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后的山坡,是一片莽莽苍苍的原始次森林,再横穿十几里山路,就该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了。这里栖息着各种飞禽走兽,在还没有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而生活物资匮乏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些小动物的肉和皮毛,也是山民们一种重要的辅助生活资源。
有一种小兽,山民称之为“白面猪”,而其形状却不像猪而象狗,比狗略小,大的不到二十斤,小的仅几斤重。通体黑褐色,在冬季轻柔的绒毛里,夹有少量的白色针毛。尖吻,红鼻头,鼻梁上有一竖块白毛从脑门直通吻部,类似于戏台上的”三花脸’’。又因它主要以各种植物的果实为食,所以,有些地方又称之为”花面狸”、”果子狸”。细想起来,它应该是我们所俗称的狐狸一族,不过因为它以果实为食,它不是狐,而应该是狸。
我下放的这年冬季,山里的雪下得很大,气候很冷。林间的空地上,覆盖着齐小腿深的积雪,松、杉和各种树上挂满了雾凇、冰凌,晶莹剔透,素裹银妆。风吹过来,冰凌的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乐音,象古琴轻抚,似银铃轻叩。我置身在这大山的奇妙天地里,将远离家乡、难与家人团聚的悲伤与等待分配的烦愁,都一起抛去了脑后,仿佛’’黑五类子女’’ 那洗不干净的灵魂,在这冰清玉洁的世界里,也能得到净化……
林比我大两岁,是我所在的生产队的副队长,瘦小精干,一双小眼不时的眨巴几下,一下一个鬼点子,是山民中狩猎的行家里手。年初七早饭后,他神秘兮兮地来到我的小木屋,‘’姓曾的,我们今天找路子吃去?’’他将某处有一窝“白面猪”,以及因大雪封山、食物缺乏 的观察告诉了我,让我带好柴刀,锄头跟他走。
我与他从队屋里抬出一架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踏雪而行。约摸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弯里,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这是一块难得的山间小坪,山畔长着一株双人合抱的园槠树,树根旁有一个菜碗大小的土洞,洞口无积雪,干燥、滑溜,仿佛被用皮毛无数次地抛光过一样。洞外小坪的雪地里,积雪已被扰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梅花形脚印。生长在这里的稀疏小树,有的被咬断,有的仅剩下一些木桩,有的连根也刨了起来。雪地里还星星点点地洒落着一些兽毛和血迹,整个现场狼藉而疯狂。
林的小眼睛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好家伙,有大路子呢”,他兴奋地说。
我们放下风车,先用柴刀将洞口的刺蓬清除,然后,他让我挖洞口,他自己则去砍茅柴、捡枯枝。土洞是倒喇叭形的,略微向下倾斜,越往里越大。待我将洞口挖到有一小脸盆大的时候,林已经在洞口堆起半人高的茅柴堆。’’点火’’,林一声令下,熊熊烈焰夹杂着滚滚浓烟在洞口窜起
一会儿,就见到由大到小的’’白面猪”,一个跟一个,耷拉着脑袋,迷迷瞪瞪,摇摇晃晃地从洞口爬出来。它们旁若无人,行动迟缓,步履蹒跚,有的竟然横着身子走路,把我也看乐了。“打!”林在左我在右,林用柴刀背敲它们的脑袋,出来一个敲一个。我却连柴刀也提不起来,一是摇风车累了,另外,我有恐血症,浑身无力,只能瘫坐在旁边看着他大屠杀。血从敲破的脑门上渗出来,滴到泥土里,很快就被还微微热的泥土吸干了,雪地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十七条”白面猪”的美丽尸体。林高兴地骂了一句娘,吞了一下口水,山湾里又恢复了肃林清静。
将打死的”白面猪”堆在风车的谷斗里,满头大汗的我们将一座兽肉、皮毛的小山抬回了村子,整个山村沸腾了。耳朵里听到的是狗吠声,小孩子的恐惧、惊叹、嬉闹声,女人尖利的哈哈声。男人自有男人的打算:有人在盘算这些皮毛可卖多少钱,有人算出来这些皮毛可缝制几件皮袄。依山里的规矩:“上山打野猪,见者有份”。更多的人则是”吃肉、喝酒、打平伙“的吆喝声。据说,林后来用这些皮毛换回了全村第一块手表,而我,却在当天晚上品尝了一生中最难忘记的山珍野味。
怪不得山民称之为”白面猪“,原来”白面猪“的肉有肥有瘦,鲜红的瘦肉上有一层白色的肥膘,象小猪肉。肉味细嫩、鲜美,香味独特,肉汁粘嘴,回味无穷。唯一不可吃的是其板油,据说很腥臭,但可以用来治疗烫伤。我也跟二姐一样,那时在会同农村没见过这些可爱的小精灵。我们那时在大山里见得最多的便是蛇,偶尔能见到在树上跳跃的小松鼠,见过农民弄回来的穿山甲。再想见到这样的场面,如今怕是没啦。
人类以万物之灵长自居,肆意地践踏、掠夺、破坏大自然,最终给自己套上了难以生存的枷锁。难得大鼎兄以忏悔之心,来写四十多年前经过的事。
欣赏这一段既美丽又赋予深意的文字:
我下放的这年冬季,山里的雪下得很大,气候很冷。林间的空地上,覆盖着齐小腿深的积雪,松、杉和各种树上挂满了雾凇、冰凌,晶莹剔透,素裹银妆。风吹过来,冰凌的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乐音,象古琴轻抚,似银铃轻叩。我置身在这大山的奇妙天地里,将远离家乡、难与家人团聚的悲伤与等待分配的烦愁,都一起抛去了脑后,仿佛’’黑五类子女’’ 那洗不干净的灵魂,在这冰清玉洁的世界里,也能得到净化……
回复 1# 大鼎罐
大鼎罐兄的故事很生动。只是那些美丽的小动物死得挺惨的。可当时尚无任何环保意识,总以为大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加上生活物资确实匮乏,这种对小动物的掠杀难免理所当然了。喜幸现代人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懂得要和大自然和谐相处了。
与书荟有同感,很喜欢这一段冬天山林的描写。美丽的冰雪世界,令人心驰神往。
拜读"冬猎"好文,我曾写过一篇夏猎网文,附如其后,权作你的跟帖。
一次难忘的追猎
那是一九七二年夏秋之交季节。雅桥公社组织一支三百多人的民兵队伍,开赴龙潭公社,执行一项小排吾水利工程配套设施(龙潭主渠道倒虹吸管)的基建任务。该项工程规模宏大,要在两个山头之间建成一条长约三百来米,直径达到一米六的倒虹吸管,将渠水引到一大片干旱的田地,实行浇灌任务。 民兵营全部由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组成,驻扎在离龙潭公社不远的龙潭大队的几个苗族寨子里。与我同驻一个山寨的有瓦落大队的本地知青王剑、韩二、秀秀等个,于是工作之余的时间,我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及玩伴。
“龙潭”得名于一处离镇子不到一公里远,坐落大山脚下的一入深潭;潭面约有一亩半多大的水面,呈椭圆形状.潭水清澈透明,冬暖夏凉;深不测底。传说当地人曾用十来根萝筐绳索接在一起,捆住一块大石头都没有放到底。潭边古木幽深,几十颗古柏千姿百态地生长在潭边突出的岩石边,给这千年古潭增加了静谧、神秘之色。潭边朝东南方向,有一缺口,终年不断流出一股巨大的水流,形成一条清澈的溪流,婉转漫涎,一直流向远处的青水江。
相传曾有女子在此处投潭自尽,冤魂不散。也相传有当地人在月色明朗之夜,曾目睹潭中水面泛起不明物体,在水中嬉戏玩水。更多的则是传说潭中有一条千年的神龙,潜伏潭底,每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时候,就出来呼风唤雨、兴风作浪、种种传说为这囗深潭蒙上一层神秘而又恐怖的色彩。因而,当地人是决不敢到潭里洗冷水澡,游泳之类活动的。
王剑、韩二和我胆子都大,且水性良好,我们都不相信这些民间传说.每逢收工以后,吃过晚饭,我们就结伴来到潭边,站在高高的岩石之上,一头跃入清凉的潭水中,真是惬意、痛快,好不舒服得意。也有胆大的当地青年,看到我们这么自由自在在深潭嬉水游泳,却生生地问我们:“你们在龙潭中游泳,不怕水中有水怪?”我们笑呵呵地回笑:“天上没有玉皇,地下没有龙玉,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一次有两个青年被我们拉扯到潭边,见我们在潭中翻上跃下,心里极度羡慕,但就是不敢下水,最后还是在溪里洗了澡。
水利工地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白天顶着烈日干得黑汗水流。收工以后,夜晚的生活却是丰富多彩的。忘不了的是一次星夜追猎的故事。
一天,吃过晚饭,王剑跑来对我说:“小陈,走,今晚跟寨子里的人一起打猎去”。
嗬!听到打猎,我心里感到莫名的兴奋,顺手操起一把长把子柴刀,拿着手电筒跟着王剑跑出了门。
跑到寨子门口一看,四个当地青年已集合在那里。四支弯把猎枪、四条猎狗、四根手电,已经全副武装在等着我们。王剑跑到代销店买了四包大红花的香烟,发给他们四人每人一包,我们就出发了。
这是一个初秋的夜晚,酷热的一天,当夜幕降临,热气也消退了许多。清浅的夜空中,点缀着一颗颗闪亮的星星。一轮弯月,透过层层薄薄的白云,将淡淡的月色挥洒在远处的山林中,为山林罩上了一抹朦胧而又神秘的色彩。微微的山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我们带着兴奋的面容。我们六人,行色匆匆行进在这迷人的夜晚,跳过沟渠,越过山涧,不一会,就将闪烁着点点灯光的苗家山寨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扑面而来的是带着一份渴望;一份新奇的一片神秘山林。
两条猎狗在前面跑着,担任搜索任务,据说是寨子里嗅觉最好的两条猎犬,另外两条猎犬则用绳索套住脖子牵在手中。牵狗的青年对我说,这是寨子里咬口最紧的两条猎犬,体形大,速度快,关键的时候放出去,一口咬住猎物就不会松口。一路听着他们介绍打猎的经验,我是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森林葱郁的大山腹地。
山中有一块盆地,种植着一大片玉米,玉米已到了灌浆的时候,随行的青年,富有经验的对我说,现在正是拱猪(猪獾)出没最频繁的时刻,拱猪喜欢吃玉米杆甜甜的味道,也喜欢拱到玉米吃那甜甜的含有大量浆水的嫩玉米籽。说说间,前方果然有了状况。那两条担任搜索任务的猎犬兴奋地打着响鼻,在紧张地嗅来嗅去。突然笔直地向玉米地中间浓密处吠叫着跑去。
我们手中牵着的两条猎犬也拼命的向前挣扎,仿佛要挣脱我们的控制,与前面的两条同伴一起去追捕猎物。是时候了,随行的两位牵狗的青年,立即弯下腰,将猎犬脖子上的绳索放开。嗖!两条猎犬立刻象箭一样的飚了出去。我们也打着手电,快速地跑步跟了上去。
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狂吠声和动物嘶咬声,我们吆喝着,也极度兴奋地朝狗吠的地方跑去。与此同时,前方猎犬与猎物的嘶打声也越来越激烈。等我们跑近,在六支手电筒强烈的照射下,只见那两条猎犬紧紧地咬着一只猪獾,在拼命的嘶打着,一条猎犬的脚部被猪獾锋利的牙齿咬掉了一块肉,鲜血直流。我们赶到后,随行的一位青年手持砍刀,用刀背狠狠地在猪獾头部敲击了几下,凶狠的猪獾停止了挣扎,然后猎犬的主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两条咬住猎物的猎犬扯开。
那两条担任搜索任务的猎犬,此时已冲出玉米地,在山脚下山涯边吼叫起来。看来猎物不止一只,那边又有了状况,我们带上猎犬,急速跑了过去。
这是一处峭壁下,浓密的灌林丛中生长着一簇簇深深的茅草,四条猎犬围着这块灌木丛转来转去,我们知道猎物肯定隐藏在这里面。我们用砍刀砍去一些树枝,将茅草拨开,嗬!山涯峭壁下,露出一个直径只有五六十公分,圆圆的洞口,一溜新鲜的,带着血迹的,刚走过的动物脚迹向洞里伸去,随行的青年猎人说猪獾一般都是群居动物,一窝都有七八十来只,这洞里肯定就是这群猪獾们的窝巢了。我们用手电朝洞里照去,发现洞口虽然很小,但里面好象十分宽广。经过商量,我们决定爬进洞去看个究竟。说不定能将这群猪獾一窝端了呢!
于是,胆子最大的王剑带头,打着手电,爬了进去。只一会功夫,就听见王剑在洞里喊到:“哟嗬,这里面好大呀,你们快进来吧!”我们听到王剑的喊声,马上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入,都爬也进去。嘿,沿着洞口只爬了三四米远,就可以起身站起来了。用手电一照,是一个空旷的、巨大的山洞。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悬挂在高高的洞顶,洞里面纵横交错、曲径通幽,到处都是大洞口。这时猎犬也跟着爬了进来,一直嗅到一个只有桶口般大的洞子边停了下来。这个洞口边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一线新鲜血迹一直向洞里进去,肯定还有一只猪獾也受到猎犬的攻击,受伤了躲进了洞中。我们在小洞边上搜索了一气,这个洞子太小了,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放弃了。
我和王剑问身边的四位青年猎人们知不知道这儿有个山洞,他们都说不知道这里有个山洞,也从来没有听村里老人们说过。他们说如果知道这个山洞,肯定会有人留下一些活动痕迹。我和王剑于是打着手电在山洞中仔细搜索起来。除了我们眼前这个能容纳几百大厅外,顺着一条洞口往里走去,走进不到一百米,眼前又豁然开朗,又是一个大厅,里面石笋林立、美妙绝伦。我们一路寻去,没有发现一点人类到过的痕迹。前面更是错综复杂,还传来轰隆隆的流水的声音。我们也不敢贸然继续往前走去,于是带着一种兴奋、一种留恋的心情,从原路返回。与他们四人会合,爬出了狭小的洞口,回到洞外。
我们砍了一根杂木棍,将已死去的猪獾捆住,由两个人抬着,高兴地班师回府了。这是一只成年公獾,足有二十多斤。第二天晚上我们收工后,他们已将獾肉烧好,为我和王剑送来了满满一海碗香喷喷的红烧獾肉。
许多年已经过去了,这碗红烧獾肉的味道和已经淡忘,而在这次追猎中偶然发现的山洞,以及洞中那神奇壮观的景色,却留在了我的心中,永远难以忘记。以至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依然是那样清淅,缠绕在我的心头,犹如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令人神往;令人激动。
回城后的这么多年,我的足迹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也游览也许许多多有名的洞穴,到过桂林的 笛岩、七星岩,游过张家界的黄龙洞,甚至连云南省许多不知名的山洞都钻过,但每次想找到那次难忘的追猎过程中钻洞的感觉,都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我不知道,这个令我魂牵梦萦的神奇的洞穴现在是否已经开发?或者仍然保持着它原始的风貌?我想当年,如果我曾拿起砍刀,用刀尖在洞穴的石壁上刻下:“陈某于X年X月X日曾到此一游”。该有多好。呵;梦中的神奇的洞穴!呵;难忘的追猎经历
佩服大鼎罐生花之妙笔,将会同山野的森林雪景描写得如此生动壮丽,美丽非凡,宛如人间仙境。
冬猎的故事美丽而凄婉,在如此美妙圣洁的冰雪世界里,有十七条小生命却人为的死于非命.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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