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天边的一朵流云 [打印本页]
作者: 江程浩 时间: 2011-7-24 10:13 标题: 天边的一朵流云
天边的一朵流云
江程浩
(一)
在兰州开了四天的会,散会之前就买好了由兰州飞往长沙的机票。
兰州自古以来就是边关重镇,文物古迹甚多,几天的会议没有时间去兰州各处看看。散了会,伙伴们都出去了,我却毫无游兴,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昨晚睡得很晚,今晨又起得早,我还有午睡的习惯,按说是应该很快入睡的,但我躺在床上却完全没了睡意。
二十二年前一段挥之不散的往事,就象退去了海潮的红树林,那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深埋在心中二十二年的一段恋情哟!那多少次让我魂牵梦绕而又遥远不可企及的故人哟!她不是就在兰州吗?我的手里正紧攥着记有她的电话号码的本子,整个身心早已神游在二十二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之中去了。
一九七七年,我在农村一个知青场当知青。这年七月,城里又下来一批知青,其中有一个小名叫“敏子”的姑娘。她不高的个子,圆圆脸,有一对明亮而喜欢思索的眼睛,短辫子上总爱扎一对粉色的小纱巾。穿得严严实实的衣服,仍然遮盖不住她那青春勃发的体形。特别是她端庄美丽的容貌和多愁善感的性格,更使我为之怦然心动。据说她只有十七岁,竟然出落得如此动人。。。。。。
一个月后,公社中学来知青场要两名代课老师,场里推荐了我和敏子。
公社中学只有二百多名学生。校舍是由一座旧式的地主庄园改成的,黑沉沉的木质房屋,一个院子连着一个院子,老师们的宿舍散布在庄园的各个角落。虽说是中学,但老师们几乎都是文革前农村的高中毕业生,年龄和见识的差距使我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学校所在的公社位于两县交界之处,偏远而又落后。学校没有电,一到夜晚,四周一片漆黑,院子与院子之间的门洞,张着黑乎乎的大口,象是要吞噬一切敢于走近它的人。
在学校寄宿的学生们早早地躺进被窝里,只有老师房里的几盏油灯光亮在黑暗处闪烁,还有偶尔从野地里传来的几声凄凉的夜鸟叫声。
无尽的孤独和空虚使我和敏子成了好朋友。有了敏子,给我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喜悦和快乐。我几乎忘记了岁月的流逝,正心安理得地在那两县交界处的偏远公社中学里度着光阴。
每逢周末,我和敏子又相约一起回到知青场,与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共同渡过无拘无束的一天。那些日子,天是那样的蓝,水是那样的青,山是那样的碧绿又充满柔情。路边的野花,溪流、落叶甚至于草丛都是那样善良地迎送着我们。有时候在知青场玩得迟了些,走在返回学校的山间小路上,敏子总是紧紧的拉着我的手,生怕我会丢弃她独自而去一样。暂时离开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又有美人相伴,我全身心都沉浸在极度的舒缓和放松之中。
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晚上,学生们已下了晚自习纷纷睡下了,四周寂静一片。我批改完当天的学生作业,准备了明天的教案,然后打着手电筒,摸索着走到敏子的门口,轻轻地推开门。
“吱呀”,
开门的声音使敏子吓了一跳。她正斜躺在床上,看一本无头无尾的小说。
“你要死啊,门也不敲,吓死人了!”
敏子娇嗔地骂道。
“都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夜晚不怕鬼敲门。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嘛!”
“你怎么真的跟鬼一样,走路连声音都没有?”
“你这么怕鬼,那就把门栓起撒。”
“栓你个头!”
敏子一边说,一边把批改作业用的红钢笔夹在那本正在看的书中间。放下书,她翻身下了床,把堆在方凳上的一摞厚厚的作业本挪到桌子上,又找来抹布擦干净凳子。
“鬼,座吧!”
敏子敏捷的动作,明显流露出她内心的兴奋与快乐。
我明白敏子不栓门的意思,因为这一段我几乎天天这个时候都要到敏子这儿来玩一会儿。无疑敏子很欢迎我的到来。
“哎,敏子,你老说我象鬼一样。其实鬼跟神应该都差不多的吧?在我看来做鬼和做神没什么区别,只要能隐身就行,尤其是夜晚肚子饿了把身一隐,想吃什么尽管拿就是。比如鸡呀,鸭呀,狗呀,都可以抓来煮着吃。”
“真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想得出。”
敏子明显是在奚落我,但她的话我一点也没听进去。空无一物的肚子,早就把头脑里残留的那一点点从中学带出来的人格忘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一个欲望——找吃的。
“嗨!狗肉那味道真的好吃,啧啧啧!看来做什么都比这穷酸代课老师强多了。在知青场的时候,晚上饿了总能找到点什么吃的。你不知道,如果晚上弄到了吃的,哥儿几个即使不睡觉都行,有时候一直忙到半夜过才得吃;到这儿来当代课老师就只能干挨饿,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忍不住舌头在嘴巴里使劲搓了几下。一边说一边坐到敏子让给我的方凳子上,敏子重新坐到床上去。
晚饭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胪胪饥肠把我的神志搅得不太清楚,连狗肉的味道也快回忆不起来。
“现在要是能有一大碗狗肉摆在我面前,而且又只有我一个人,那才有味呢。”
我自言自语地说着。敏子见我一脸的沮丧,而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认真地说:
“看你那副饿相,怎么这么自私!今后谁跟了你不吃尽苦头那才怪呢。”
“那也不一定呀,要是有一个好姑娘愿意跟我,即使自己不吃都要省给她吃的。”
“你这种人有这么好吧?哎!今天你真是有口福,我给你准备了点吃的。”
“真的?”
我一听有吃的,不禁大喜。多好的东西不敢说,一点面条饼干什么的可能还是有的。我因腹中饥饿,欢喜之余对敏子话未加认真思索。
当了四年多知青,得出一个经验,凡女孩都留得住东西,每次从家里带来点吃的,都细水长流地能够留一段时间。
“你真是个救生苦救生难的观世音转世,快把东西拿出来吧,只要有吃的,我给你下跪都行。”
我信以为真,一连串的好话和鬼话都朝敏子泼过去,反正也没花本钱。
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诘的笑容从敏子的脸上一闪而过。
只见敏子端来一杯白开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盐炒南瓜子放在桌子上。我一看大失所望。
“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吃的东西呀”?
敏子抿着嘴笑道:
“那你以为我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你总该。。。。。。。.嗨!原来敏子也学会骗人啦”!
“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的姑奶奶,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天地良心啊,我从来就没骗过你吧”!
敏子见我有些认真,马上从床上站起来,拿起一粒南瓜子塞进我的嘴里:
“好了好了,我没说你骗过我,放心了吧”?
敏子说完并没有移动自己的身体,她就站在我的身边,漫不经心地整理桌子上的作业本。
(二)
那一小包南瓜子放在桌子上,开水在杯子里飘着袅袅热气,一付清淡无味的情景。吊得高高的食欲一下子没了结果,心中顿时空荡荡的。饥饿的感觉更是一阵紧似一阵。屋外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四周静极了,只有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水滴到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我拿起敏子放在桌子上的书,是曲波的小说《林海雪原》,书页发黄,书角已层层地卷起来。
这本书我看过很多次。尤其是书中两位主人翁少剑波和白茹在威虎厅里那段爱情的描写一直是我读这本书的最大冲动。那时也没什么书看,这可能是敏子能找到的最好的书了。
敏子对书中有些文字的下面仔细地划了一道道红色的波浪线。我拿起书来一看,发现划有红线的果然正是那一段爱情描写。
敏子见我仿佛看出了什么,冷不防在我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莫乱翻别人的东西,女孩子的房间是不能随便翻的”。
说完一把夺下我手中的书,塞到枕头下面去了。
我先是一惊,见敏子的脸上仍象平常那样和善而又温柔,我讪笑了一下,然后故意拉长了声调说道:
“好─——,不看就不看”。
我无所是事地坐在桌子旁边,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我虽然常到这儿来,但对这间屋子还从未认真地注意过。
敏子的房内陈设非常简单:一张单人床紧靠在墙角,床上的蚊帐和被子洗得很干净。床边的桌子上放满了学生的作业本,一只装衣服用的木箱放在床另一头的一个木架子上。除了几件生活必须的东西以外,其它一无所有。但从桌子上那束野地里采来的鲜花和床上温暖而又厚实的被褥以及点缀在屋内色彩鲜艳的小装饰上感觉得到,这间屋子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女人的气息,使人有种置身于温馨家庭之中的味道。屋外的雨又下大了,噼噼叭叭的声音掩盖了一切,仿佛天底下只有我与敏子俩人。
我被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气氛搞得有点儿忐忑不安起来。敏子就站在我的身边,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桌子上的学生作业,并不时拿眼睛瞅我一下。她头发有点儿零乱,身上穿一件那个时代非常时髦的粉红色的确良内衣,油灯的光亮透过她的衣服投到我的眼睛里。她紧凑、丰满的肉体,透过油灯光亮的照耀若隐若现,从她身上飘散出来的女人特有的清香直扑我的鼻腔。我不禁有点儿心旌摇曳,想入非非起来。我还从未如此仔细地注视过敏子柔美的躯体。
敏子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红润在她脸上迅速扩展开来,她有点不大自然,手上的动作越发没有目的。敏子打开一本作业本,藏在身后,然后郑重其事地转过身来,朝我扬起被羞涩烧得通红的脸庞,把一双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我,足足有好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听起来近似于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热烈的目光,和艳若桃花般的脸庞搞得不知所措。两眼呆呆地望着她。她把藏在身后的作业本拿出来翻开,突然猛地蒙住我的眼睛,然后把我向后推,我一下失去了平衡,连带坐下的凳子一起四脚朝天倒在地下。敏子见状,掩面大笑。
我拉住敏子伸过来的手,站起来想去揪她的鼻子,敏子机灵地躲开了我的手,一下子钻到床上去了。她用被子蒙住全身,躲在里面“格格格”地笑个不停。
我傻傻地站在那儿,望着躲在被窝里笑得一抖一抖的敏子,突然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欲望在心灵深处激烈地冲撞起来。我拼命压抑着那愈来愈强烈的欲望,内心中却又努力想去实现它。那种感觉如同是频临万丈深渊,去探求那一生当中最美好的东西之前的一种求生与赴死的痛苦抉择。我几乎快要窒息了,头脑里一片空白。
女人的滋味,是一杯醇香的美酒。那浓浓的香味使每一个感觉到它的人都会爱不释手。但对于初次饮酒的人来说,谁又敢冒昧地将它一饮而尽呢?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终于从困难的抉择中解脱出来,慢慢地恢复了理智。
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我的身旁,正用她的那双秋水碧波般的眼睛望着我,从她嘴里呼出的温热的气息象火一样地燎烤着我的周身。她那充满女性魅力的躯体象一块巨大的磁石在强烈地吸引着我。我不敢正视敏子,我怕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目光使我再次失去理智;我更不敢拥抱她,倒不是因为我缺乏男人的勇气,而是因为我太爱敏子,我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使敏子蒙受心灵上的压力,因为她才只有十七岁呀。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默默地坐着。她的面目是那样的姣好,她的体形是那样的诱人,她略显灵乱的头发在油灯光的透视下,根根明亮,象一束束弯曲的丝线。她身上的一切都充满了青春和活力。敏子已经成熟了,我从她的目光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就象一块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土地,企盼春天的播种,渴望甘霖的滋润。
啊!爱情啊!她的到来就象是排闼而入的一阵春风,使人心醉;又象是远在天边的海市蜃楼,虽是那么美丽,但却又显得虚幻飘渺,叫人不敢相认。
就在刚才我倒在地上的时候,分明听到了外面窗前有人走动的声音。那个年代,男女之间的事是很敏感的,没有人知道懵懂和一时的冲动之后紧接着会发生什么。
作者: 江程浩 时间: 2011-7-24 10:15
严酷的现实和对后果的恐惧使我不敢对敏子有任何轻浮的举动。敏子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姑娘,我的无动于终使她火一样热烈的心受到了冷遇,她有点儿生气了。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了。我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这事难道是我的错吗”?
在黑暗中我悻悻地想着,我没开手电,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头脑里如乱麻一团。
七七年底,文革后的第一次全国统一高考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我和敏子不分昼夜地复习功课。高考通知下来,我考上了省里一所大学,敏子却落榜了。从那时开始,敏子就象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快乐和温柔从她的身上一扫而光。我仍然常去她那儿,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份情投意合和俩相无猜的情感,她显然是误解了我的一番挚情。那一段时间,我想尽办法去弥合这个裂痕,但已经太晚了。
分手的那天晚上,我们俩站在学校外面的河边,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谁也不说一句话,仿佛空气都在寒风中凝固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我清楚地看见敏子一直望着远方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某种晶莹的东西。看着敏子的这副模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最后是敏子打破了沉默:
“我们回学校去吧,河边太冷,我有点儿受不了”。
我确实很爱敏子,我一直在心中告戒自己,不论到了什么地方,不论双方的地位如何变化,我都会始终不渝地爱她,但当时我又能说什么呢?敏子不是那种可以用甜言密语哄骗得了的。
我们就这样分手了,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连一点值得纪念的东西都没留下。我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就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是敏子有意回避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后我给她写过很多信,但一直未收到她的回信。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三)
二十年后的一九九七年,敏子的一位同学打电话给我,随便聊了几句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她问我:
“你还记得敏子吗”?
“记得。你怎么突然对我提起她”?
“你看你看!别那么假正经好不好,都是一块儿当过农民的人,有什么提得提不得的。我知道你和她当年有那么点意思,不过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权当我是没话找话说吧”。
“这堂客,今天不知是哪根神筋搭错了位”。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敏子的这位同学与敏子和我都在一个知青场呆过,与我也算是知青场的“战友”了,现在又同在一个城市里,互相之间经常走动,都很熟的。电话那头又说:
“敏子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吧”?
“不知道”!
“她现在也混得不错,在你离开知青场去上学后的第二年就当兵去了甘肃,现在兰州市的一家部队医院当医生,去年她回家一趟,返回时在我这儿住了一晚,她还对我提到你呢,说你这人挺好的”。
“那你怎么不带她到我这儿来玩?毕竟都是一个知青场出来的嘛”。
不知怎的,我象突然着了魔一样,这句话竟是脱口而出。
“我说你是假正经吧。你这个人哪,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对方的语气中明显地透着一股让我中了圈套后的戏弄,幸好不是面对面,否则我会是很是难堪的。她接着说道:
“这些年来敏子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她回家看了一次她的母亲,顺便出来散散心。近四十岁的女人了,很容易受到伤害的”。
她又把敏子的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告诉了我,最后丢下一句话:
“有时间与她联系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记得有一位哲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时间是治愈痛苦的一剂良药”。我和敏子已经整整二十年不见了,本以为早就淡忘了的对敏子的那份情感,原来仍是那么强烈地存留在我的心灵深处。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痛苦地感觉到,随着年龄的增长,青年时代经历过的初始的纯真的情感,那曾经努力想要忘却的过去的恋人,现在想起来仍然让人揪心的难受。当我在闲遐或独处之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拿出敏子的电话号码仔细地端详,就象是在端详敏子的那张红朴朴的笑脸。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总能那么清晰地回忆起当年那段清纯而又美好的时光。
我的思绪从遥远的过去缓缓退回到兰州这家宾馆的房间里。敏子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还怨恨我吗?她同学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这两年来我一直没有勇气跟她联系。毕竟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人了,二十多年不见,双方的思想和情感也许已经相去万里。况且在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信守和约定,仅凭她同学之间的一句闲聊,又能说明什么呢?电话本子在手里已攥出了汗水。
近在咫尺,使我实在难以割舍这次难得的机会。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敏子家的电话。
“喂,找谁”?
电话里传来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
啊!这不是敏子吗?虽然她说的是普通话,但其中明显还带着些家乡的韵味。这声音我曾经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我有点激动起来:
“请问,是敏子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显然是对在远离家乡的兰州,竟有人叫她的小名感到茫然不解。但她还是答应了。
“是的,请问您是哪一位”?
想不到今天的运气这么好,我突然有点儿得意起来。唾手而得的良机,使我蒙发了少时的顽性。我想与敏子兜兜圈子。
“能够猜出我是谁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然后以略带探询的口气问道:
“你。。。。。。。。你是不是浩子啊”?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我的头脑“嗡”的一声就象炸开了一样。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时隔二十多年,敏子还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电话里听出我的声音来。
“哎呀!真的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能听得出我的声音来。你好吗”?
“你是浩子吗?你真是浩子吗?你在哪里?你怎么今天才给我打电话哟”!
敏子难以掩饰的激动心情,通过电话线直传过来。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点沙哑,从她嘴里呼出的粗重的气息直扑我的耳鼓。
听完她的话,又是一阵痛楚涌上我的心头。她怎么认为我就应该给她打电话?
一切都太明白不过了。我想起了她的那位同学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时的情景,也许这就是她们同学之间的一个托付。两年来,我无数次地翻开敏子的电话号码,又无数次地放下,想不到所有担心和顾虑其实完全都是没有必要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遂人心愿。
“我就在兰州,开了几天的会,明天准备回湖南了。我也是试着给你打电话,没想到还真找到你了”。
“你现在在兰州吗?”
“是啊!”
“来了几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了。”
“你——你要死啊,到兰州这么久也不联系一下,你住在哪里”?
敏子的语气悄悄流畅了些,但也一下子就显露出当年在知青场说话的流气。这种流气现在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文明,但却是我们那个年代最亲切的语言。
不知怎的,从她的话语中,我怎么也找不到二十二年前十七岁的敏子那种天真而又娇气的味道。但这无疑确实是敏子的声音。
“我住在省**培训中心,明天早晨的飞机回长沙”。
“省**培训中心我知道,我马上到你那儿来”。敏子有点儿迫不及待。
我忙在电话里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