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我们相约去洞庭
——玉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
这世间,到底是先有洞庭湖再相继出现沅江、南县、华容、君山、安乡等县治,抑或反之。笔者手头无资料可查,无法求证。而山海经的往东南三百里,又东南三百里更让人云遮雾罩五百里了。但笔者始终认为:恐怕是先有洞庭湖,然后再有沅江、华容等县治的。
就笔者所知,古代文人雅客对洞庭湖的歌咏灿如星海,大都饱含家国之恨、身世之叹。如杜甫的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飘飘何所是,天地一孤舟,当然还有几乎人人都背得几句的岳阳楼记了。在诸多描绘咏叹洞庭的前贤诗文中,佘独爱南宋人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一首。今全文抄录于下,供各位体味。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王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疏襟袖冷,稳泛浊浪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作者张孝祥曾任中书舍人、显读阁直学士等职,在唯留残山剩水的南宋小朝庭中,是闻名的主战派。公元1166年,张孝祥在两广,词中称岭海五岭南海之谓任上遭谗罢官北归,途经洞庭湖,作了这首不同凡响的中秋词。该词上片道尽千里洞庭月下景色,下片着重抒情,回首岭海任职时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之心境。
穿越千年时空,笔者想象中,张先生遭谗罢官后,从岭南千重万叠群山中北行。心中自是郁闷纠结,又是马又是车,更多恐怕是双脚,几个月时间方到洞庭。在乘船横渡洞庭千里水面时,月色下这厮站立船头,于是便有了这首千古绝唱。全词想象丰富、境界空灵,熔景、情、理于一炉,颇得苏东坡遗韵。照理说,此公受了委屈罢了官,又是舟车劳顿苦不堪言,应有怨妇心态方是。谁知这厮面对玉界琼田三万顷的洞庭湖,居然豪气横生,欲把西江作酒,把头上北斗七星作壶,把世间万物邀作宾客,约其开怀畅饮,然后不知今夕何夕。如此场景、意境真个是:妙处难与君说呵。
老夫曾在不同年龄段、不同际遇、不同心态下无数次细细体味该词,也曾数次横穿洞庭,而总有不同意会和收获。
我下放的共山茶垸,千年前应是一汪硕大无朋的洞庭水。南宋张孝祥应乘船从此越过。怪不得仔细倾听,恐怕还能听到这厮扣舷独萧的吟唱。待到我等去战天斗地时,却是百里树榆麻,稻香声里说凶年,听取蛙声一片了。余十几岁时,枯坐煤油灯下读这首过洞庭的词时,便被词中意境勾引得不能自拨。之后,从茶盘洲上一条机帆船,出沅江过磊石往营田推山嘴。那应是我第一次过洞庭,时在1967年夏,但见满目青翠望不到边的芦苇,在机帆船的突突声中,从眼中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水天一色横无际涯的洞庭。那一刻,我独自一人呆立船头,被眼前洞庭的气势和阔大吓着了,直觉得自已小如尘埃、微如雨露。由于不是月夜,自然无法体会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表里俱澄澈的景致。可惜。
3年后我又一次横渡洞庭。那是从华容注滋口上船到岳阳,时在仲冬。芦苇砍伐尽了,留下大块光秃秃的湖洲。当时我满怀愁诸无处安身,听说君山农场人少田多,需人劳作,想去彼地混囗饭吃。便由南县北洲子农场步行几十里到注滋囗,上了一条仅可容十几人的机帆船,打算先去游趟岳阳楼再作计较。我记得那次是枯水季节,当狭长的堤岸和光溜溜的湖洲被机帆船抛到身后时,视野开阔了,洞庭的气势显现出来。湖水因少了凭障便狂野起来,无风也有三尺浪,更加之北风正紧,船又小。洞庭波涌连天雪之际,那叶扁舟随浪起伏。船仓中一对知识份子模样的年轻夫妇呕吐不止。男的还在强作镇静安抚女人,轻拍其后背。顷刻,船仓中动乱起来,船随之倾斜。船工见状高声吆喝:不要乱动乱走,这是洞庭湖中,翻了船,大家没命。于是各自安静。船虽依旧摇晃不止,却不再倾斜。其时,余正坐船头,顶着凛烈寒风观洞庭,见状紧抓船仓旁一根木方,环顾四野,但见天苍苍水茫茫,风拍扁舟见惊慌。念及自已孤苦无依、前程无望的身世,哪里有千百年前张孝祥过洞庭时的豪迈。当时想的是:也罢,就这样翻船,死个痛快、、、、、、由此可见,我这人永远当不了贤臣名人,只是一小小老百姓。也由此可见,眼前景,心中情永远是紧密相依的。当其时矣,洞庭湖风高浪急,遥望岳阳楼,还不到巴掌大,那一叶扁舟呵,可怜。
人生是由无数际遇组成的,许多过程和际遇不一定有结果,但给人动力和让人刻骨铭心。我便是在洞庭湖的环抱里长大的,那芦苇那湖洲,那杨树那大堤,那波光鳞鳞的湖水,那风吹稻浪的绿野,更有那朴质而善良的农民,永远存放在我心中。这几十年,鸣秋我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在水泥丛林中拼杀生存,在名利场中求取利碌功名。有洞庭湖作酒垫底,又有什么坎、什么岗过不去。
2007年,我又一次来到洞庭。这一次却是衣著光鲜、大腹便便,颇有点衣锦还乡的意味了。如今的洞庭湖早巳被分割为大小不一的数块水面了。沅江南洞庭湿地保护区便是其中一块。我们坐着舒适宽敞的游轮,穿过芦林直入洞庭深处。芦林远处惊起一群水鸟,直向蓝天。那水,澄清透明,那湖,温软如玉。水之涯天尽处一二渔船,从容飘荡。一船欢歌笑语,洒落飘荡于湖上。我又一次呆立船头,忆起十年前往陕北、山西、内蒙的诸多场景。在陕北的吴堡,我眼前的黄河是半河泥汤半河沙,绕过时隐时现的险滩,急切奔去。在内蒙,我去时是冬季,半个月时间跑遍该地,印象中没见到一条有流水的河,仅见干枯的河道。在山西,有人告诉我:那水躲到地下几十上百米深处,我们得不停的打井,将其抽出方能活命。在甘肃的环县,但见几十上百米高的土台,窑洞内水是用柜锁着的。他们又何曾见识过俺眼前的洞庭湖,和那一汪深不见底、水天相连的清水。别说是西北那地方,就是湘西湘南江永靖县的知青,他们下放之地,又何曾见如此硕大无朋、凝结如固的水面。
如今,我真想驾一叶扁舟,邀三五好友,带上麻将扑克,还有竹笛二胡鱼钩,几本好书相伴,直入洞庭深处,随扁舟从容飘荡、任尔东西,追寻南宋张孝祥先生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的场景。
那是梦呵,而梦总是美好的
好文章,拜读了!
追古抚今,问谁满腔意气抒发?广宇河山,唯我洞庭接水连天。
鸣秋君对南宋张孝祥“过洞庭词”独为锺爱,并以两人跨越时空的过洞庭之感,旁征博引。观其文章,见其心智,识其气概,何叹“老夫”?
回复 1# 杨鸣秋
好文章!拜读了,谢谢鸣秋君!
如今,我真想驾一叶扁舟,邀三五好友,带上麻将扑克,还有竹笛二胡鱼钩,几本好书相伴,直入洞庭深处,随扁舟从容飘荡、任尔东西,追寻南宋张孝祥先生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的场景。
鸣秋君美文拜读后,也勾起我1976年参加省血防医疗队,在汉寿县围着洞庭湖转,治疗血吸虫病的回忆:春天,坐在机帆船里转战各个医疗站,领略了洞庭湖的浩瀚无边波光粼粼。
夏夜坐在长堤上,凉风习习,观洞庭湖内渔火点点,时远时近。秋天望不到尽头的芦苇高过一人一手,湖底干涸,我们为操近路,男医生在前开路,女士们在后紧跟,在芦苇荡中穿行,并肆无忌惮地高唱着这样那样的进行曲。
冬天迎着凛冽的北风行走在湖堤上,冷雨飘湿的那半边身上衣服已结薄冰。。。。。。啊,美丽的洞庭湖,是那么难以忘怀!
希望楼主的梦想成真,希望有幸与孟版一起,陪您去实现梦想!
你说:如今,我真想驾一叶扁舟,邀三五好友,带上麻将扑克,还有竹笛二胡鱼钩,几本好书相伴,直入洞庭深处,随扁舟从容飘荡、任尔东西,追寻南宋张孝祥先生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的场景。
我说:人生啊,就应该有梦想,如果一个人连梦想都没有了,那么这个人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我希望每个人都有梦,而且都是美梦!
回复 1# 杨鸣秋
很好,有机会效仿鸣秋兄,很喜欢这样暇逸的生活。80年代,我有一条小船,暑季每天日落划一叶扁舟于湘江,夜晚钓鱼,黄鸭叫、鲤鱼、角鳊居多,半夜时分鱼满篓。冬季,寒风刺骨,湘江仍然吸引我,一根伐鱼竿,一叶孤舟,要么空手而归,要么就是大鱼,最大一条钩到19斤的大青鱼,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为充实的几年。
前期看'老夫子'帖子,说他一身钩子脫不得身不能理解;再看近期杨老夫子连出两书才有感悟,原来老夫子大智大勇地完成了他的心愿;旁人安能想到。可惜沒能收到老夫子的书,不知书店有购否?
这文章写得多好啊.看后使我回忆起七十年代初我们驾驶机帆船由湘江驶过岳阳进入洞庭湖直达洪湖县.那时江面湖水之广大.景色迷人.现在我还时时刻刻钩忆在恼海中.太好玩了......
读杨鸣秋文并张孝祥词有感:
一叶扁舟泛洞庭
清秋素月照伶俜
分辉共影思千古
北斗西江醉万顷
渔父几声乡笛乱
扣舷长啸老鸥惊
少年心事谁堪忆
苇上萧骚草不青
如今,我真想驾一叶扁舟,邀三五好友,带上麻将扑克,还有竹笛二胡鱼钩,几本好书相伴,直入洞庭深处,随扁舟从容飘荡、任尔东西,追寻南宋张孝祥先生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的场景。
好文章,这次,在江永有幸结识你。今天在这里看到你的文采,真感到你是一个性情中人,潇洒!
回复 1# 杨鸣秋
读鸣秋美文,也勾起我一九六四年随捞苗船队往长江捞鱼苗之往事,过洞庭时,因风浪而停船宝塔湖,我驾一叶扁舟,独登湖中宝塔,四顾苍茫,湖水浩瀚,心旷神怡,宠辱皆忘。那时我的人生是作的美梦。然文革腥风一起,恶梦连连,至今仍感人生如梦。
那是梦呵,而梦总是美好的 。
说得好,梦总是美好的。但我觉得这不仅仅是梦,你何妨邀上三五好友作一回少年狂,当然这三五好友必须是同你一条心的知己才行,如你所说随扁舟从容飘荡,任尔东西!赶快行动吧,还犹豫什么呢?美梦也可以成真的哦!
八百里洞庭湖堪比北大荒。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数万知青来到洞庭湖中各处堤垸或荒洲上,主要是各个国营农场,东有君山、黄盖湖、屈原、钱粮湖四大农场,中有大通湖、北州子、金盆、千山红、茶盘州,西边最大的有西洞庭农场,只西洞庭我没去过。那时都是初创期(只大通湖是54年建的),大跃进后期‘产物’,用贫乏、落后、荒凉来形容毫不过分,“路”都是人、畜从芦苇蕩中踩出来的。住的芦柴棚、喝的泥浆水,吃的蚕豆、红薯、罗卜干混合饭,开荒改田改地……(不说了)过年回趟长沙天不亮就背几斤黄豆和1一2个鸡要走上几里烂泥路,搭小划子过沟沟港港上机帆船或小火轮,再飘十来个钟头才到长沙港。有的还要转火车。有的几年,有的十几年,回城了年岁也大了,绝大多数没碰好机会,没‘安排’到好单位好工作,仍然艰辛地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直至变老。心也磨钝了,见面只互问儿孙混得怎样,在这样几万几十万群体中能上网能雀跃聚会的也只是极少数,我那一批知青们近十年来聚会越来越稀,人越来越少,已减员一成多。但是只要是知青,在心底都埋压着知青特有的情结和欲望冲动。去年一批老知青重聚君山纪念下湖五十周年活动有人唱了一首发自内心的歌:
我把青春全交给了你,与你结下一生情缘;
我将血汗全捧给了你,只留下眼泪藏在心田。
十八年风雨六千多日夜,那难忘的极限生存挑战;
将我寸寸金丝年华,编织你的进步和发展。
我还要来走走来看看,心中的故土情谊绵绵;
无论咫尺还是天涯,知青情结永存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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