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一想到写我的父老乡亲系列,我马上想到的就是方和,而当年也许在队上接触最少的就数方和了,不是不想交往而是不敢交往,因为他是我们生产队唯一的四类分子-富农。可是想想,当年在内心里,我还是一直把他当成我的长辈看待的,也一直很崇敬他。
其实如果说在解放前三年的经济条件,方和也许并排不上富农,充其量也就和我一样当个富裕中农。可是因为解放前方和跟当地土匪有点关系,据说剿匪以后在他家里搜出了一支枪,于是作为土匪判了刑,送到洞庭湖劳改了几年。因为他并没有什么罪行,表现又好,刑满以后留在农场当农业工人,或许他一直留下来就好了,在那里说不定可以当个依靠对象。只是方和的老婆舍不得方和,方和也舍不得他的老婆,当他老婆到那边执意要拉方和回来,他也就回到了村里。这下可坏了,当时基本上每个队都有一个四类分子,我们队却没有,正好拿方和顶个数,给了他一个富农的帽子戴上。
虽然戴了一顶帽子,方和还是整天乐呵呵的。在队里,方和真的数得上一表人才,个头高高的,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靖县人,长得壮壮实实,一两百斤的担子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加上他又十分聪明能干,样样农活拿得起放得下,绝对是一把种田好手。
在村里,方和是最最见多识广的人,起码到过洞庭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干活的时候,别人寂寞起来最多唱唱山歌解闷,从方和的嘴里则不时的冒出来二郎山的曲调,那也是他在农场学会的。所以,私底下方和与知青是最容易沟通的。
我在队上,很多技术活都是方和教的,尤其是做秧田,播种等等,那一招一式不仅活干得好,而且姿势也十分好看,自己做起事来也觉得有兴趣。印象最深的是播种,多大一厢秧田,哪些地方要播多密哪些地方要播多稀,是扬手撒还是指缝漏,怎样才能准确的把种子播到位而不至于撒到外面。这样做下来,到时候这厢秧田的秧一定特别好扯,也特别好插,长得大小均匀,不会边上粗中间细,边上根长中间根短。所以我插秧每次都尽量找方和播种的秧田去扯秧,当然后来也常常找自己播种的秧田去扯秧。
方和有一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儿子,没按照辈分起名而是叫建华,想必也是因为在外面待过,思想开放一些的影响。建华和他爸爸一样长得一表人才,劳动力也不错,可是成年以后找对象就成了问题,在那个时候成分高,很难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后来,还是找了到顶山的富农女儿,门当户对也就没有什么忌讳了。但是这样两家都是高成分,难免受人欺负,刚刚订婚还没过门,上面管计划生育的干部竟然过来,说要给他家未过门的媳妇上环!
方和一家单独住一个地方,与队里其他人不住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成分高怕其他人感到不方便。我们在他家附近干活的时候,常到他家休息,他家的小院子里有几棵树遮阴,有一口水特别甜特别凉的水井。每次方和跟他老婆都特别热情的招呼我们,如果遇上春天他家的香椿树发了芽,那是一定要摘下几把送给我们尝尝鲜,要是桑树结了桑葚,那他们也一定会捧上一捧给我们吃。可以看出,他们一点也没有讨好我们的样子,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迎我们。就这点,我一直都十分感动。
好人方和!想念方和!!
“但是这样两家都是高成分,难免受人欺负,刚刚订婚还没过门,上面管计划生育的干部竟然过来,说要给他家未过门的媳妇上环!"
农村的所谓分子及其子弟受到的歧视,可能比奴隶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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