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国家档案馆翻拍回来的中国滇西抗战图片,我们没有找到师长官洪行,也没有找到壮烈阵亡的李颐,但也许会有彭劢?
第54军军长阙汉骞(湖南宁远人)《远征机密日记》,记载1944年7月28日,“预二师占领来凤山”,并附“伤亡虏获小计”,预二师阵亡189,毙敌167等。从数目看,这大概是我们所能获知的抗战期间中日双方阵亡比例数最接近的一次,就战果而言,来凤山位于腾冲县南,是当时日军据守腾冲最为坚固的外围堡垒,丢掉来凤山,日军完全收缩、困守在四方石城内,终被全歼。
来凤山一役,李根源写诗“肤功传海外,光荣预二师”,并注,“美总统杜鲁门(应为罗斯福—编者注)闻之,欣讶异常,特以军功勋章赠顾葆裕(预二师师长)、彭劢诸将”。此时,原预二师副师长洪行已调任新39师,他的湖南老乡兼老搭档,原参谋长彭劢接任其职。
作为一个来自长沙东乡的农家子弟,彭劢幼时在家“种过田,织过布”,后入长沙师范学校,追随过北伐革命军,考入武汉黄埔军校第7期,陆军大学第15期。
在家人的追述中,他极爱整洁,“行军床的白单子都白得不得了”,书法好,在滇西时“带回两个盟军技术员,与他们交谈用的是英语”,最后一次出征渡怒江前,他来回赶四五个小时的崎岖夜路,只为有一个小时“坐坐就走,一会儿瞧瞧两个大孩子,一会儿瞧瞧小毛毛”。
预二师老兵李植还记得这个参谋长“年轻,英俊,每天早上开会讲话,带湖南口音,那口才好得很勒”,其同僚有评价“温文细致,无疾言厉色”, 原国民第14集团军副参谋长罗开甲1991年从台北写信给彭的家人,也回忆“1937年上海抗日,我和他退到昆山,路见别部士兵股以下两腿是血,还在路上爬,近仁(彭劢字)坚持要替他裹伤”。
原预二师第6团团长写《八年抗战小史》,彭劢曾为其作序。那是一篇简洁干净的千字文,其中有这样的话,“昔亚里士多德谓‘人生为学习之过程’,殆以吾先哲‘收其放心’之微意”。
抗战结束,彭先后调任南京国防部、新疆戍边,1948年夏在老上司宋希濂部任参谋长。1949年6月,以心脏病辞职,住宜宾医院治疗,“宜宾解放,即向宜宾军管会报到”,并请求回原籍长沙,获准。
彭劢返乡,其侄儿彭京白回忆1949年秋天是他“去青山铺旅店接的”,“一起走了好几十里山路,脚步一点也不比我慢”。1949年12月,彭劢曾写个人历史情况汇报,送长沙市军事管制委员会。
此后,彭劢居长沙县白沙乡,在二十几口人的家族里,负责种菜,还帮村人写对联、记账。
当时,彭的妻子盛和关在湘潭教书。家中5个孩子,分散在三个地方。1951年寒假(2月),盛在湘潭师训班学习,得悉政府缺很多老师,劝彭劢,“你身体不好又不能下地做农活,你到湘潭来找工作吧”,到了湘潭没几天,“就由长沙乡下来人直接抓走了”。盛“后悔而焦急”,四处找人,被要求“回去等消息”。
等到政府通知的确定消息已是1952年5月底。
彭劢长女彭京士(当时12岁)记得这个日子,“因为快过6·1节了,妈妈告诉我爸爸没有了,我不懂事,回了句‘那还有我呢’”。
彭劢以“宋希濂派遣特务”、“国民党骨干罪”被枪决的时间实际是4月。当时家里没有人敢来传信,“反革命嘛,哭都不敢哭,草草埋了”,“是曾祖父的棺材和墓穴,80多岁的老人说,都给庆云(彭劢名)吧”。
彭当时的二女儿京璞住东乡,曾亲见“一个瘦高个被枪押着路过自家,还朝正在岔路口田里犁田的爷爷喊了声”。彭的小儿子京南说他长大一点,大概1957年七八岁的时候,去看过行刑地,“就是现在的白沙乡小学,那时候是个坡,长了很多草”。
事过38年,与彭劢“共事二十载,情同手足”的原上司宋希濂曾由美国信复盛和关,写“他(彭劢)之死,我是十分伤感的”,1965年“集体外出参观,到了长沙”,得知不幸,“感伤还不能表露,唯有伏枕而泣”。
经彭劢家人多方奔走,在这个抗战将军被冤杀40年后,1992年5月29日,长沙县法院正式来函,推翻了1952年4月的原判决,认定为错案,予以纠正,“按起义人员对待”。
彭劢墓今在长沙县报母乡。墓碑有宋希濂题字“抗日名将”及腾冲县政协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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