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线的那些日子（69）

风萧萧兮易水寒

 不知不觉又是一九七三年的七月份了，来三线快三年了。

 广州铁路局承担的五十多公里的枝柳线铁路建设还没有影子，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来的时候，红旗飘飘，战歌声声，干部职工信心百倍，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三年了，连路基影子也看不到，这次会战还要战到何年何月呀？人们不禁在心头产生了一个疑问。

 三线建设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提出来的“三线建设一天不搞好，他老人家一天也睡不着觉------”

 毛主席的话就是圣旨，毛主席的话就是最高指示，任何人不得有怀疑。大家心里有疑惑归心里有疑惑，表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出来。

 其实，不管是工人还是干部，大家的厌烦情绪日益高涨，都希望能早日回到原单位去工作。

 风传我们要撒回去的“谣言”也越传越多，多种版本。

 很多人都在做着撒退的准备工作，买木材做箱子，买木材钉铺板，买茶油------等等，我也做了四口四五八的大杉木箱子（高400mmX宽500mmX长800mm），一幅床板，两竹筒茶油，做好了随时撒离三线的准备。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准备睡觉，只见排长周体尚一摇一摆地度到了我的床前，把嘴凑近我的耳朵边轻轻地说：“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

奇怪！大大的排长，有什么工作任务只管安排就是，我哪里还敢不服从。至于私人的事情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也会尽力而为呀！尽管我在你的手下呆了近两年（在姚家滩沙场的那段时间我与他没有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仅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非常一般，你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找到我的身上。我心里在想，嘴上却说：“有什么事情？”

　他眼睛瞄着别处，压低声音问：“你愿意留在怀化吗？”

　“留在怀化，我不愿意。”我摇着头，笑着对他说。

　“你回去有啥子事哟？”周长排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嘟隆着。

　“我父亲身体不好------”不等我说完，周排长又一摇一摆地走了。

　从周排长的问话可以判断得出，撒离三线已不再是谣言。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没来三线之前，嫌那边的工作太苦太累，想换个工作环境，听到来三线的消息，心想是脱离那件苦差事的最好机会，心里多多少少有几分高兴，来的时间一长，又想回到那边去，日日想，天天盼，这一天快要来临了，不知为什么，心里实在也兴奋不起来。

　听天由命，随大流是我的主导思想。

　不久，陆续有人神秘失踪，一打听，这些失踪的人员全是愿意留在怀化工作的人。

　那个时候，很多事情在现在看来都不堪理解。给一个人调动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个时候却要搞得神秘兮兮的。前一天下午，他还在和你一起上班，晚上，还床挨床的睡在一起，甚至于，早上还在一起吃饭，上班的时候，你走了，他没有走，到中午你下班回来吃饭的时候，他的床铺就不见了，这时，你才知道他调走了。

 有人走了，他们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走了，他们离开了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无可厚非。没有走的人的心态是复杂的，有的人心动了，他们又加入了第二批“失踪”人员的行列。不过，绝大部分人的意志是坚定的，他们没有因为有人离去而心动，他们想走，他们是想走回原单位。在这种复杂的内心活动中，大家都搬着手指头过日子，真是有点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撒退的消息终于盼来了。

 当大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既高兴又忙碌。高兴的是，可以回家了，忙碌的是，要收拾行装，要为他们早几天采购来的物资找个运回去的办法。

 这么远的路，又不通火车，大家望着这些采购来的物资也是一筹莫展。我也在为那四口箱子和一付床板的运输方案在发愁，几次去五大队找熟人、找司机，都是无果而归。

 正当大家心急如焚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指挥部有令，“职工已经购好了的物品，由指挥部安排汽车运回去，在这之后再购买的物品由个人负责------。”

 指挥部这次不错，总算是为职工办了一件彼具人性化的好事情。他们为各大队提供了足够的运输工具，准备把职工在三线采购来的物资全部运回原单位。得到这个消息，职工们着实高兴了几天。捆铺板的捆铺板，装箱子的装箱子，忙得不亦乐乎。

 连队也为大家提供了不少的方便。成捆的铁丝，成把的麻绳，白纸，墨汁等等。

 我在捆好了的铺板上用墨汁写上名字，在箱子上用纸贴上名字，能装车带走的东西，全部捆好，做好标记------。

 第二天一早，宿舍前的便道上就来了好几辆大卡车。在连部有关人员的指挥下，没有发生领导所担心的汽车来了，大家一窝蜂地围拢过来，争先恐后地抢车场面。而是很自觉地很有秩序地忙碌着。

 今天晚上，睡觉要用的行李或小件行李暂时不装车，把不需要的物品或笨重物品提前装车。要装车的物品按来三线前的单位分别装车，每辆车派一个人押车。

 装车时，也组织得非常好。有的人在上面码放行李，有的人在下面传递行李，重的行李摆在下面，轻的行李放在上面，行李堆码得整整齐齐，捆绑得牢牢固固，不管是司机还是行李的主人都十分满意。

 领导讲清楚了，职工们心里有了数，心里也踏实了。大家不再为行李混装在一起，车到衡阳后，行李该卸在哪个单位？我们将来到什么地方去领东西？物品会不会损坏的问题而担忧了。

 大家在一起都是好几年的熟人了，现在又要各奔东西，各回各单位去了，心里不免有几分难以割舍的友情，既算是平日里互相之间有点意见的人，现在也非常地客气，互相谦让着，互相帮助着，那个场面，那个情景真是感人。

周卫祖

2011年6月23日星期五 9：5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