点我却敢肯定，那就是辞世之时，父亲一定没有忘记终生陪伴他的朋友——酒！

让我深感遗憾的是，因为对父亲的敬畏和谨记家规，虽然常为父亲斟酒，却没敢给父亲敬过一次酒，没陪他喝过一杯酒。父亲走了，他的教诲、他的精神，他的品德，还有他的“酒”“九”情缘和永恒的微笑，却永远镌刻在儿女心中！

2006年9月9日

楼主的故事也象美酒一样醇香,使人久久回味；我也有和楼主同样的经历,不过不是父亲,而是祖母,小时候,祖母吃饭总要喝的药酒,她一高兴就用筷子点着酒往我和我姐姐嘴里送,慢慢的我和我姐姐都能喝点酒啦；我姐姐早几年白酒也能喝上一、二两,现在年纪大了,不胜酒力了,也不喝了；我现在也很少喝,喝的话也只喝两把过下瘾,可以说基本上不喝了；酒没有定数称其为好和坏,只有喝酒的人,自己才能领悟得到,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复 1# 陈伯钧

伯均，看了你的文章不由得令我想起自己的父亲，我的父亲也爱喝酒...

  我父亲是个极严肃的人，平常言语不多，但只要喝了酒，话就多起来，我很喜欢看父亲笑，父亲只要一笑，就给人以异常温暖的感觉，而且我父亲笑起来很漂亮。所以，我好喜欢父亲喝酒。

  只可惜被生活重压的父亲笑容极少....

可惜我父亲走得太早，没有来得及享受我对他的孝顺，至今，我都深感遗憾。如果父亲的生命延长一点，我是有能力满足他喝酒的嗜好的。

谢谢伯均好文。

回复 3# 琴思清远

伯钧对父亲的回忆，是那么平和，又是那么深切。透过父亲爱酒这一特点，把人伦情感演绎得酣畅淋漓。不过那尾巴上伟大领袖句子，与全文毫无联系，突兀出来这一笔，不能不说有点败兴。

看过了你的好多文章，情感细腻，笔透纸背，为长沙家园里新添秀才大声喝彩。

回复 3# 琴思清远

五九有乃父的形神，尔具乃父的清韵。

一日不见琴思，如隔三秋。这有十来天不见忙碌的琴思妹妹了，恍若隔世啊！

问好琴美。

回复 5# 一笑了之

阿刺，删掉以上胡言乱语。

回复 6# 琴思清远

言为心声，何来乱语之说？不能以你的兴好来武断别人的思维，尽管你惹人喜惹人怜惹人挂牵，但你不能由此就把堂堂正正的一笑先生划归到了癫狂行列之中啊。

回复 7# 一笑了之

阿刺，呱唧兄做了向天再借五百年的音帖，我不需要生命那么长。但我真希望向人多借点文采，用以描述我心中对父母的思念，对兄弟的爱戴，对自己过去不堪经历的记载。。。。悠悠情怀心，笔墨难书我心是我此生莫大的遗憾！

看到自己耍赖成功，终于能喝到父亲每日都喝的好东西了，我出其不意抓住父亲的手，用力抢喝了一大口。喝得猛，刺鼻刺喉的辛辣味直冲脑门，眼泪涌了出来，那些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流进我的五脏六腑烧起来，额头沁出细汗，小脸呛得通红。我皱着眉头、吐出舌尖咳个不停，使劲嚷：“呸呸……不好喝，不好喝，一点也不好喝！”

一个活泼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

回复 8# 琴思清远

   多愁善感虽是写作必须具备的条件，过分的伤感，又将使文章的风格受到不该有的负面影响。文采借不到凭空产生不了，惟有你用自己的心去感悟，才会有大小珠玉落下来的收获。

   写文章不要刻心追求什么文采，好的文章不是用辞藻堆砌出来的，而是心灵的舒展，心灵的倾诉，心灵的感受。打动人心的，惟有朴实。这就是阅美女无数的摄影师一笑，心中从没有装过一个靓女，却对曾经有过一点沟通的幺妹念念不忘的原因。男人心中只装得下清纯，男女心中只接受平实。当然，我的话不可太当真。你可知道，我又在想你少女的时候，是不是也很清纯……

回复 9# 双江

可能是父母的偏爱，亦或是完全继承了父辈的衣钵，任性的我在严厉的父母面前，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想说就说，感觉委屈就哭，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喜欢笑和乖巧听话的，耍赖成功还是有回数。

回复 2# 隐士安

我经常喝红酒，做了几个菜，就会想喝一点，每次倒酒就会想起小时候要酒喝的情景，忍俊不禁。

回复 3# 琴思清远

伯钧和你有一样的感慨，来世还要做他们的孩子。

回复 4# 一笑了之

一笑先生是大才子，伯钧不懂文法，言由心生闭门造车，平铺直叙的文字，不妥之处一定尽量克服，你就包涵着看吧，我会努力的。感谢抬爱！

        陈伯钧好文，文于平淡显精神。

回复 15# 我是知青一小丫

离开父母下放不谙人事，铭记心中的事情屈指可数，却件件记忆犹新。回忆中感受父爱和温暖，很幸福。

回复 16# 陈善壎

谢谢朋友鼓励！问候您和郑玲老师好！

 1999年9月9日，是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二十三周年的日子，我的父亲——一位对毛主席无比崇敬和爱戴的老人，走完了他85年生命历程与世长辞。选择这个日子与我们永别，父亲有着怎样的心情与寄托？是嘱托我们五姐妹像父亲爱酒一样长长久久相亲相爱？亦或是为感谢酒一辈子不离不弃的终生守侯？我们不得而知。有一点我却敢肯定，那就是辞世之时，父亲一定没有忘记终生陪伴他的朋友——酒！

    “酒”“九”情缘，父女情深。好文笔！

回复 19# 知足长乐

谢谢朋友鼓励！

父爱如海无以回报，心里企盼下辈子还做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