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取钢板的日子

住院到这个份上，医患双方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说得过去了。医院和我都尽了自己的职责。此时，我们只留下两个等待：拆石膏和取钢板。

拆石膏只是一个挨日子的事，待到三个月期满，没有什么意外就可以拆；取钢板则不是可以板着手指数日子的事。它得看这孩子是否具备动手术的条件！

动手术还要具备条件，不常听到吧。但它在医生眼里却是一件极普通却又非常严肃的事。譬如说，简单到拔颗牙齿。牙齿痛时就不给你拔，因为有炎症，怕感染，怕你小命呜呼！
所以，我儿子的手术时间呢，现在我根本不能预料！

拆石膏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由于儿子的左侧髋骨和股骨头间用一根钢针固定着。这根钢针又和石膏连在一起，就复杂一点。拆石膏之前，必须先去掉钢针。这项工作，提前月余进行。

那天佟大夫持把老虎钳进来，说要为孩子拔钢针。他一卷衣袖，我的心就悬起来了，不知孩子要遭受多大的痛苦。谁知道，只一眨眼的功夫，佟大夫持着的钳子上就多了一根钢针。
这根钢针有多半扎长，表面干净，无血痕，因为是不锈钢的。拔时孩子也没有喊痛，我这才放心。

取了钢针，孩子的身躯能够在石膏裤衩内较自由的活动，看他的感觉简直美极了。
拆石膏那天，把石膏裤衩剪开一看，我吃惊了。原来这次石膏的内表面，远没有上次那么平整。那表面上充满了犬齿狼牙，说它像桂林的七星岩，上有钟乳下有石笋，也不为过。
儿子在这样的环境里，硬是躺了三个月，遭了多少罪啊！
万幸没有再次发生溃疡一类的事，真是婆婆万福。

去掉石膏，孩子就能慢慢行走，不用再躺在病床上，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算是病人。

下一步我们就等取钢板，去了钢板就可以打道回府。来了三四个月，花钱不说也想家啊！

孩子虽然已不是个病人，但他住在病房内，享受着病人的待遇。其中有一项是一天三次量体温。我觉得这是多余的事。但是我又错了。测量的结果表明，孩子的体温总停留在37.2°、37.3°上。
这属于低烧，说明体内有炎症。但是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化验，一切指标都显示正常。白血球没有高，说明没有炎症。但是孩子的体温却总是如此，低烧不断。

我询问冯大夫，他说你孩子是住院时间长了，在病房里憋的。他建议我带孩子到处逛逛，到江边散散步，眺望一下松花江的景色，松弛松弛心情。

我听从冯大夫的劝告。从此每天出去闲逛。那些日子我们住着医院，公家包着我们的住院费，包括床位费，我们却出去四处看光景，真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忘掉了为给我们挤费用，老婆和小女儿两人在家，每个月只留下7元钱的生活费，忘掉了他们在家过的艰苦生活。

我和儿子又去到动物园，探望久违的狮子老虎。我们特别惦记那一群只吃玉米面稀饭的小老虎。但是这次去，再也没有见到他们。我想不见得就没有看到他们。只是，如果他们没有饿死的话，此时都已长成大老虎了。这老虎可比人长得快，兴许他们就在这次我们看到的大东北虎群里边呢。

我们更多的是到松花江边漫步，眺望那里的景色，呼吸新鲜空气。有一次狠了狠心，租了一艘舢板。孩子坐在小船上，两只手伸到江里摔起水花玩。我坐在船后划着桨，看着孩子乐，我也乐。
我们一直划到江心深处。那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水，阳光，微风和自由而又清新的空气，令人心广神怡。要不是怕太晚了赶不上公交，真不知要玩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我和孩子今天玩了明天玩，明天玩了后天还玩，十天半月下来，孩子的体温固然正常了。

钢板的故事

既然正常了，大夫就考虑给孩子动手术。这次手术时间安排出来，我的心里很踏实，也很放心。毕竟上两次的大手术都过来了。

然而真正进了手术室，却不像我想象的：不就是四个螺丝一块钢板吗？四个螺丝一卸，钢板不就很容易地取下来了吗？
装卸螺丝这种活，我在做木工时常见不鲜，是件上不了台面的活计。我等待着大夫手到病除，凯旋而出。
然而，手术室的门久久的没有打开。好不容易盼着儿子从手术室推出。只见那阵势和以前的手术没有两样，有推床的；有在床边护送的；有举着点滴瓶的，呼呼啦啦一大群。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此时闭着眼睛，脸色蜡黄。
这究竟是咋回事?不就是卸个螺丝取个钢板吗？至于这么严重吗？

待到了病房，大伙儿七手八脚把孩子安顿好后，冯大夫才跟我说，取这块钢板费老事了。

他说，装钢板时孩子年纪小，骨头也细。于今两年过去，孩子生长得快，骨头也粗了。原先钢板和股骨宽度差不多，现在骨头比之大得多了。这骨头在生长的时候，遇到钢板的阻碍只好往四边发展。不仅如此，周遭那比钢板高出许多的股骨，已经往钢板上发展，要想把其包住。手术时发现，能见到的钢板只有一小部分了。大夫在剔除已经包上钢板的骨头部分，小心翼翼地唯恐导致骨折，所以时间就拉长了。

这时护士端个搪磁盘进来，盘中放着的正是从儿子腿上取出来的一块钢板，四颗螺丝，是不锈钢制作的。我对这些闪闪发光的小构件，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就提出来要拿回家收藏，做个纪念。冯大夫不同意。他说，还得留着给以后的病人用。当时我还想，上钢板的时候我们是花过钱的，所以这块钢板理应是属于我的。当然,我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嘴里并不好意思说出来。再说谁让自己的国家那么穷，虽说只是一小块不锈钢板，你不反复给病人使用怎么办？

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咱国家其实并没有穷到一小块钢板必须让病人反复使用的地步。只是咱们当家人有点特殊的爱好：爱张大嘴。他们的大嘴一呱嗒，粮食物资就源源不断的外流了。

到过越南战场的人看到他们用中国运去的一麻袋一麻袋的大米，摞起来做工事对付我们。原来支援他们的粮食，他们就是张两张嘴也吃不完，那些做工事的大米还都是原包装的。

至于不锈钢的命运则更离奇，国内一块植入人体内的钢板，多人反复使用。好不容易花可怜的外汇购得的不锈钢材，却整船的去支援了阿尔巴尼亚。弄得他们用也用不完，放着又嫌碍事，只得用之来打个窗钩、门把手之类。那可是真正的不锈钢材，不是不锈铁。就是50年后的今天我们，也舍不得这样奢侈。那些带星级的宾馆，看起来闪闪发光的门把手等，其实都是不锈铁。

本来这些与我都无直接关联。只是因为儿子身上取下来的那块钢板，都不能给我留作纪念，有点不满，发发牢骚而已。（待续）2011-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