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面柳如眉”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形容杨贵妃貌美的名句,“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这两句诗则描摹出潇湘大地如歌如画的秀丽景色,芙蓉花也因此成为窈窕湘女的代称。昨晚观赏的由湖南省歌舞团创作演出的舞剧《天山芙蓉》,讴歌了五十多年前应征支边、扎根新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八千湘女,也勾起我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我的舅妈和我老伴的大姐都是八千湘女的一员。59年前,我的舅妈是个朴素的湘乡姑娘,看到招收女兵的告示,她背着爹娘报了名,告别家园故土,车上颠簸一个多月,来到新疆这片陌生的土地。住的是地窝子,吃的是粗粮,披星戴月,汗珠子摔八瓣,把荒凉的戈壁改造成了河渠纵横、绿树成行、麦浪滚滚、棉花遍野的塞外江南,这就是今天的石河子市。来之不易啊!有一首记录当年垦荒战士艰苦的《江城子》:“谁言大漠不荒凉,地窝房,没门窗;一日三餐,玉米间高粱;一阵号声天未晓,寻火种,去烧荒。最难夜夜梦家乡,想爹娘,泪汪汪,遥向天山,默默祝安康。既是此身许塞外,宜红柳,似白杨。”“地窝子”是在土坑上盖上红柳或芦苇、顶上覆土的简易住所,直到现在,乌鲁木齐的机场还叫做“地窝铺机场”。舅妈在那里与早一年入疆的我的舅舅结为伴侣,双双入党提干,被选送到八一农学院学习。毕业后,舅妈从事会计工作,舅舅则负责水利勘探设计,跑遍了新疆的山山水水,把他们的青春全部贡献给了边疆。他们所在的师后来调到甘肃,转业到农垦战线,在河西走廊续写篇章。“文革”打破了边疆的宁静,舅舅被打成“走白专道路”的“反动技术权威”,遣送到电影《牧马人》中右派分子许灵均的下放地——山丹军马场劳动改造,舅妈则带着孩子被遣送回湘乡农村劳动。改革开放以后,他们重返工作和领导岗位,加倍焕发出工作热情直到退休。因为长年艰苦的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舅舅得了肺纤维化病变,2002年长眠兰州。舅妈一直生活在兰州,他的儿子、我的表弟在八盘峡电站也就是胡锦涛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他的独生女儿完全是个西北姑娘了,但俊俏灵巧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仍透出江南水乡的清韵。去年秋天,舅妈回湖南探亲,我陪她来到月湖公园,芙蓉花开得正艳,爱花的舅妈在芙蓉花前留影,她摘了一朵装入行囊带回去,她说思乡的时候就看看照片和夹在笔记本里的芙蓉花。
燕归来的大姐离开长沙时的年龄更小些,她寄回的军装照片还透出几分稚气,胸前挂的军功章是她一生最高的荣耀。她的经历比我的舅妈更坎坷。因为不服从组织决定,没有嫁给指定的团首长,而是自由恋爱,与一位关心爱护她的排长结了婚,她被安排下生产连队,一直下苦力到退休。因为父亲是黄埔出身的国军将领,“文革”中姐姐和姐夫双双挨批斗,姐夫多年后还埋怨大姐连累了他这个“国民党的女婿”,其实他与我的岳父面都没见过。08年我们到靠近中哈边境的霍城农四师66团看望大姐一家,大姐蹲在小院门口,正望着一望无际的大田出神,几十年了,她流下的汗水积攒起来可以汇成一条小溪,点点滴滴渗进了田地,她再也舍不得离开。儿子、女儿、孙女、外孙,一大家子都在兵团,如同枝繁叶茂的大树扎根开枝散叶,怎么舍得离开呢?去年她也回到长沙探亲,我们特意陪大姐到湘江风光带去看了那块从新疆运回的“湘女石”,菲菲细雨中,大姐久久地摩挲着巨石,被风沙、冰雪和岁月磨砺粗糙的脸庞上晶莹点点,不知是雨滴还是泪花。呆不了几天,大姐执意要走,归心似箭的她牵挂着离休在家养病的“倔老头”,牵挂着她养的一大群鸡鸭还有十多年相伴的爱犬“小白”,“小白”是她十几年前回湘探亲从长沙带去的宝贝乡亲。
巧合的是,舅妈和大姐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筠”字。“筠”就是竹子,翠竹是生长于南方的植物,坚韧而有节,在湖南随处可见,但在新疆难觅踪影。舅妈和大姐却把新疆和甘肃当做了自己的家,在那里深深地扎下了根。她们是战士,她们是农工,她们是妻子,她们是母亲。一百多年前左宗棠率湘军收复新疆时有诗“湖湘子弟满天山”,赞誉为国戍边的湘勇男儿,为建设边疆、保卫边疆而“一颗红心献青春,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湘女们更应当永远名垂青史。“天山芙蓉色更妍”,遥祝舅妈与大姐健康幸福,祝愿芙蓉花种洒遍边疆,代代盛开。
201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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