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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不让往事尽成烟_农场杂忆(五) [打印本页]

作者: 贺平    时间: 2011-10-10 14:56     标题: 不让往事尽成烟_农场杂忆(五)

春插完成后的一天,总场召开一个宣判大会要求各分场各队派代表参加。鉴于知青和组上,队上这种剑弩拔张的对抗状态,可能为了让我们感受一下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促使我们收敛一些任性和桀骜不训,组上派我们知青作代表与会。对于这种记工分又可和其他队,分场同学大会伴的“楼活”好路,我们的态度历来是不管领导用意如何?我们一概来者不拒,何乐不为。fficeffice" />

至于大会有哪些议程、什么内容、我们基本没听。只是最后宣布对两个人实行专政听清楚了:“反革命分子”张慎红判劳教四年,“阶级异己分子”张乃平判管制三年。

机缘巧合的是这两个张姓名人都分到了五分场:张慎红到四队,张乃平则分到我们二队。而且此案执行可谓雷厉风行,上午宣判下午即被押送到队。

经打听,张乃平原系总场联校教师,因好舞文弄墨,文化大革命中为造反组织“捉刀”,又因其“反动官僚”家庭出身,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出头鸟”。

凑巧,张分在我们二组,一个人住在禾场边的仓库。不管落雪下棱,全组都休息,他都要出工。下雪落雨,组上、队里集中开大会,他得先将会场打扫干净,冬天还要把黄豆杆担到会场准备生火,然后低头站立在会场外门边听命,一旦会议议程完毕时间还早的话,必定有一声大喊“张乃平”,这时他一定得立即大声回答“到”,然后是更大声的“赶快向广大贫下中农请罪”。只有这项议程完毕会议才告结束。

世界真是何其小,一晌过去,我和张乃平由见面匆匆一点头到无话不谈。说起来我俩还真有点缘:多年前,在长沙市北区麻园岭小学他母亲曾老师和我父亲同过事,六年级时我差一点转学到他母亲门下,父亲为此还带我拜见过他妈妈,谈及此事我们更靠近一层。其时他情绪低到极点,一个人住无人倾诉,几次都想了结一生算了。我开导他:好死都不如赖活着,何况现在你死连好死都算不上。不如找机会搬到我们知青屋里住,大家惺惺相惜,情况可能会好些的。真是天不灭曹,机会很快就来了。

不知是上面认为张一人住不利管制改造,还是组里要腾仓库作用,不久,队上的政治队长周来找我们,提出要将张搬到我们知青屋。我见机会如愿而至,生怕再节外生枝,便抢先说话,使了个欲擒故纵的小计:我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阶级出身又大怎么还能和四类分子住在一起呢?以后要是我们中间出了点小问题又喊是他这个被管制对象影响了我们,你是政治队长,出身麻石阶级让张住到你家最合适。“不行,不行,我没有文化,不利于他改造,还是让他住你们这里好”。此计果然收效甚好,周怕我的话引发同伴共鸣,害得他使命不能完成,便立马收场。

张搬来和我们同住以后,情绪日见好转,慢慢地话多了起来。他告诉我,解放前他父亲是国民党嘉禾县长,是个学者型官僚,参加了当年和平解放湖南的“迎解工作,解放后被安排到湖南师大当教授,后在“肃反”中作为历史反革命投入监狱,被判无期徒刑死在狱中(七九年重新认定为起义人员,平反昭雪)。为此他被揪出批斗时挂的第一块黑牌是“历史反革命分子”,他不服提出申诉:解放时我才几岁怎么可能是历史反革命分子?就现时所安的“阶级异己分子”他也保留着自己的看法:我非共产党员,作为群众,何为异已?

张喜欢舞文弄墨,好啄磨文字,这一喜好使他成为学生热爱的语文教师,又使他成为了现在名不符实的阶下之囚。他说他先后被批斗近百场,前一二十场他被吓得不知所措,为一些棘手问话的回答挨打不少,如“张乃平你反党、反社会主义吗?”我如实答“我不反”,每当如此,话未落音,脑袋上早就挨了一拳,“你这反动县长的儿子,你不反还有谁会反?”后挨打多了,便只好改作老实认罪状答“我反”,这样回答挨打更多更重,因为要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阶级敌人,同时还要签字画押,不能翻案。挨打多了,促使他在文字上反复啄磨,既要博人认可、同情,又须有利于以后翻案,几经斟酌,多次尝试,终于找到了最佳措词.在最后几十次批斗中,在回答这句难答之题后便再也没有挨过打,也不使自己会后翻案为难,这句经典台词就是“我罪该万死”!

七一年冬天,我离开二队,先到五机队,后到农场汽车队。和张零距离长时间交流的机会少了,但他平反回学校重新当老师后,我俩又见过一次面。他告诉我,他喜欢咬文嚼字的习惯最近派上了一次好用场,就是他带女朋友回长沙,在游马路途经凯旋门时,突发其想邀女友进去一起照个相。不料进得店里,开票的小姐冒失地丢过一句话:你们是照结婚照,还是订婚照?因未事先征求女友意见,故一时难以准确回答,处境颇为尴尬,但脑子一转,很快就找到了得体的两个字“随便”,颇得女友认同,化解了这场尴尬。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张乃平。听说他早巳调回长沙,曾在农科院子弟中学当过校长。今年国庆,我们二队的同学托人寻找他想一块相聚一次,后听说他和夫人一起去澳洲儿子那里去了,看来他的晚年生活不错。


作者: 陈居敬    时间: 2011-10-10 15:07

谁说我们的好友张乃平不在了?他过的蛮好嘛!祝他幸福安康!
作者: 潘妮    时间: 2011-10-10 16:24

      张乃平老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兄长! 我曾和他在农场中学部共事过一段日子 .看到他晚年幸福.我非常高兴!祝愿他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 珊妹    时间: 2011-10-10 19:13

回复 3# 潘妮 祝福所有的朋友,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 而立    时间: 2011-10-10 19:52

回复 1# 贺平 这篇文章谈到了张乃平,但其中提及的张慎红我比较熟悉一些,她一共有三姊妹下到我们农场,其中最小的张佩红先在五分场后来到草包厂。大妹张宜红随我们分到知青队,是个老三届的高中生,因为出身不好,一直老老实实的劳动。她后来的故事很惨,我本来准备以她为素材写一篇小说,但久久未能提笔,像她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后来的遭遇我真有些不忍落笔。这次打听她到了大通湖教书,心里很是欣慰,不过她一直没有来见我们,是我这次返乡比较遗憾的一件事情。
作者: 千山红了    时间: 2011-10-10 22:11

回复 5# 而立

      很实在,读了很有感触。张乃平在北大堤割牛草一担、一担挑得滿头大汗,穿着一件烂背心的样子历历在目,他很健康,现己去澳洲儿子处,到今年12月28日我们下放43周年之际,原五分场二队知青团聚时,一定邀请张乃平来。


作者: 邵国强    时间: 2011-10-11 15:12

回复 1# 贺平 那个时期出身不好真的是受罪,像贺兄说的张老师那就是代表。我记得我们队上好像没有“四类分子”之类的人物,可是我们75年进厂了,单位到有好几位什么“臭老九”、“摘帽右派”还有“历史反革命份子”和“现行反革命份子”五花八门的帽子,只要一开大会,这些人必定站在台上亮相,嗨!也不晓得这些前辈何肆熬过来的。听到张老师晚年幸福,也甚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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