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狱中点滴》 内容提要: 一:“在狱中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 二:监外执行 三:押解途中 四:神偷与钻木取火 五:我在劳改队“私立公堂” 一:“在狱中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 我被扑后,当即押送到长沙县潘家坪老看守所,当时长沙望城两县还未分家,这是一家老看守所。押进阴森森铁门后,十几个新进的犯人在阴暗的过厅里,面对墙璧跪下,一个个搜完身后,管教干部将每个犯人的裤带鞋带及一切钱物都收走了。随后是交待监规。 监房不大,阴暗潮湿,靠墙一排木板搭的统铺,犯人像摆咸鱼一样一个紧挨—个睡,每人占地不足—市尺,想翻身得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同时翻,至于伙食,一菜一汤,菜以老白菜为主、汤主要是黑沉沉的酸菜汤、饭是从末见过的黄中夹白的霉米,经常在吃之前要仔细地选一阵饭里蒸熟了的小白虫,而且每人每餐只一小钵,(是饭店用的那种最小的 “牛眼晴钵子”一钵)当时也有犯人抗议饭菜有砂子布巾和霉块小虫,但马上被铐了起来,管教干部在门外高喊:“这里是监狱,不是叫你们来享福的,谁不老实改造,决没有好下场”。 当年正值一打三反,天天抓人,不但监狱人满为患,连监狱的武装看守都请了不少临时工(民兵)充任。这些临时看守大多来自农村,可能没经什么培训,常常在过道里大呼小叫,遇上犯人中有老乡熟人还避开其他看守聊上一阵,甚至帮忙递个纸条之类。当时的长沙县看守所热闹非凡,耳中时刻是看守手上锁匙的叮当声和牢门铁碰铁的哐谰声及犯人的哭叫声,虽有点令人心惊肉跳,但决不寂寞。 当时最大的事就是盼提审,我以为看守所是国家专政机关总不会无知地无限上惘。然而,我想错了,我太高估了他们。在后来的提审中,我反复申明我对党对毛主席是热爱的。我当庭向法官递交了我在狱中写的入党申请书。我指出仅凭与同学开玩笑下颌上画有一点痣就说我是在丑化毛主席光辉形象,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对伟大领袖的最大丑化。我反复提供了与我互画过漫画的同学名叫周X,是当年我在长沙民办中华美术学校的同学,他下颌的确长有一颗大黑痣,而且漫画的边上还明明白白地草写了一个“ 周”字,而办案人员却分析这个草写的“字”正是个反写的“毛”字,是反毛主席的铁证。还说什么即算对同学丑画也是犯罪,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为中国的公安、政法、甚至法律惊叹!悲哀!绝望。第二次提审时,法官只问我还有什么要讲的,我气愤地说,“我想不到你们无限上纲的水平这么高,你们是刘邓路线,是资产阶级专政,是法西斯专政,我相信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从此再没人来提审了。几个月后我被押赴望城县青峰山召开万人大会宣判,判决书上写着:“刘犯自一九六一年以来书写反动诗词,为彭德怀鸣冤叫屈,恶毒攻击党、攻击三面红旆、攻击社会主义制度;扑后态度顽抗,在监内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恶毒攻击无产阶级专政。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二:监外执行 大概我这样的“现行反革命”对社会并无危害吧!县政法机关特别开恩,将我押交我下放地望城县XX鱼场监外执行。从此我的身份从“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下乡知青变成了在押犯“现行反革命”了,党号召我扎根农村的“第二故乡”乔口鱼场也成了我不许乱说乱动的大监狱。 身份变了,但生活没变,每天与同事们一道出工,同事们见我坐牢后身体差了都处处关照我,有时有人买了烟偷偷塞在我被子里、还有人几次蒸了肉饼放在我床下。(我至今还没打听出是谁放的) 当时鱼场派我到场部下属的樟木桥猪场喂猪,具体对我进行监菅是鱼场人事股股长罗XX。 罗XX是位“苦大仇深”的老贫农,是当地旧社会著名的三根讨米棍之一,文盲、参加过抗美援朝,罗XX工作极为认真、吃苦、肯干,什么累活脏活苦活他都争着干,平日对同事也极肯帮忙,在他身上的确同时有雷锋和焦裕绿的影子,口碑甚好。然而对我却前后两重天,过去亲如兄弟,现在却疾恶如仇,每次批斗会上捆我绳子捆得最紧的也是他。而事后在劳动中他却宁肯自已不吃饱也要让我吃饱。他说他不恨我这个人,他切齿痛恨的是我丑化了他心中的神---毛主席。 我在猪舍主要任务是每天从几十个大鱼池中用两根竹棍捞猪草,由于鱼池喂鱼灌有大粪、猪屎、糠并等,又脏又臭,不久我腿上生了个大毒疔,首先是奇痒奇痛,随后是出水化脓,最后烂到深可见骨,足足烂了两个多月,但罗股长一天也不准我仃止泡在齐胸口深的臭水里捞猪草,为了反掉我的“娇气”,他也天天陪我浸在酱油色的臭鱼池水里一同捞猪草。还说我同你一样天天泡在齐胸口深的水里捞猪草,我不生疔你生疔,这说明你是没改造好太娇贵了。可能是以毒攻毒吧,这毒疔未经任何治疗,烂了近三个月竟自已愈合了。不过留下一大块伤疤至今还痛。 罗股长的确是位好人,我从不恨他怨他,他过得比我们还苦,全身补丁垒补丁,从没穿过一件好衣服,不抽烟不渴酒更从末进过餐馆,真是劳苦一生。罗股长对党的事业更是勤勤恳恳奋不顾家,他很少回家,一天到晚都在猪舍,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也可能是长期不回家造成生理上严重的性饥饿吧!有一次罗股长竟对正在发情的大母猪实施强奸,不幸被来清扫猪舍的女知青当场撞见了,因为罗股长平日很受人尊敬,对女知青也从无不轨,大家都同情理解这位苦行僧,没有人讲他什么。 第二天,罗股长不见了,人们都以为他回家了,也没谁放在心上。其后几天人们发现吃用的井水有股越来越浓的异味,用手电往井里—照才发现罗股长己投井自杀几天了,据说捞上来时头被撞得刷把一样(可能是倒栽在潜水泵上了)。 我永远怀念这位苦行僧一样的罗股长,因为我其后再没见过这样吃苦肯干的好干部,罗股长虽然死得不太光彩,但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远比当今猗红拥翠.灯红酒绿.一掷千金的陈良宇等贪官们高大千万倍。(当然罗股长的死是发生在我收监之后,这—切是事后同事们向我描述的) 在监外执行期间还发生过—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为了配合阶级斗争的需要,XX地区组织过一次以我为主要对象的阶级敌人大型游斗,我被戴上一尺多高的尖顶白纸高帽、上写着“现行反革命份子XXX”,划上红X、反绑双手、在一千多人的簇拥下游街批斗,乔口地区小镇像过节样热闹非凡,各乡各村的人也动员来了,一路上打倒我的口号声一阵接一阵,当游到人最多的街中心时,我也钻空子高呼一声“打倒谭XX(渔场书记)”,毫无准备的人群也跟着我振擘高呼“打倒谭XX”, 连谭XX自已也举了手高喊打倒谭XX。随之一阵大笑,谭书记气极败坏,几个积极份子冲上揪住我头发拳打脚踢,人群中却大喊要文斗不要武斗。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个反革命真不知死活,这样一边斗他他还敢高喊打倒谭书记,也有人说他真有骨气,有勇气,他敢这样喊说明他不是反革命。还有村民往我口袋里塞烟,现场乱成一团。我被勿忙押回鱼场了。这次游斗就此流产了,从此我再也没享受过这种土豪劣绅的戴高帽待遇了。 三:押解途中 一九七一年春,望城县县委书记周世华来乔口鱼场视察,谭书记等人向县委周书记反映了我不认罪不服改造的种种“劣迹”,县委周书记当即指示将我收监,几位知青和同事从鱼场积极份子口中打听到将我收监的具体日期后,纷纷向我通风报信,都一再劝我快跑,远离这非人的苦海,还有同事硬塞给我钱粮,我谢绝了知青和同事的好意,跑,当然可以躲开苦难,我也相信这个国家这个党不会一直这么烂下去,人民总有重见光明之日。但是,跑、不是正好被人说我是畏罪潜逃吗?我无罪所以也无畏。我决定不跑。 收监之前一夜,我通宵未睡,当时我孤身一人住在湖堤上一间小屋里,周围很远都没有人,连狗都没一只,要跑完全不费力,但我心中却有一股江姐和李玉和等英雄人物上刑场—样的豪气。我点燃一堆火,把所有衣服翻出来洗净烤干,把被包捆好,坐等天明,准备迎接更艰苦的狂风恶浪。 未等天明,凌晨四点左右,几个民兵来了,这都是阶级斗争中正争取火线入党的积极份子,他们如狼似虎把我五花大绑,他们见我被包都捆好了,问我是不是想跑,我说要跑我早跑了,我无罪要跑什么,我相信历史终将证明我无罪。我收拾行李等你们好久了。他们问我怎么知道会收监的,我说县委书记周世华一来我就想到会收监了,如果这一点都想不到还能适应这斗争环境吗? 押送我上路的是鱼场两位基干民兵,我戴着鱼场自制的土手铐徒步上路了,目的地是长沙市看守所。 一到生我养我的长沙城,我左顾右盼,长沙啊!我爱你、我日夜想你,下乡几年,想不到我今日戴着手铐回来了。我更想家,想我白发苍苍的老祖父、想我含辛茹苦的父母亲、想我刚刚成年并受我连累而下乡了的弟弟妹妹。过去就是死刑犯临刑还能见上亲人一面,我不知道我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再见到亲人们。我再三哀求押送的人押我到家门口见上亲人一面,他们都没作声,我知道他们内心是同情我的,但残酷的阶级斗争使他们不敢,我再三苦求,终于人性战胜了阶级斗争理性,他们也流泪了。他们解开我的手铐,把我带进一家离我家不远的茶馆,一个民兵看守着我,一个民兵去我家喊我亲人来见面,可惜,我家中只有老祖父在家,白发苍苍的老祖父闻讯泪流满面,连门也不关就跌跌撞撞来了,祖孙两人抱头痛哭,祖父在身上左翻右寻才找出皱巴巴的一角钱买了两个馒头塞在我手里,泪眼相看泪眼,无奈的祖父眼巴巴地看着我被民兵押走了。这生离死别的凄惨情景是我与祖父见上的最后一面,不久,我敬爱老祖父在思念与痛苦中与世长长辞了。 这两位押送的民兵回渔场后也因阶级立场不坚定而受到处分。 |
四:神偷与钻木取火 长沙市看守所只是临时关押我的中转站,在这里犯人很多,一样很挤,无人提审,我所在的监房有上十人,什么人都有,都是已判了刑等着劳改队来车起解的,在这里犯人可以通知家属送衣物来,我因深知家里苦境,所以没要家里送什么来。 —天看守打开牢门喊一个犯人领家人送来的衣物,几个看守站在门外,一件件仔细检查后将衣物一件件递进来,我们都站在门里看,当时送来的衣物中有一大包烟丝等违禁品,明明看着看守将烟丝等违禁品收去了。等看守走后,犯人中一个姓石的却拿出一大包烟丝,这包烟丝正是看守当场收去的烟丝,众日睽暌之下也不知他怎么偷到手的,从此大家都叫他石神偷。 石神偷人也义道,偷来的烟答应大家共享,但有烟无火也只能望烟兴叹。在烟的吸引下,这时我也不顾监规,展现了我从望城县看守所学来的绝技--钻木取火。 钴木取火其实不难,用一根稻草芯包上烂棉花,外面再包一层黄草纸,搓紧,脱下脚上的木拖鞋在木板床上用力紧搓紧压卷成了筒的棉花草纸条,不几分针即可闻到一股糊味,赶紧扯断棉花条轻轻扬几下即冒烟了,吹燃后再点燃一条烂布搓成的绳子以保存火种,当然这条出烟的烂布绳子总是吊在马桶边上,让臭气埯盖燃布条的糊气。吸烟人数一次只许两人,其他人围着打掩护。 有一次,看守终于在门外闻到了糊味和烟味,突然冲进来突击查监,什么都翻转了,连马桶都用棍子搅了几遍,竟什么都没查到,只是石神偷苦着脸捂着肚子喊肚子痛,看守还马上送来了去痛片。原来石神偷将烟和火都塞进了裤档,看守当然不会到犯人裤档中找火,而未熄的火却把石神偷的肚皮烧了个大水泡。 五:我在劳改队“私立公堂” 几天后我被押解到了位于湖南省茶陵山区的咪江茶场,这是湖南省的模范监狱,规模很大,高墙电网之内分别关押有男犯、女犯、就业犯、铁网之外有茶厂厂房、有工人宿舍区、有茶山,更有美得醉人的青山绿水。 进狱之初几十个犯人按高矮排队,我幸而排在后面,菅教干部一个个点名并问各人有什么特长,我见有一技之长的人都被叫出队列,灵机一动,我也谎称自已学过电工,因此我被分配在电工组,这比其他犯人有更多的轻松、方便和“自由”,这给我日后的投寄上诉提供了机遇。 随后是一个个剃光头,一件件衣服和堤桶脸盆上都被用红漆写上“劳改”二字。一个个犯人都编上号码、并交待犯人之间不许喊姓名只许喊号码,更不准谈论案情。总之,在当时的中国,连火化国家主席都只准用假名字,我们更没有半点人的尊严了,更何谈基本人权。 我在监内是著名的只服法不认罪的。每周一次认罪服法犯人会上,我都大谈要认真服法,监狱是执法的国家机关,我服法是对国家的尊重,这正是林付主席讲的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至于我不认罪,因为我无罪可认,我相信历史将证明我无罪。我讲我坚持这一理念正说明我相信党,相信毛泽东思想。当然我的每次发言都遭到菅教干部的训斥,但我小心冀冀从不违反监规,他们也无奈我何。 然而不菅我如何小心冀冀还是出事了。 中国的监狱鱼龙混杂,政治犯刑事犯是混合关在一起的,当时睡在我右边的是一位大右派,这位老先生是湖南日报第一任主编,叫钟淑和,这位老先生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无论唐诗宋词元曲,他信手掂来出口成诵,也无沦世界史、中国史、文学、美学,包括各种政治理论他无不精通,这位老人慈眉善目,一付长者和学者的风度,我非常敬仰这位大右派老师。(1977年钟淑河平反后任《湖南省长沙市岳狱书社》的主编和《湖南出版社》的主编,我们成了患难之交,钟老为我写的《志恒文稿》写了序言。)睡在我左边的却是粗俗不堪的惯偷XXX,人以群分,这样的人我从不得罪只疏而远之。 右边的钟老可能家人十分挂念孝顺,经常有家人寄衣物和食品来,钟老从不吝惜,次次都给大家分上一点。 有一天,左边的小偷却偷上了右边的老右,大家都气愤不过,嚷嚷着要报告干部,钟老却息事宁人,算了算了,大家都不容易,有什么困难互相帮一下就是,硬是不准报告干部。当时XXX也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大骂小偷缺德。 我气愤不过,当晚趁XXX去洗澡之机,我从XXX床垫下找出脏物还给钟老先生了。钟老嘱我不再声张。XXX发现脏物不见了也未作声,但他已猜到是我所为。 第二天下午,我到建筑工地布线准备晚上加班,我把整个工地电线全架设好后,特地合上闸门试了电,所有灯全都亮了,—切正常,我才在看守押解下关了电闸回监房。而小偷XXX是架子工,晚上架子工要参加建筑工地的施工,结果,天黑一关上电闸开灯,只见兰光一闪,灯没亮电线却烧糊了。这又是阶级敌人的破坏事故,我当然成了新一轮耙子了。 没有人找我谈活,只是从菅教干部的眼神中我看出我成了怀疑对像,从干部信任的犯人小组长口中,我听说干部正在上报给我加刑。 我急了,决定冒险与XXX谈—次话,摊牌。一天中午,我请干部所信住的犯人小组长(改造中的积极份子忘了其名)先躲在犯人大礼堂的幕布后,我把XXX单独喊到大礼堂幕布边,首先我承认东西是我寻出来还给钟老的,我讲钟老是位好人,被偷了还息事宁人不准大家报告干部,XXX说“我不恨钟老,我只恨你多事,我把两根电线绞在—起只是给你点小小教训,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少讨我的嫌。”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犯人组长向菅教干部真实地汇报了躲在幕布后听来的—切。XXX受了处分,我也被菅教干部一顿臭骂:“你好大的胆子,在看守所还敢私设公堂,搞起包公破案来了,你心目中还有没有菅教干部,还有没有无产阶级专政”. 骂就骂吧,我一声不吭,只要不加我刑就谢天谢地了。
---------------------------------------------------------------------------------------- 狱中奇闻趣事还有不少,如—位半疯半傻自称300岁的女犯关了几十年末审未判,据说是国民党高官逃台时从飞机上挂降落伞丢下来的,一直查不清是特务还是吓疯了的弃妇,几十年连姓名都查不清只好不审不判地关下去。 又如一位老反革命就业犯,解放前奉地下党之派参加了国民党兰衣社,解放后因找不到证明人被作为特务判刑十五年并在茶场就业,一九七四年积案大复查时终于查到他的上线还是一位健在的高官,马上给他平反并补发了几万元,他是湖南道县人,他喜孜孜地赶回道县,结果他所有家人都在文革中因他是反革命而被当地贫下中农革命法庭杀光了,他返回劳改队要求回队就业,当然未允,他跑到咪江桥上,撕了所有钞票投江自尽了。 那个疯狂的时代写不尽班班血泪,成千上万的人无辜受迫害而死,亿万人民心中的伤和痛都无法弥补了,当然这一切都只能怪罪于那四个人。 人民可以忘记这一切但决不会允许这悲惨的历史重演。但愿今日决定国家命运的人能以史为镜,我们不求还以公道,只求…… |
那个疯狂的时代写不尽班班血泪,成千上万的人无辜受迫害而死,亿万人民心中的伤和痛都无法弥补了,当然这一切都只能怪罪于那四个人。
人民可以忘记这一切但决不会允许这悲惨的历史重演。
正确,决不会允许这悲惨的历史重演!
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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