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局

劳务输出实际就是做人的工作。我们科室的牌子很大，“株洲市国际劳务合作中心”，实际上只有三个人，主任小汤是老总从他原单位调过来的，洁宝是本公司员工，赌博佬，特别爱玩，人却是很大方很豪爽的，有时都觉得她应该是个男人，他们两人都是三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我们的工作毫无风险，因为没有境外劳务输出的资格，所以，组织招聘就是我们的主要工作，为省外经贸几个专业外派公司提供人力资源。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主要是招聘赴越南和尼日利亚的劳务人员，一切按照国家规定的政策，有保障，外派人员的生活、工资收入都高出国内很多，从我们输送的人员状况来看，基本上一个合同期（一年半到两年）就可以买房，那时候的房价还不高，十万左右就可以有一套百余平米的房子，两个合同期下来，就可以入住新房了，家庭的生活也改善很多。但是工作并不是很好做的，先得让别人有这个愿望，这就全靠沟通工作，再就是你还得符合招聘条件，越南是台资企业，要求大专文凭，企业管理，女性要英语四级以上，有诚意的不一定够条件，够条件的不一定有决心。尼日利亚是港资企业，要的是技术管理人员，可我们送过不少的人员面试，却很难得有机会。有些甚至面试一年以后才来通知，这个时候很难说那人还愿不愿意去了。有做得很不错的，可能现在都没回来，有些就把老婆都接过去了的，他们探亲回来时总要请我去喝酒，钢厂那个回来时办的搬家酒，专门请我去玩了一天，那些老婆们都要我帮忙把他们的老公搞出去，因为那边的工资90%是打入国内账户的，他们本身的生活需求都是老板包了的，只要留点烟酒钱就行了，我在他们家看到，连香皂洗发水都带回来了，因为用不完。

办公室里经常的就是我一个人，洁宝家里开着麻将馆，小汤也有自己的事，开始时，我们还经常一起出去，招聘啊面试啊，到后来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事了。接待基本上都是我，有人打听出国的事情，就会有人告诉他：到外贸找曾大姐去。我们部门收入来自外派公司的代办费，出去一个有三四千块的收入，也有很低的，比如派到澳门去的，只有几百元一个，我们常戏称自己是人贩子，高尚的人贩子。第二年小汤走了，下深圳了，因为钱：男人不能不赚钱，太少了养家不起。我成了领导，一个人的领导。洁宝一个月难得来几次，来了也就是打个转身。零三年七月公司为我办了正式退休手续，继续留用。可这时公司开始申请破产，没有人再来关注我的状况，我也不想在公司呆下去了，自己做，还是跟省里代办，收入就是自己的了，并且只需兼职，省里那几家只认我，就这么办吧。主意一定，我就写了一篇短文《不想闲着》投到日报去了。第三天我接到报社记者的电话，告诉我，明天准备给我发稿了，要我别关机，“绝对会有人聘你”！到了晚上，电话又打来了，“不好意思，你的稿子被总编截下来了，说那么多的下岗失业人员找不到工作，我们怎么能为退休人员服务呢。”他说我的文章写得真好“我都写不出，真是佩服，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好的工作”，云云。于是我就开始每天看报纸的招聘信息，终于有一天一则广告吸引了我，海诚机构（广告）聘总经理助理。海诚，满有名气的啊，试试看。准备了一份详尽的个人简历，带上我的一些文章（其中有发表过的），就跑去面试去了。

姜总，株洲广告界的名人，有点背景，军分区司令员的女婿。我是第一个面试的，后面等着的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姜总大致看了我的简历和文字，简单的交谈了一阵，从表情来看，印象应该是不错的。末了，说“我会权衡一下，你等通知吧”。我没太放在心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月。有一天晚上喝同事儿子的状元酒，哥几个喝搞了一点，很晚才回家。随手拿了一张报纸，发现海诚还在招聘老总助理。趁着酒兴，我拨通了姜总电话。“姜总，年龄不是什么障碍呀，他只是说明了一个人的阅历和经验，你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我敢跟你打这么一个保票，无论你让我做什么工作，哪怕我从来没接触过，三天搞不定，我自动走人。”给自己三天试用期，够牛的吧。“哦，我听出来了，你是外贸的那个大姐，这样吧，我就不搞什么试用期了，明天我会要沈总跟你联系，直接上班办吧。”

这是我自己第一次找工作的经历，算简单吧。

上班的第三天，公司代理的一个地产项目集体辞职，我就这么走马上任了。这个楼盘位于市煤气公司对面，在这个烟囱林立且名闻全国的污染地区，，这栋楼的开发商彻底栽了。兴城大厦，房子不错，价格低廉，然而就是一个污染问题，提不起购房者的兴趣。那时候要买那么一套房，还真的不是大问题。我亲手卖出的一套房，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当时是来看服装市场的摊位的，我一哥们把他带我们那去了，想咨询一下。我说，嗨，你买那摊位干什么？那么贵，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得起来呢。你不如买套房子，四楼，136平米，坐北朝南，三面采光，可居住可办公，你还怕租不出去呀。880一平米，总价才12万多，你买摊位才买得几个平方，你算算看，喔是划不来着？当时的房价在一千三四左右，湘银的才一千五，公司派来的一个策划出的主意，反正要撤出了，一顿乱卖，按电梯楼越高越贵的概念，一下子把那些低楼层卖得差不多了，然后撤出，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几年后我偶尔经过那里，看见那栋楼还没卖完，成了死盘。回到公司后，任命为人力资源部副部长（不设正职），大概只过了十几天，姜总又找我了，说你是不是做过酒楼？是啊。原来海诚名下有一个夏威夷酒吧，曾是株洲市最早的酒吧，也是赌球最著名的地方，生意十分红火。后来姜太要钱，姜总就把酒吧给了她，赚多少都是你的。那耍小姐哪会经营啊，也根本就不管，交给了她妈。那官太太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成天地只会邀人来陪她玩，请了一个棺材脸打理生意。不到一年，生意就维持不下去了。姜总也是偶尔经过进去看了一下，结果是大吃一惊：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第一份家业怎么折腾成这样了？

到夏威夷当经理，这是我到海诚的第三个名片，我对朋友说，我现在改行当消防队员了，哪里起火到哪里去。我把那个机械系毕业的棺材脸政策全改了，灵活经营，厨师班子本来要换的，我只要求他们把菜系丰富提高，都是年轻人，心情好什么都会好，司令员来吃饭，说现在厨师可以呀，不用换。生意好了起来，老顾客又纷纷回来了，四十天里，还了拖欠许久的老账，更新和增加了餐具茶具，有几次生意好得没了茶餐具，都是我临时到钟鼓岭去买的。营业额从我刚去时的几百元上升到一千两千甚至更多，月营业额从几千元增加到几万元。那段时间，我真得很辛苦，从早到晚，但心里很快乐，觉得这才是真正体现了我的价值。

按理说我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盘活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店子，姜总该给我加薪才对，可他偏偏听信棺材脸告状，质问为什么这么高的营业额利润却只有这么点？（6万的营业额，四千多纯利润）我说，积重难返，亏损一年了，你该问问他们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一个月扭亏为盈，不错了，该表扬该鼓励，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我才不想解释呢。我辞职了，姜大爹一再挽留，说我把那个人辞了，你莫走，我说你说的不算，要你儿子说的才算。

在五羊美容美发也做了三个月的经理，其实刚去几天就不想干了，太累，生意太火爆，人就会太累，老板口口声声要人性化管理，可那些孩子们每天累得要命，稍不留意就被罚款，不想做恶人，老板他娘就说我坏了他们的规矩。我要走，老板俩口求我过完年再说，心一软，就熬了三个月，终于病倒了。后来他们要我到五羊培训学校搞管理，我不喜欢那个财务总监也就是那个抠门老太婆，也不喜欢不会做人的老板两口子。到剃脑铺里打了个转身，算是一段经历吧。

离开五羊之后，装修搬家又占去了几个月，其间还做着外派劳务，成功率太低，终于放弃了。

08到09，我曾经在一个英语培训学校做过生活老师，校长本来蛮器重我的，照我妹妹说的“我给她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帮了她两年的忙，她都没送过东西给我，你才来多久，她就送东西给你，她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后来我发现她对我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虽然我从不迟到，可也做不到她要求的每天提前半小时，稍晚一点，就电话催了，觉得她在监视着我的工作，一不高兴，我又辞职了。我也曾经反省自己，我老了？我更综啦？为什么就容不得一点意见了？

住进新居了，觉得生活给了我回馈，那么舒适，那么清爽，每天荡漾在自己愉悦的心海中，一叶轻舟。压力来了，儿子辞去了原有的工作，和朋友干起了自己的事业，月揭中断了，我用我的工资支付房贷，老公甲亢，从弟弟的工厂回来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婆婆有钱不出，都依赖于我，坐吃山空，扛不住了，走，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南下深圳，多少年就想做的事，终于做了。房贷我出，生活自己解决，老公终究会有工作的，婆婆的收入足以支持两人的生活，而且会过得很好，我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家。

深圳这块土地，怎么都可以活人。《保姆日记》大家还记得吧，我就不多说了。一年零五个月，我轻松快乐地生活着。每天接送孩子，学习自己喜欢的舞蹈，变着花样地做着美食，在别人的家里，我没把自己当外人，同样，他们也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我突然想回家了，一丝惆怅，让我想家了。

“我曾经豪情满怀，

归来是空空的行囊

故乡的云故乡的风

为我抚平伤痕……”

邓老师激情的舞蹈，费翔充满忧伤的歌声，我怎么就感觉那么吻合我此时的心境？

夜里我翻来覆去，心里只有家，家，我是不是离开你太久了？

回家的路在向我召唤，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我的心不在漂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