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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川 ：王定军

     去年儿童节我从桃川街上路过，只见当街的屋檐下有一位老婆婆坐在凳子上，她把一个大约五岁的小男孩揽入怀中，对小男孩说：“外甥乖，外甥听话，你伏在外婆的腿上，外婆帮你刮痧，一点不痛的，刮出痧来，病就好了”。然后将他的上衣脱掉，用双腿夹紧小男孩的身子，小男孩很顺从地伏在老太太的腿上，并且俯着背。显然他没经历过刮痧的滋味，乖乖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一位年轻的妈妈在旁一边用双手托着男孩的脑袋，一边安慰着小男孩。老婆婆很熟练地拿起了她那把特制的刮痧器：那是一把弯曲的木柄，木柄上镶嵌着一枚圆滑而发黄的铜钱，铜钱连同手柄都是油亮油亮的，铜钱上铸有“雍正通宝”的字样。

   老太太将刮痧器蘸上清油，就在小男孩的后脖子间推刮。小男孩皮肤光滑白皙、细皮肉嫩的，老太太只轻轻一刮，小男孩就“哎哟，哎哟……”痛得叫喊起来，小男孩的脖子上马上就发红充血，肌肉突兀并呈青紫色。老太太并不因小男孩的叫嚷而住手，相反加快了刮痧的速度，加重了刮痧的力度，她那双腿也随之夹得更紧，小男孩根本无法动弹。街道上空骤然响起小男孩杀猪般的“嗷嗷”叫声。年轻的妈妈心疼的对老太太说“哦，叫外婆轻一点！”可没想到，小男孩在使劲地挣扎的同时，嘴里嘣出骂人的话来：“*你外婆的，你骗人，*你妈妈的**，你要刮死我！我不刮了！……”这时，大人、小孩早已是大汗淋漓，小男孩的脖子上已是条条乌痧。老太太刚松了口气，稍一松懈，小男孩身子突然猛地一缩，就从老太太腿下溜了出来，站起来就跑。可妈妈眼疾手快，一把就逮住了。对小男孩说：“再刮刮背，看你老不吃饭，经常发烧，叫外婆刮轻点。”而小男孩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刮。外婆和妈妈又是一番连哄带骗的，说尽许多好话，后来儿子要求由妈妈来刮痧才勉强答应。妈妈就是妈妈，手握那把刮痧器都握不稳，儿子一喊，心就软了，刮了半天没刮出一条痧。最后，外婆抢过刮痧器，只刮了一下，那小男孩就感觉出不是妈妈刮的，叫喊着不刮了。外婆说“别理他，夹紧点，两下就刮出痧来好完事。”说着，就下重手了。我看见那铜钱在细嫩的皮肤上所滚过的地方，马上就绽起道道血痕，那孩子一阵阵的痛苦号叫声，不亚于是在经受一场酷刑。年轻妈妈的眼眶里已是泪水盈盈了。

    看着眼前小男孩的境遇，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小男孩有着与我童年极为相似的经历，那时帮我刮痧的是我的母亲。母亲是强迫着我刮的，而且毫不手软。我第一次刮痧时母亲就把我压在她的大腿上，母亲把我刮得疼痛难忍，却又无法摆脱时，我居然把母亲的大腿给咬青了，而母亲是忍着我的牙咬直至帮我全身刮出痧来才松手的，我的病痛也就是在遭受过母亲“狠毒”的理疗才得以康复的。那时生病了，由于家穷，去医院看不起病，有些病即使吃了药也没好转。而我们家也只能用这种原始的理疗方法在我们这贱骨头身上得以发挥，刮刮痧，拔拔火罐，出身汗，烫个澡，比什么药都要好。其实刮痧疗法，祖国医学认为“是根据十二经脉及奇经八脉”，遵循“急则治其标”的原则，运用手法强制激脉络而对人体进行治疗的。起到“解毒祛邪，清热解表，行气止痛，健脾和胃等功效……”

    今年入夏，我去看我母亲。我母亲已八十六岁了，身体还很硬朗，鹤发耳聪，远远就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见我回来，格外高兴。那天日光很好，临近中午时分，母亲对我说：“奶崽，来，替娘刮回痧”。娘坐在堂屋中间，将衣服脱下又反过来穿着，露出一弯苍凉的背脊，那是一身瘦骨嶙峋的背，没有了光泽，没有了弹性。而就是这样一弯背把我们兄弟抚养成人，用这一弯背载托着我走过许多坎坎道道，载托着对我浓厚的关怀。我找来铜钱和清油，将铜钱蘸上清油在母亲的背上刮起痧来，铜钱在母亲背上来回地推动，母亲不仅没有吭一句，还嫌我用力不够。可我已听到金属刮动她那肋骨“咯啦，咯啦”的响声了，每“咯啦”一声，我的心就好像遭到鞭抽一样那么地疼痛，倒抽冷气。我刮了许久，母亲的背只透出了微微的暗红色。我知道母亲并没有痧，但她想刮痧，一刮痧，她似乎就年轻了许多，快活了许多。正要收场时，隔壁的伯娘就来唤我母亲打字牌了。

   我收拾了刮痧铜钱，抬头望了望家堂，无意瞥见挂历上写着：5月13 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