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京城游(一)
我收到放牛娃从美国发来的短信:“晏生哥好!我十月三号回长沙,我会给你带阿司匹林药。另有一事跟你商量。我十月二十一号晚会坐火车离开长沙去北京坐飞机回美国,我想请你和翘姐姐与我同行。朱纪飞想请你们两口子在北京玩几天,吃住他负责。我会给你们买来回的车票,希望你现在就把时间安排好,一定一定!谢谢!等你回信。”
我读完这条短信,连忙喊翘妹子过来看 ,她看完短信笑眯眯地说:“放牛娃真的是有心人,她第一次回来就邀请过我们,要我们同她一路去北京,车票由她负责,那年我孙崽太小,一下走不脱身,没有答应她.....”
我摇了摇脑壳:“我讲话的无意,她听话的有心,我在一次跟帖中说过,我们两口子还没有到过北京,也没有坐过飞机。她可一直将我这话记在了心里,她这次一定要帮我们完成这个心愿。”
“要得,答应她,她这是第二次邀请我们了。”我听翘妹子这一说,也动心了,想起我两口子辛劳了一辈子,都是花甲之年的人了,孙崽也满三岁进了幼儿园,每天由他的父母接送了,如果这次再不去的话,等三儿子的细伢子一出世,我们又走不脱了,至少又要等三四年,翘妹子身体本就不好,再过几年更加难出门了。去!答应她。我立刻回短信答应了她,几分钟后她又回短信过来:“太好了,很高兴!”
她回国后的第二天就打来了电话,要我告诉她我们的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还要我们把身份证号码发在朱纪飞的邮箱里。我估计是安排旅社要登记身份证,我一一照办了,第二天我就接到朱纪飞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正式邀请我们到北京来做客,一切都由他来安排;接着,我手机上发来短信:“您购买的海航.....7635北京(首都机场)----长沙(黄花机场)已出票,乘机人:陈晏生,周映乔。”嗨呀!我读完这条信息,打电话给放牛娃才知道,原来她给我两口子返回的飞机票都打好了,翘妹子听说能坐飞机回来,激动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开心的日子硬是过得快些,放牛娃回来的这十多天,这里聚会那里玩,一眨眼就到了十九号,我请她来我家做客,还邀请了她家聚餐那天因答应来又冒来得成的淮羽、落霞、易山(他们都是第一次到我这生产队来)等十几位网友。在我家的平台上,我们又留下了美好的瞬间:
两天后的下午六点钟,我们登上了开往北京列车,紫气东来、金麦尹艾、艳山红为我们送行:
当我们坐在软卧铺上,紫气东来说了一句:“各就是厅级的待遇啦.....”他讲得没错,我两口子这次真的享受着厅级待遇。
车开了,放牛娃可能是这十来天东奔西跑太累了,七点半钟就呼呼地睡着了,睡得那样香,我和翘妹子睡不着,轻轻地说着话,生怕把她吵醒,望着熟睡的她,想起她这辈子也真不容易,43岁到美国打拼,她只有小学学历,就凭着自己勤劳的一双手和坚强的毅力,在纽约站住了脚。在湖知网看了她写《在他乡》系列,没一个知青不佩服她。看她写的那篇《在他乡---到处碰壁》:“.....一星期没粘过米饭和油腥了,捧着那份盒饭,暗自流泪,三下两下就吃光了。那天的盒饭真香啊!后来当我把这九毛九的经历讲给儿子听时,他不以为然,满不在乎地说:你干吗不吃呢?想吃什么就买呀!他也不想想,我的钱如果都吃了买了,拿什么去付房租?拿什么供他上大学?真希望有一天儿子能认真地读一读我的回忆。十年了,同样的面包圈涨价了,九毛九买不到了.我这袋面包圈,是一元四毛九买的,涨了五毛钱。把一个面包圈横切两半,就曾是我一天的口粮。”
读完这一段,我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愿儿子能理解。
去年的除夕夜,我们都在热闹地过年,而她就一杯牛奶,一碟腰果打发了自己,他克着自己,对亲人,对朋友是那么的热心大方。我们以前素不相识,是湖知网把我们连在了一起,07年我写的那篇《爬车》发在靖县栏目,她是下放在怀化的知青,到我们靖县栏目看到那篇文章后,发表了感人的跟帖,对我们当时的处境特别同情,她把全文打印下来,送给在美国的好多知青看,她说回国后一定要见见我们,从那时起,我们在网上走得密切了。她第一次回国到了我家做客,后来紫气东来告诉我,放牛娃回去后打电话给和她讲了很多很多,讲我们还是过得好贫寒,她见我们的家境后心里很难过。她真的是个又善良又有爱心又有同情心的人!我和翘妹子在家排行都是老满,没有弟妹,她和我们就像亲妹妹一样亲。
我们见她翻过身来又睡着了,睡得那样香,她太劳累了。我望着她,心里默默地念着:睡着吧,我们的好妹妹,你还要到他乡异国去忙碌奔波打拼,你对我们的这份深情厚义我们难以回报,我们只默默地为你祈祷,上帝一定能保佑你平安;睡着吧,我们的好妹妹,我们衷心地希望你今后一定要善待好自己,过好每一天,让幸福快乐伴随你到永远!
早上七点十五分,北京车站到了,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月台上朱纪飞,放牛娃看见了金家村,等一下,潇雨、梦雨如烟也赶来了,再等一下,我们的厚哥和桢桢也左寻右寻地赶来了。没想到在北京有这么多知青大清早地赶来接我们,他们都是五点钟起床才赶得来,他们一句言:“我们好久冒出是出早工哒,在北京城出盘早工着!”哈哈哈!大家一阵子笑,迫不急待地在车库里留下了美好的瞬间:
朱纪飞和我们和放牛娃坐一辆车,由他的儿子为我们开路,大胆的潇雨把厚哥桢桢、梦雨如烟、金家村喊上了她的车,我们出发了,朱纪飞嘱咐潇雨车要跟紧点,莫跟丢哒,潇雨满口不会跟丢的。可偏偏就跟丢了。
朱纪飞把我们安排在宾馆后又去接他们,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来,可怜她潇雨开车喔!她还自宽自解地说:“有各多巴多知青陪哒我练车还不好啊!”
大家在一起聊得很开心,这时,柳树坪来了。他是我一进宾馆时打电话叫他来的,我不晓得他的住址隔这里有株洲到长沙那么远。我向大家介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影视编剧柳树坪----孙卓。金家村听说他是长沙一中毕业的,正好厚哥和她都是一中毕业的,三位校友在一起好高兴,连忙合影一张:
潇雨听说柳树坪是影视编剧,她正要找这号有来头的人,因他的儿子是学这一行的,两人一交谈对上了路,柳树坪的儿子正好和她的儿子同行,这下可好了,知青的后代又可以为事业在一起互相学习交流了,潇雨马上和柳树坪约好,明天带儿子到他家来。金家村、梦雨如烟、桢桢他们也借此机会互相留下联系电话,他们的儿女都在北京工作,都是好样的!有知青说得好,知青的聚会是非常有意义的,是友情的纽带,是温磬的港湾,是交流的良机,是联欢的平台!
朱纪飞看钟已经十一点了,放牛娃要赶三点钟的飞机,加上来接我们的同胞们都是“出早工”来的,肚子早已空空的了,他立即安排吃饭,放牛娃想吃的烤鸭因时间紧搞不赢了,只得等明年回来再吃了。不过,朱纪飞点的这一大桌子菜蛮丰富,口味也对,大家吃得很满意。当然,少不了合几张影:
餐后兵分三路,潇雨驾车送厚哥夫妇和梦雨如烟回家,纪飞爷俩驾车送放牛娃上飞机,柳树坪开车送我两口子到王府井,由金家村陪我们玩,她讲得有道理,大老远赶到北京来是来看地方的,不是来睡觉的。(我原本想休息一下午)
柳树坪在北京长大的,对北京的路线熟悉,一气和工夫车就开到了长安街。中南海、人民大会堂、天安门都一一出现在眼前。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周边的房屋都不是很高,而且还看不到一幢高路大厦,还不如长沙芙蓉路旁任何一段路上豪华。柳树坪告诉我,中南海是中央领导办公地方,如果周边起了高楼大厦,在高楼上用望远镜一望可以望得清清楚楚,那是不行的。讲得有道理,随他哪个有气派大老板的房子起得高,你可以到别处去高,在中南海旁边是不能让你高的。
金家村引着我两口子在王府井上转了一大圈,转到照相馆我们看了好一阵,我看到周总理、刘少奇的标准相都是在这个照相馆照的,还有毛主席的相也是这里制作的。我们也要在这里照张相,金家村连忙打开相机为我两口子照了一张。
我们又来到天安门广场,进广场就像进火车站一样随身带的包都要过“安检”。我和金家村都安全通过冒得事,而翘妹子却被一女警察拦住了,要她解开衣服看看,原来,放牛娃刚送她的毛线手机套她挂在胸前,因衣服扣着拱出一坨,大概女警察怀疑她带有毒品和炸弹吧。翘妹子解开衣服笑哈哒望着我,我横看直看她实在不像个特务,要是她能当特务的话,那阳世上的警察会立功不赢。
我们站在“人民烈士纪念碑”前望了望,这样的人民烈士纪念碑每一个国家都有,烈士们都是父母亲从小养大的儿女啊!他们为国家为民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永远值得人民纪念!回过头来看见了“毛主席纪念堂”,我们想进去看看,但下午不开放,只能过天上午来看了。说句心里话,我到北京来还真想见一见他老人家。别的我都不去讲,就凭他1951年1月5日给中南局并湖南省委的电报时加写的那一段话我应该去瞻仰他。原文如下:“陈渠珍是湖南省人民政府委员,对他的处理应取慎重态度,不要轻率处理,致使我们陷于被动。”就是他的这段话保住了我父亲的性命,不然的话,在那极左路线中杀个巴起义将领算个什么。杀了不就杀了,我们能搬起石头打天啊,那样一来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翘妹子好久没有走这么长的路了,脚都走麻了,我们只得和金家村分手,坐上了的士回到宾馆。晚上朱纪飞接我们到他家吃饭,我们见到了他的夫人沈秋鸣,她是和朱纪飞下放在一个大队的知青,她的家庭出身好,在农村他俩就相爱了,后来沈秋鸣招工回城、提干、入党,她整整等了朱纪飞七年,七年后朱纪飞招工回城他们才结婚。真是难得的重情女子,朱纪飞啊,你真的有福咧!他们的这段爱情史是朱纪飞在饭桌上端着酒杯红着脸讲给我听的,他还有一些的故事我接着再讲。
从朱纪飞家吃完晚饭后,他执意要送我们回宾馆,在路上和我们聊了很多,他说1973年知青考大学他参加了,全大队的考生中他的考试成绩第一名。不久,张铁生交白卷成了英雄,他们大队分配一个到湖南大学的名额,照道理这名额应该是属于成绩第一名的。可他们的大队长想要他那成绩最后一名的女儿去上大学,这位大队长真的是扭牙劣齿讲白话:“你们看看,他朱纪飞考得第一名,证明他有文化,有文化的人还要让他去读大学干甚么,应该让给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没文化的去读吗!”就这样,大队长的女儿进了湖南大学,结果一年后就劝她退学了,她哪里跟得班上。朱纪飞讲起这事就有气,那是什么逻辑。我听后长叹一声气,真是乱世、乱人、说乱话、干乱事!
他又讲起他刚回城的那段日子,他和沈秋鸣刚结婚的时候,他岳父对他有些看法,本也是咯,他女儿等了他七年,凭什么等他这么久吗,她女儿有份好工作,又是共产党员,是堂堂的工人阶级后代,而他是右派的儿子,回城又回得迟,要他打藕煤也打不紧,中了长沙老班子的一句话:“文不像相公,武不像长工”。听他聊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我也有这感受,我刚回城的时候也是帮岳父家打过藕煤,他们也是嫌我的煤打不紧,说我不会做事,打得满地都是煤,要晓得,那时候城里的郎崽子要打煤1000斤,洗衣一脚盆。我们才回城的知青一下子哪里做得习惯。但是,我们在农村挑一百多斤公粮走几十里山路,背柴、扛树、担松油在那壁陡的山路上走几里路都不歇气,这股子劳动力,城里的郎崽子只怕也做不到啵。不过,他的岳父后来对他改变了看法,说他为人忠厚,做事塌实,尤其是他患病期间,是这位文不像相公,武不像长工的郎崽子对他体贴入微,夜晚在病床上陪他睡,接屎接尿。老人感叹道:还是我纪飞好,胜过我的崽,我女儿冒看错人,有文化的人养的崽硬是要好些......后来,是朱纪飞守在岳父病床边,直到为他送终。
朱纪飞他进工厂几年里干车工技术过得硬,年年评为先进工作者,厂领导都喜欢他。他的父亲平反后回到了原单位----北京农业科学院,他也回到父母身边,进了农科院工作。当时也是工人,他父亲鼓励他去读书,要有大学文凭才有出息,才能在农科院站稳脚。已经三十好几的他,听了父亲的话,边工作边学习,经过几年的发狠努力,终于考上了大学。有了大学文凭后很快就提干,接着的待遇就越来越好,直到今天。这些年里,他每年都要接她的岳母来北京住上几个月,他岳母上楼脚无力了,他就叫他的儿子背她老人家上楼,老人家总是夸:只有我纪飞好,北京的外孙子好!
他现在工作还很忙,除了工作还要照顾两位八十多岁的父母亲。他跟我们讲了,到了北京就等于到了自己的家,这些天的旅游活动一切听他的安排。每天的晚饭都要到他家里吃,只是晚饭要吃得迟一点点,因为他要把他父母亲的晚饭安顿好后才能来宾馆接我们。(每天下午他都要给脑瘫多年的父亲换屎尿片,几年如一日)他对老人体贴孝顺,对朋友忠诚相待。他安排我们住在“研究生院宾馆”,是他和夫人早早就和宾馆经理订好了的房间,是他儿子几处“踩点”最后定下的地方,当我两口子住进这豪华的贵宾房间,这也是第一次享受这样高档的待遇,我们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以前我们虽然都是下放在靖县的知青,但素不相识,是在湖知网上结识了他这样的朋友,真是有幸啊!
第二天上午,他陪我们去“毛主席纪念堂”,出门时,两口子在他们的农业科学院留下了一张影:
来看毛主席的人还真的不少,长长的队伍绕一个数百米长的圈才能进去,我们排在夹队的人群中慢慢地走着:
总走了半小时才轮到进门,就在这时候麻烦来了,过“安检”时要把口袋里东西都掏出来,我一路上就在想,我口袋里放的照相能否混的过去,但要到安检门前就有些紧张了,可能是毛主席当年的威风太大,被吓伤了,当安检人员要我掏口袋时,我老老实实地把照相掏了出来,耶哒勺!我被一位帅哥喊到了一边: “对不起先生,你请从这边出去。”
我说:“不是可以寄存吗,我寄存就是。”
帅哥回答:“对不起先生,今天有特殊活动,就要下班了,不办寄存了。”
“我们从湖南赶来的,让我们进去算了”翘妹子说。
“你们可以进去一个吗,赶快决定谁进去!”帅个的口气很硬,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我对翘妹子说:“让我进去看要得啵?”
翘妹子把嘴巴一滁,两手一摔:“我不!我不!”我只能让你进去算了,我想起她的身体比我差些,来一回也不容易。我只好走了出来。毛主席啊,毛主席,我真的有诚意来看您老人家的,只怪自己刚才太老实胆小了,只能下回再来看您了。
我们来到天安门广场, 朱纪飞说,这是全世界人民到此都要照一张标准相的地方,我俩当然也要照上一张:
我站在天安门城楼往四周一望:
天安门广场真的是宽敞大气,真不愧为是天下第一大广场啊!我走到城楼的正中间,这就是一代伟人当年站在这里向世界人民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的地方!我仿佛听见那浓厚的湘潭口音:“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正式成立......”
天安门这一熟悉的名字对中国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不会陌生,从小学一年级的教科书里就见到过它,红墙黄瓦,八盏大灯笼挂在城楼上,诶!我突然想起早些年那八盏大灯笼拍卖了,不知是个什么单位花了多少钱买去的。我至今还想不通,那八盏大灯笼挂在城楼上蛮好看的,他招谁惹谁了,干吗硬要将它卖掉干什么,你说它破烂了你找工匠维修下不行么,那时候未必就那么缺钱用啊,搞得天安门上过硬是少了一种味了。
进故宫的人特别多,他引我们来到金銮殿:
我猛然想起电视连续剧《康熙微服私访》里那首童声唱出来的歌:“金瓦金銮殿,皇帝不坐殿,一旦出了午门口,百姓的事儿牵着走,牵着走......”喔!这就是金瓦金銮殿,这就是皇帝老子上朝的地方,那是气派实足!中国的皇帝是晓得想,修建这么大的一座故宫,我们看都看不赢,这要花费好多的人力财力哟!
我们来到一口大缸面前,朱纪飞讲解给我们听:“这是每口镀金100斤的皇家消防设施。1900年被八国联军用刺刀刮得一道一道的——为了黄金。”唉呀!我听后真的感到可惜了。这些狗娘养的洋人们,尽欺负我们中国人,这也只怪当时的中国腐败不强大,人弱受人欺了。想当年,皇帝老爷正在花钱花力修建这些皇宫的时候,那些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们正在利用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制造枪炮。当他们打进中国来时,我们的那些刀棍弓箭哪里能抵挡住他们的枪和炮喔!你看怎么不失败;你看怎么不遭烧杀掠夺;你看怎么不烧你的圆明圆;你看怎么不刮你金銮殿边的大缸上的100斤黄金。见那大缸上的刀刮印真的是:痛哉!惜哉!羞哉也!
有一句讲一句,新中国成立一来,我们的国家一天比一天强大了,虽说国家出现过饥荒、动乱,和政治运动,但这几十年来还没有哪国洋鬼子敢踏进我们的领土来捣乱。就这一点证明我们中国人民真的站起来了!我们中国强大了!谁还敢来欺负我们,现在你八国联军再来试试看,我原子弹炸你不死喔!不死也要你们脱几层皮!
御花园里的一棵树,叫连理树,就是那“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的连理树,两棵不同的树长到了一起,据说是爱情的象征。照相的人太多,我们这对患难夫就是排队人再多,也要坚持照一张幸福比翼双飞鸟的相:
故宫的宫殿太多太大,我们实在没有体力游完,游到中午一点半钟时,翘妹子实在游不动了,朱纪飞连忙喊了一辆的士回到了宾馆。
感动京城游(三)
朱纪飞安排我们今天游八大岭长城,可大清早天老爷下起雨来了,我想今天去长城是肯定去不了了,心里在盘算,干脆到老外交部街我大伯伯的曾孙女陈世华家里去,我刚到北京的那天晚上就电话和她联系上了。喊是喊她做孙女,可她比我大18岁,她大我的年龄,我大她的辈分,她还是要喊我做八爷爷。这是因为我父亲四十几岁以前都在干他的大事业----统领了湘西,到49岁才当上父亲,而我大伯伯不到20岁就做了父亲,所以我才会有比我大18岁的孙女。她1990年来过一次长沙,我在四姐家匆匆见到她过一面,由于年龄相差的原因,我们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这次来北京之前我在四姐家问了她的电话号码,我是第一次去北京,应该去看一看她。她是我们陈家五十年代初到北京惟一能站住了脚的一个,她是怎么到的北京我还搞不太清楚。我正在韵神时,朱纪飞的电话来了,他说下雨有下雨的安排,他安排我们去“雍和宫”。我和他讲我想到我孙女家的事,他说他儿开车送我们到那里后再游“雍和宫”行么?我一听,那再好不过了。
我们坐上他儿子的车在小雨中奔驰,朱纪飞告诉我们,北京很少下雨,下雨人们都很喜欢,尤其是他们农科院下一场雨要省几十万块钱。他还告诉我们,下一场雨后就有好多日晴朗朗的天。车开进一条长长的胡同,这就是老外交部街,我们一边观望着门牌号码,车到59号了我们便下车,这是一座古老的院子,别有风味:
守门的大伯操着浓厚的京腔问我们:”你们找谁呀?”
我回答:“我们找陈世华。”
“喔,你们找陈世华,她刚打电话来过,你们朝里边走,往右拐的5号楼就是她家。”
“谢谢您,谢谢您。”朱纪飞说着并嘱咐儿子把车停好等着我们,我们三人直往5号楼走,一位白发老太太早站在门口了,我一眼认出她来,一眨眼又是二十年了,头发全白了,她好高兴地拿着我的手:“八爷爷,你是第一次到我们家,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四爷都到我们家来过多次啦。”
我笑了笑说:“对对对,我长成60岁还是第一次来北京。”
“ 唉呀!你还是第一次来北京啊,快坐快坐。”她把我拿到沙发上坐下。
我指这翘妹子笑了笑说:“这位你应该叫她八奶奶。”她笑了笑说:“八婆八婆,你坐,你坐!”(我们凤凰人叫奶奶做婆)
我又指着朱纪飞:“这位就是我北京的知青朋友朱纪飞,这次就是他邀请我来北京的,住宿吃喝旅游都是由他安排好的。”她听后站起来握着朱纪飞的手说:“唉呀!谢谢您啦,其实我这有地方住,楼上一层都是空着的。”她说着望了望我:“下次来北京一定要住在这里,甭麻烦别人了。”老人说得好诚恳,看来有下次来北京的话,真的要住在这里了。
我把带来的个人文集《瞧这湘西王公子》送给她,她接过书一看:“唉呀,你也下过农村啊!”我告诉她这书封面上背着儿子犁田的就是我,这手上抱着孩子送饭来的就是她“八婆”,站着招手的是我的大儿子,这是我们在农村最苦最累的时候,我们在农村整整干了13年.....她听后只要摇头。我还说,你看了书中的“我与父亲陈渠珍”一文后,就会了解父亲去世后我们是怎样度过来的。她把书翻了翻说:“我会仔细地读的,你是哪里毕业的。”她这么一问我到有点尴尬了,我是哪里毕业的?是湖大、是师大、是中山、是南开。也许她几十年来接触的人都是这些人,她问人也是这么个问法。而那些回答她的人很自豪地说,我是清华毕业的;我是北大的,我是复旦的......可今天这位八爷爷的回答令她失望了。我笑了笑说:“我是小学毕业!”她听后没有作声,她只没有说出口,你是陈渠珍的儿女中学历最低的了!可怜喔!
她把她把她年轻时的相册拿出来给我们看:
一一跟我们说明,这一下我晓得了,她原来是1951年参军,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
在朝鲜战场上负伤后分配到北京石油化公司。几十年来她一直搞石油化研究工作。是因为她干的是科研工作,她先生也是和他一起复员的,也是干科研的,国家对他们这类知识份子还是看得重的,所以,他们在北京站稳了脚
我爷孙俩聊了很多,她对以前凤凰老家的事晓得很多,对我父亲了解得多,我今后想写写家史,还真的要多找她聊聊。她还讲了很多很多,我考虑到朱纪飞的儿子还开车在外面等着我们,我们只能改日再聊了。她临走时她它拿着我的手:“八爷,你今后还要来看我,我78岁的人了,看一回是一回。”我说一定还来看你,你身体还这么好,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我两口子在她5号楼前留下一张合影:
我们来到雍和宫,这是北京的最大的一座大寺庙:
是原来皇帝拜佛的地方,这里的香火很旺,尽管天下着雨,来敬香的人还是很多。朱纪飞告诉我中国的寺庙大致相同,只是菩萨大与小。他讲的很对,我家就住在长沙的开福寺旁边,菩萨我也见过不少,但最大的菩萨还是大不过这雍和宫万福阁里的正中供弥勒菩萨,他地面18米高,是一根整白檀木雕刻成的,我的天哟!这菩萨腰身直径足有三米多:
这么大的白檀树生长在哪里,是怎样运到京城来的,任何人看后都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能工巧匠的智慧和力量!怪不得1990年8月被列入吉尼斯世界记录大全!
所有的佛堂里都不让照相,大概是雨天游客少的关系,小和尚也不太尽心。我们溜进佛堂,朱纪飞跟我们照了几张相:翘妹子虽然没有点香,但她走到每一座菩萨面前都要合手拜一拜,她求的是菩萨保佑一屋人平安。
我站在菩萨旁边猛地想起一段往事:
观音菩萨有几个生日,每年到她生日那天,开福寺就热闹起来,寺内朝拜的人们提着贡果香烛涌进涌出;寺外路旁摆满了卖香烛的摊贩,喊卖声一刻也不停,乞讨的残疾人稀稀散散躺睡满街,车辆停满了整条街道,行人更是川流不息。我家住在开福寺大门的东头华夏路旁,最热闹的那一阵子连华夏路都堵了车,人来人往比文化大革命时游行的队伍还热闹些。记得前两年的一次观音菩萨生日,那天的天气特别凉,刮着阵阵冷风,我也到了开福寺门前,本想进寺内看看,但见人多太拥挤,加上天气猛然一凉,我身上的衣也穿少了一点,一阵冷风吹来,一身还只打冷噤,我怕感冒得病,连忙离开拥挤的人群往回走。
我走到铁路边,忽见一裸身男子汉从铁路旁窜出来,只往大路上走,我的天啊!他一丝不挂地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只见他头发长长,一身邋遢死了,一看就晓得是个精神病人。迎面走来女人们吓得只让路,男子汉见了只摇头,有的捂着嘴巴笑。他猛地窜到我前面两手几摔几摔地走着,可能是天太冷了,见他一身在发抖一样。难怪人们说,观音菩萨生日显“观音抱”天气格外冷得不同些。我赶忙迈开大步从他身边走过,我觉得我在他身后都感到好尴尬一样。我快步只往回家的路上走,我时而回头望望他,他在我身后左窜一下,右窜一下,把男人最丑的东西敞在外面,真的难看啊。“唉!”我长叹一声气,一个人啊,穷一点,累一点、苦一点都不要紧,头一莫得错病喔!
我回到家里,加了一套衣裤后,一身才觉得暖和些了。我走到阳台上往楼下一望,见“新一佳”门前还是人来人往,我估计大部份人都是赶去开福寺敬菩萨的。忽然,我见那位裸体男人站在了新一佳的对面,两手抱住下身,双脚只蹬 ,他可能是冷很了。过路的人都绕他而过,没一个人靠近他,他实在是可怕又可怜。他也是父母养出来的崽,他应该也有兄弟姐妹,他也是一个人啊!怎么就没有一个发善心的人去帮一帮他呢?人们不是都去敬慈善的观音菩萨么?我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从衣柜寻出我儿子的一套旧西装,拿了一双旧皮鞋,再从门角里取下儿子的一根皮带。我扯开房门一口气跑下四楼,只往新一佳跑去。
我来到他身边,他已经蹲在了地下,我首先把裤套在他的脚上,打算帮他穿好,谁知他说了一句很清白的话:“我自己来穿,不要你穿咯。”他说完一下就将双脚伸进了裤裆,站了起来,我连忙把皮带帮他川好系紧 ,再把衣递给他要他穿上,谁知他摔手不肯穿,嘴里念着:“胡椒粒粒 .....榨菜脑壳.....车轮子转......”我的天老爷诶!到底是个精神病人,讲了一句清白的话就不晓得讲些什么了。我行蛮地抓住他的手,在一旁的一位大伯也走过来帮忙,我俩一齐动手帮他把衣穿好,把鞋套好,嗨呀!穿上这套西装还蛮合身。
他两手几摔几摔地就走了,又往开福寺的方向走去,我远看他的背影:长长的头发,高高的个子,和刚才的完全是两个人了,我顿时心里好舒服,我今天虽然到了开福寺门前没去敬观音菩萨,但我做了这件善事,我想观音菩萨一定不会怪我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还想起了伟人的一句话:一个人做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我虽然不信佛,不点香敬菩萨,但我乐意做些善室,我相信菩萨也会保佑我吧。
中午,我们从雍和宫出来,来到北京有名的唰羊肉店,朱纪飞以为羊肉不和我们的口味,又叫来牛肉和鸡肉,都是切得纸亮纸薄卷成蛋筒形状:
夹上一筒往火锅里一唰,吃起来又嫩有鲜,好韵味喔!这时,朱纪飞的儿子接到阳坊来的电话,原来,他昨天就在阳坊为我们订好包间和买单的人,今天下雨去不了长城就在这里吃了。 我们这次来北京真的是惊动了他一屋人和他们的朋友啊!这一餐我和翘妹子已经吃得够饱的了,他爷俩还以为我们吃不习惯,讲实在话,这鲜嫩的洋肉,我是口里还想呷,可肚子里装不下了:
这只怪我近十几年来体重从120斤发胖到了170 斤,肚子里的板油不晓得好厚,多呷一快子肉都有明显的反应咧!
当我们回到到宾馆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朱纪飞要我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活动已安排好了,由厚哥和桢桢陪我们游“鸟巢”
感动京城游(四)
今天我起得比较早,由厚哥和桢桢陪我们游鸟巢,朱纪飞今天要上班,但他在上班之前必须送我们到地铁站,我们是一头雾脑根本搞方向不清,非得他给我们引路。等人的事是赶早不赶晚,我嗽刷完毕才七点钟。翘妹子是个不想事的,她还睡得卟叽大鼾,怪不得咯,她好些年没这样累过了。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听是陈世华的声音:“八爷,我知道你起得早,只有这时才有空和你聊一聊。”她78岁的人了还很精明,我的确是现在才有空。她说昨天没让他先生和我们见面,因为他有八十多岁了,有高血压病,容易激动。我们走后他们看了我写的书,看到很晚,老两口都流泪了。没想到你爸去世后你们的日子过的这么艰难,我们都不知道啊,你们受苦喽!
她说我能在农村干上13年,还能养三个孩子,算吃得了苦的。现在还写出这么厚的一本书,真不错.....她夸得我都有点红了。我说我在农村虽然受了好多苦,但也有收获,就是受了那么多苦,就苦出了这本《瞧这湘西王公子》来了;我爸在西藏误入沙漠两百多天,茹毛饮血,115个人仅7人生还,比我在农村苦得多,所以就苦出了一本精彩绝伦的历史宝贵著作《艽野尘梦》。她听后笑了起来,说我是陈家的好样!
我爷孙一聊就是半个小时,她听说我今天要到鸟巢去参观很高兴。我们的谈话刚结束,厚哥的电话来了,他说约定九点钟在魏公村地铁站等我们,不见不散。
正九点钟厚哥和桢桢就来到我们面前,可见他们的时间观念是很强的,厚哥在前面走得急,我们三人跟在他后背行,他人高脚长走得快,有使不完的劲。今天从桢桢的口里我才晓得厚哥是1943年的,有67岁了。要算我们湖知网的年龄最大的知青了。他的网名取得好,叫厚哥,他真的有蛮厚道,湖知网每次搞活动他总是默默无闻地扛着摄相机忙碌不停,当晚就能看到他发出精彩视频。我和犟牛赠书的那一次,他跟我们摄相做了视频,还跟我们制成光盘送给我们,我和犟牛好感激他喔,我们铭记在心了。
我们离鸟巢越来越近,我仔细打着望,那一根根长方形的杆子,斜一根,横一根、竖一根的撑出以个大圆圈,就像竹背篓上面的那一节,还真的像我们金麦人说的“鸟几窝”一样:
进这“鸟几窝”里面去参观一下要50块钱门票,桢桢立即掏钱要厚哥给我们打门票,我们执意不肯,桢桢坚定地说:“既然是我们来陪请你们玩,你们就样事不要管了。听我们的安排咯!”我们傲不过,只得服从他们了。
翘妹子轻轻的对我说:“我们各次到北京来玩,好像‘一过河’都打得给他们哒,真的对人不住咧!”
我听后笑一笑说:“我们只能把这深情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厚哥年龄虽大,但很精明,他走到售票处一看,回过头来对我们说:“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满60岁的只要半价。”
嗨呀!我们一听连忙掏身份证不赢,这么好的事朱纪飞前两天购票时怎么不晓得咯。不然的话,也要省一半的门票钱啊!
厚哥把票递给我们:“我们以前进去看过,就不进去看了,在外面照照相,到处看一看等着你们咯。”
我们说,“好的,好的。我们不看好久就会出来的。”说完往这庞大的鸟巢里走去。我走进巢内上上下下圆圆圈圈打一望,我的天哟!这是我活到花甲之年从影视里面和亲眼见到的最大的、容客量最多一座体育场地!我多望得几眼有点发黑眼晕了,真的有气派啊!
我出自内心地讲,我们中国人搞起事来讲得“很”!要好很有好很!在全世界可以“呷通”啊!
我要站在一旁的一位保安帮我两口子照长相:
那保安接过我们的照相机二话冒说就跟我们照了几张,这北京伢子我蛮喜欢的。我俩本想围着巢子走一个圈,还只走得十分之一,翘妹子说:“各走得甚么时候克咯,算哒,算哒,打转,打转。”我听她一说,也懒得走了。再则,想起厚哥他两口子在外面难得等,这北京的天虽然是太阳旺旺的,但时而有阵阵冷风吹来,有蛮冷的。
我们从鸟巢出来,厚哥和桢桢正在围着鸟巢走圈子,因为气温低,呆站子站着和坐着一身都会发冷。我们还得进鸟巢旁边的水立方馆参观,站在外面看水立方游泳馆像是用一块块的冰砖砌成的一样,白晶晶的,很有看相子:
门票是30元,厚哥又要我们拿出身份正证来打票,四个人省了60块钱,这水立方守门的人有点“小扣子种”进门的时候要我们拿出身份证来对照一下,他们可能是怕有人借用身份证来打半票啵。我和厚哥的身份证他们望都没望就让我们进去了,桢桢和翘妹子的身份证他们要接过去看一眼,这就证明她们还不像60岁的人,她们虽然耽误了一下,但一定不会有气,说不定心里还蛮高兴,搞不好心里在说:谙!你们比我们出老些罢......
水立方馆里通明透亮,豪华极了,那一排排又粗又大的彩色柱子,让人见了心旷神怡,还真有那水晶宫的派式,一世人到了这里打一过转真的抵得了:
站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好照相,我们不晓的照了好多张相;在游泳馆里也照了好多张相后,便坐进了楼上的餐厅,桢桢先拿出带来的面包和牛奶先填填肚子,又点了四桶香菇焖饭。我们从水力方出来,见地方实在太美,又在路边留下几张合影。这时,喷水的车开过来了,我连忙喊翘妹子让开些,莫喷得一身浇湿的。厚哥说,冒得事,冒得事,各不像长沙的喷水车,各只喷点水雾出来。车从我们身边开过,真的只喷些水雾出来,这不也很好么。可不像长沙的喷水车了,只要一听见那“十五的月亮”那首歌一来,你让都让不赢,没让得赢就要搞烂一身的水,现水有多一样的。广告口号就喊得好,要节约用水,放起水来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们来到一座高塔面前,厚哥要我猜猜这塔是干什么用的,我猜不出,翘妹子就更加了,最后他告诉我们:“这是奥运会电视直播中心,叫‘玲珑塔’”
现社会发展越来越快,好些建筑物和些新鲜玩意我们见了都摸风不正,所以,我最怕别人要我猜个什么,没猜得好还要出洋相的。我们路过“国家体育馆”门前,厚哥说,这地方是一定要照张相的,说着就打开了相机“卡嚓”一声,那溜刷的动作一下又给我两口子留下了美好的瞬间:
我们本想到“森林公园”去看看的,但翘妹子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放弃了,就沿着那条美丽的人工湖(我记得叫什么湖了)走了一段路,照了几张相后便下地铁了:
北京这地方有点怪,刚才我们在上面的宽敞湖边走着,见到的人不多,还有点冷冷清清的味道,可走下地铁就热闹灿了,只见坐车的人来人往,忙上忙下,原来人们都在地铁里忙喔!我想,我们长沙的地铁能早日通车就好,省得坐车时一堵车就是半小时,真的急死人!
我们总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走上大路看见了天日。桢桢早跟我们说了,到她女儿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宾馆,他们的女婿在新华社工作。我们来到他们的家,桢桢累了一大半天了,一进屋气都没歇就忙着做饭蒸饺子,厚哥把我喊到电脑边看他发今天刚照的相片,两口子各尽所能,各忙各的,忙了一个多小时,厚哥把照片都弄好了;桢桢的饭菜也办熟了,有蒸饺、有米饭,有馒头、炒菜、汤菜、小米稀饭,我们样样都吃了,吃这北方饭菜我还蛮对口味,只是累了桢桢喔!
我们不想坐地铁回去,难得左转右转的,厚哥告诉我有一趟高层的工交车可以一直坐到魏公村下车,他打电话叫朱纪飞来接。我们一下车,朱纪飞就出现在我们眼前,他说明天由金家村陪我们游天坛公园,他还说我乡音姐来电话了,说了一位叫什么老人的电话号码要我记一下,我一听就晓得讲的是“蔷老”吧。他说对对对,蔷老。这位蔷老是乡音姐在网上介绍我认识的北京老大姐,我拜读过她的文章,文笔好生了得。去年我父亲的遗著出版后,她和乡音姐在网上大力宣传,我很感激她们。我后来邮寄一本书给她,留下了她家的住址,这次来北京我打算登门拜访她,到北京这几天才晓得北京地方太大,光有家庭住址还是难得联系上,我正琢磨着找乡音姐,要她告诉我蔷老的联系电话,没想到她却从广州打电话来了,真的是太及时了,知我者,乡音姐也!
我回到宾馆立即打电话给蔷老,我很高兴和她联系上了,她约我明天就在天坛见面,并陪我们玩一天,嗨呀呀!我听后太高兴好了,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啊!人一和,样是都顺利!
感动京城游(五)
连坐了几天的地铁心里有点数了,我两口子八点还欠几分钟就走进了魏公村的地铁站,问清了到“天坛公园”的车次,从哪里上到哪里下,再转哪趟车到天坛,我用笔记本写记清楚了。出天坛地铁口,金家村一眼就看见了我们,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我连忙打电话给蔷老,她接到电话说她站在天坛公园的大门口了,我说我也到大门口了,她说我看见你了。我这才发现我就隔她几步远,我连忙跑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眼前的蔷老,一位慈祥的老人。
金家村和翘妹子也连忙走上前来握住蔷老的手,我们和她第一次见面就像老熟人一样,我告诉蔷老,金家村是雪雪姐姐,她的女儿在北京,她来北京几年了。她听说是雪雪的姐姐就更高兴,她在网上和雪雪很熟,我们边谈边笑地走进了公园。蔷老今年67岁了,是北京师大的教授,她不是知青,可她对知青特别亲,她同乡音、轻描淡写都是在网上认识的朋友。金家村连忙拿出相机给我们三人照了一张相:
蔷老说,她去年为他先生的专业著作书稿整理整整忙了一年,干得太累了,乡音、雪雪、轻描淡写她们都建议书稿交上去后,邀请她二老出来好好放松一下,到湖南来玩一玩,她很喜欢湖南知青网。蔷老说我们湖南知青网的确逗人喜欢,它是网络上的一方净土,它温暖和谐、团结友爱,乐于助人。它是我们知青晚年的一块充满亲情、友情、开心快乐的平台!我们这次来北京缘于湖知网的这份深深的知青情!
我们四人并排走着,蔷老说她有几十年没有来天坛公园了,还是年轻的是时候来过的,这里面的变化很大。只是这些古树还像原来的样子,我们走到长廊边见有两棵树抱在一起,树旁插着块牌子介绍这两棵树,一棵叫柏树,一棵叫槐树,因两棵树抱在一起,人们就叫它:“柏抱槐”。金家村听后要我和翘妹子站在树中间,给我俩留下一张合影,就如同这株古树永远相亲相爱:
金家村是个热情细心的人,我们到北京她大清早就来到火车站接我们,当天下午就陪我们游王府井,那天她就讲定了,她的家隔天坛不远,她要陪我们来天坛玩一天。她的热心热情使我们太感动,我们以前并不认识,也是湖知网把我们连在了一起,去年知青在烈士公园聚会我们见过一面,这次她和翘妹子扯谈才晓得她俩原来是同一个单位退休的,她为了两个女儿读大学,在广州打了十年工,把两个女儿都培养出来了,她真行!
我们来到了“祈年殿”,这是天坛游的重点,有好多外国人参观,我们叫一位老外帮我们四个人照了一张相:
我小时候只在电影里见过天坛祁年殿,感觉很神秘一样,圆圆的建筑砌得好豪华,远看像个倒放着的“德箩”一样,我很好奇,我那时就想,哪年有机会到北京一定要到天坛看看,这回算了了我的心愿,有点遗憾的是祁年殿里面不能进去参观,站在外面看里面还是不过瘾一样。
我们见到了祁年殿的丹壁石雕,巨大的三层圆形石基座共八出陛,其中,南、北两向的石陛中镶有巨幅石浮雕,自上而下分别为“双龙山海”、“双凤山海”、“瑞云山海”图案,寓意龙凤呈祥。各层望柱头,出水嘴的石雕纹饰也相一致。站在这龙凤吉祥的地方,我两口子当然要投个吉祥,赶快要金家村帮我们照一张相:
我观察到这天坛的建筑与故宫的建筑不同的地方就是瓦,故宫的瓦都是金黄色的,而这里的瓦都是蓝色的。当我们来到“皇乾殿,见一群长得赫高巴高的洋妞也在参观。翘妹子又在一边白口子念了起来:“这几个外国妹子怎么这样高咯,这比打排球的郎平还高一个脑壳了,这洋人硬是人种大些,长得太高也难看咧,我要是在哪杂黑角湾里碰上会吓得打尿噤。”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少讲点空话,如自今的外国人听得懂你讲的话,她慢点骂起你来,你又听不懂她的话喔。”
她听我这么一说不敢再讲多话了,她边走边念着:“我要跟她们比一下高矮着,看到底差好大一节咯。”说着靠近了她们,她站在一个最高的洋妞面前把手一举,金家村立即拿出相机,卡嚓一声:
留下了一张”矮子比高子“的相。那边站着几个照相的洋妞一见哈哈笑了起来,也按动了相机,只怕这张高矮不一的相不久也会传到外国去的,翘妹子伴洋妞的福了。
从祁年殿走过来,到了“皇穹宇”,要旁边的游客帮我们四人再和一张影:
看介绍:“这是用于平日供奉祀天大典所供神版的殿宇。殿高19.5米,直径15.6米,木拱结构,上覆蓝瓦金顶,结巧而庄重。殿内天花澡井为青绿基调的金龙藻井,中心为大金龙图案,是古代建筑杰作。” ,我这几十年的老木工,看到这种木结构的建筑,硬是围着这杰作走了一圈,仔细地观看,随看哪里都好看,看得我叹息,便想起了一句学手艺的格言讲得太对了:初学三年走遍天下,再学三年寸步难行。
我们走到圆丘中的天心石旁边,听蔷老说,在天心石上说话声音特别洪亮,我和翘妹子立即站上了天心石,金家村为我俩照相,她要我们大声说话试一试。我想,这一下能说句什么话咧,我怎不能对着翘妹子说, 我爱你!我喜欢你!那会好丑咯,几十岁的人了,何况这是在京城。我韵哒一下神,干脆吼几句算了。于是,我扯开喉咙唱起了我最喜欢唱的那首歌:
“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太阳,啊太阳.....”嗨呀!我唱起这首歌来,这次的声音最洪亮,最有力,而且唱起来连不费劲一样。有围着看的游客拍起手来,老外们都在哈哈笑。看来,站在这里唱歌真的是一流地方,比一台音响还傲些!我又一次打心眼里佩服古人的建筑和智慧!我还在想,要是我们湖知网的知青能在这里聚一次大会,主持人讲话,唱歌都不罕话筒了。
我们走下天心石,蔷老左右望了一下:“怎么不见回音壁呢。”,她老这么一说可提心醒我们。我们又返回皇穹宇,原来皇穹宇的围墙就是回音壁,看回音壁的介绍:“回音壁是天库的圆形围墙,因墙体坚硬光滑,是声波的良好反射体,又因圆周曲率精确,声波可沿墙内面连续向前传播,如两人分立于东、西配殿后回音壁下,面北轻声对话,双方均能清晰听到,一呼一应,一问一答,妙趣横生。”介绍得这么神秘,我到要试一试,我要翘妹子站在靠墙的一方莫动,我绕墙转了一大半个圈,根本看不到她,我说看见我没有,只听得她清晰地回答:“没看见你人,讲话就听得一清二白。”嗨呀呀!这牛皮不是吹的。我真的佩服我们的古人了!
不知不觉地我们游了三个多小时才出公园门,金家村说,中午请我们去崇文门吃烤鸭。我连忙说昨晚朱纪飞就跟我们讲好了,今晚他已定好了烤鸭,我们中午随边吃点东西就行。再说翘妹子也走累了,也不想去崇文门了。金家村考虑到我们到起点站坐公交车回去有个座位,就在公交车近处的马兰拉面馆吃拉面了。蔷老抢着买单,金家村哪里会让她来买单。我们从面馆出来已经三点多了,我劝蔷老不要再送我们,她也走得够累的了,我们目送她走,只到看不见。这次来北京能有她陪我们开心的玩了一天我们真的感激不尽了,我们今后再来北京的话,一定会去看望这位热情、慈祥的老大姐。
金家村看到翘妹子脚走不动了,叫了一辆的士送我们到公交车的起站,车开了,她还在不停的地向我们招手,翘妹子掏出手帕抹着眼角上的泪珠。再见了,我们的知青好姐妹!再见了,金家村,你回长沙后我们再相聚!
朱纪飞晚上请我们吃烤鸭,地点就在他们院里的烤鸭店。我走进店里一眼望见那烤得喷香的,黄熏熏的鸭子口水就来了:
我原以为吃烤鸭是把个整鸭往餐桌上一放,拿把刀来一划开,你扯一块,他撕一坨,像吃叫花鸡那样一顿子乱咬。没想到北京人吃烤鸭还是有讲究的,要用刀把鸭肉一片一片地剔下来放在盘子,蘸着调料汁和包进面皮里吃,有精品吃法是将鸭皮也剔下来,皮是皮,肉是肉。左一碟,右一碟的,调料品摆满了一桌。有看相,又有呷相:
就是肚里吃饱了,口里还想吃几片。我想到底是京城里的人,吃东西有讲究些:
秋秋以为我们吃不习惯,还为我们点了米饭和青辣椒吵肉,还点了寿司等等,我们吃得韵味极了。饭后,朱纪飞宣布明天游长城,他和儿子特意请一天假开车送我们,他说到长城有70多公里,游完长城再游十三陵,晚上回家吃秋秋包的饺子为我们饯行了。我们听后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感动京城游(六)
朱纪飞和儿子大清早就开车来到宾馆接我们,我们坐上车,见车上放着两件棉大衣,他说这是为我们准备的,因今天气温低,上长城风大特别冷,他想得可周到了。车在宽敞的公路上奔驰,一点也不堵车,上午九点半钟我们就到了八达岭,朱纪飞让儿子把车开到停车处等我们,这些天他都是这么做的,我这长沙来的知青伯伯可麻烦他好几天了。他是干公安的,很不错的个帅小伙,今天为了我们游长城又得让他请一天假。唉!我们来北京这一趟真的是惊动了他一家人了。
游长城的人还真不少,售票室还排起了几条长长的队,朱纪飞照样排队买票,门票是50元一张。我学厚哥的样走到前面牌子上一看,嗨呀!上面写有满60岁的人凭身份证可购半票,我俩连忙掏出身份证递给朱纪飞,他还不知道有这种事,因为他自己不到60岁,所以在这方面他没有留意过。当他把半票购到手时才叹息一声:哎呀!早晓得有这种事,游天安门和故宫也要省一半的门票钱了,这可是不省白不省的哟。
我们来到了长城:
我仔细大打量这长城,这就是举世闻名万里长城 ,这就是一世人不到这里打一个转非好汉的长城;这就是秦始皇的杰作长城,这就是孟姜女哭倒的长城;长城啊,长城,我今天终于见到了你,我们双脚踩到了你的腰身:
这时,我猛然想起了小时候听到老人讲的野人故事,说秦始皇当年为了修这万里长城,派官兵挨家挨户抓人去修,一修就是好几年,好多人累死在长城脚下,抓去的人都是一去无回。人们一听到“修万里长城”几个字就害怕。后来,有好大一批人为了逃避修长城躲进了深山老林不敢回家,过起了野人生活,日久天长就成了野人,野人一代传一代活了下来,直到现在。野人生活在深老林里不敢和我们接近,也不会说话了。如果你在深山里遇到野人也不要害怕,你只要大喊一声:“修万里长城去哟!”野人一听到这几个字就会跑..... 想起这故事,再看看眼前的长城,这几丈高,丈多宽的城墙,下半墙全部是用一致的大型石砖砌成,上墙用一致的青砖砌成,我仔细看了看这种青砖,做工细腻,棱角分明---六方、八角、十二线,比当年我们厂里生产的耐火砖还规矩得多。这是千多年前的人生产出来的砖,这是千多前的人的建筑物,真的是人类杰作,这确实是了不起。但是,看到这长城我又要讲几句空话了。当年修这万里建筑要花费好多的财力、工力和人力喔!这砌了到底起了个什么大的作用喔?我看最能证明的就是:长城以内是属于“我的地盘”,长城以外是“他的地盘”,你的人别来打扰我罢了。
太阳出来了,暖阳阳的,长城上的人越来越多:
翘妹子起先是和我们并排走,走着走着就跟不上了,我让朱纪飞先走,我扶着她跟在后面来,朱纪飞拿出照相机在前面跟我俩照相。翘妹子也拿出了照相机,她还不要我扶,她说要我也先走,她慢慢地跟着来,冒得事,她还走得动,只是走得慢些。我看她精神还可以一样,也就和朱纪飞先走一步了,我们快步走上一座烽火台歇歇气,回头看见翘妹子跟在人群中慢慢地来了,她还边走边照相,她在照些什么风景我搞不清,反正那样子俨像的。我们等她走上来了,要她给我们俩照张相,她举起相机啪了一下:
在烽火口上,我和翘妹子又照了一张合影:
只是照完立即离开,那一阵阵寒风一吹过来,把走热了的身子一下就吹冷了。我们请人帮我们三人照了一张:
我们又向前走,朱纪飞指着前面那着座最高的峰火台说,那里称“好汉坡”,八达岭的长城只要爬到好汉山就算好汉了。我对翘妹子说:“你就在这里坐着歇气,莫霸蛮了,我们爬上去看一下就下来,要啵?”
她张开嘴巴出气,隔一阵子才答腔:“冒得事咧,你们先走咯,我走得动就会上来的,走一下,歇一下试试看咯。”听她的口气还想继续往上爬。
我边走边回头说:“莫霸蛮咧,走到了这里算有狠了。”说实在话,我没想到她会跟着我们爬上这么高来,在家里时,她上楼只要上到四层楼就出气不赢了。可今天居然能爬这么高,我还真有点觉得奇怪了。我这人也有的奇怪,在家爬楼爬得几层楼就有些头晕胸闷,可只要一上山就没有事了,随你好陡的山爬起来也不费力,连脚都不酸了。像今天爬这长城,虽然走得不是很快,但一点也不觉得累一样。可能是我这人在山区生活过十几年的原因,一闻到树木花草的味一身就轻松了。
我和朱纪飞爬上了最高峰,他说这里就是好汉坡了,看来我俩算得是好汉了,我朝下面一我望,爬长城的人越爬到最后人越挤,因为最后这几十道阶梯特别陡,很多人都是手抓这旁边的扶手望上爬。突然,我看见翘妹子也抓着扶手往上来了:
嗨呀呀!她今天怎么这好的体力,她怎么能爬到这个位置上来。我想,这一定是知青们在为她鼓劲;是浓浓的知青情谊在为她加油!想到这里,我应该去拉她一把,这里的人太多太挤,莫让别人给撞倒了,我赶忙跑了下去,拿着她的手,扶着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朱纪飞立刻拿出相机,给我俩留下了这一携手同行的瞬间:
我两口子终于站在了好汉坡了,我望着翘妹子那出气不赢但又好得意好的样子,行啊,行啊,你比我们还好汉些!每个人登上长城都要在着里留张影,我两口子当然不例外:
中午,我们来到一家韩国烧烤店,在长沙我也看见过好多的烧烤招牌,只是没有进去品尝过,这回来北京搭帮朱纪飞又能吃这一餐韩国烧烤了。这餐厅豪华阔气,餐桌上摆满了调料和菜蔬,那肉片切得厚薄匀寸,烤炉干净索利,烤出的肉烟吸进抽油烟机里,没一点烟的感觉,美女和帅哥服务生站在身旁为你服务,时时换调烤盘,烤出的肉黄熏熏的,吃在口里又嫩又鲜。加上朝鲜的打糕和汤面吃起来很合口味,我们吃的很痛快。
吃着这烤肉,我又想起了在农村时也吃过一餐烤肉:那是1966年的冬天,我随队上一伙社员挑着核桃到苗寨去榨油,我们来到油榨房后放下了担子,见屋旁的小溪边烧起一大堆火,一伙苗民正在用刀剥一头黄牛的皮,听苗民说这黄牛是刚从山沟边滑下摔死的。他们把牛皮剥完,把牛身劈开,首先把牛肝取了出来,血淋淋的还冒的热气,只见他们各自抽出插在腰上的尖刀,一人割下一大坨端在手里笑眯眯地往那堆火边走。原来,火边放了好些根两尺多长的竹扦子,他们把手中的牛肝剔成片块,用竹扦子一片片串好伸到火边烤了起来,一阵子工夫,黄色的牛肝就烤变黑色,他们拈着黑色的就往嘴里放,几咬几咬地吃得好有味,有几个人嘴边还粘了血印。
围着看的几个社员把头都扭开了,他们说这个样子太“雅噶”了(难看的意思),怕看得。我倒是闻见这牛肝烤出来很香一样,有一社员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小陈,你想吃就试一块嘛。”我听后笑了笑没作声。其他几个社员也说要我试一块,还说我敢不敢试一下。我心里想,他们苗族人也是人,他们能吃我们也能吃,61年过苦日子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就用煤油灯烧过青娃吃,不一样的也吃进了肚子里也没事么。再说,我现在肚子早就饿了起来,想到这里:“让我试一块!”我说完把手一伸。
那几个苗民听说我这长沙知青要吃他们的烤牛肝好高兴,连忙递过来巴掌大一块给我 ,我接过来就咬了一口,虽然有些淡别别的,但嫩脆嫩脆的味很鲜美,我连咬几咬一下就把那一大片消灭光了。社员都在笑我,还有人在念:“这长沙人比我们还要嘎相些啊。”他们讲的“嘎相”就是饿、馋嘴的意思,我也没管那么多了,只要吃得上口,味道好,随你们怎样讲喔!苗民们没有笑,他们又递给我一块,我接过来又咬;咬完一块,他们再递过来一块,我又继续咬,我记不起一共咬了好多块了,下乡一直难填饱的肚子都开始有点饱了,我才摇手不吃了。苗民们特别高兴一样,说我看得起他们。
回忆我的第一餐烧烤,再看眼前的这家豪华阔气烤肉餐厅,真的是天地之别了。下午,我们来到十三陵参观皇帝的陵寝:
门票30元,我两口子又把身份证交给朱纪飞,又省了30元。只是进门的时候翘妹子又被守门的姑娘拉住了:“没搞错吧,拿身份证出来看看。”
翘妹子好自豪地掏出身份证往她面前晃一下,那姑娘抢过身份证一看,再望了她一眼,翘妹故意把头一偏,又做出个好得色的样子。我心里想,你尽是各劲,要是把我们的冬去春来妹妹喊来,那随进哪里去参观都会被拦住,搞不好还要抓起来核查。
那姑娘只得把身份证还给翘妹子:“走吧,走吧。”我走到门边,拿出票伸到她面前要她看,可这个北京小妞,她望都不望一眼就让我进去了,我追上前去对翘妹子说:“未必我就各出老啊,这个鬼妹子的眼睛夹了豆豉吧。”逗得翘妹子笑眯了。
我们走到那所谓的“龙脉”“龙口”“龙舌”边,朱纪飞说在这里照一张吧:
参观陵寝的人不是很多,我们入宫后往下面走,还真有点阴森森的感觉,总走下六七层楼那么深才到地宫。朱纪飞到底是老北京懂规矩,他说小时候听他姥姥说过,到了地宫里不能给人照相,因为阴气太重,把影子留在里面人要生病。我们按规矩做,只照物,不照人。我们首先见到的是“偏宫”,皇后的阴宅。再走到“长明灯”前,据说开掘时还有大半缸油,因没有空气灯灭了。万历皇帝的寝宫里放满了红色的箱子,那里面装些什么银财宝,我想只有刚挖掘出时,那些工作人员饱享了眼福。再看那皇帝的宝座,这皇帝啊皇帝,死了也忘不了他的宝座。当我们来到万历皇帝的墓碑前,朱纪飞幽默地对我们说,这是我们朱家的皇帝,到了我们朱家屋里就莫讲客气了。我想他朱家人也是讲了狠。当年朱元璋就是把我们陈家的陈友谅打败后当上了皇帝,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怕就是他朱家皇帝兴起来的哟,好一个乞丐、和尚,居然能当上皇帝,真的是史无前例,姓朱的,讲了狠!
我们走出了地宫,来到明楼上,见到了天日,阳光灿烂,一身舒服多了:
还是阳间好玩些,这阴间不如阳间好,但愿人长久,迟到阴曹间。按朱纪飞说的,走出地宫后要拍拍身上的土,跺跺脚,去去晦气,大喊一声:“我们回来了!”我和翘妹子一一照办了。在回来的路上经过十三陵水库,远远望去,水库的水都干了一样,那里好像不是什么旅游点了。
在车上我接到犟牛打来的电话,他问我们明天坐哪一趟飞机回长沙,我连忙把手机交给朱纪飞,要他答复稳当些。朱纪飞告诉了他我们坐的飞机班次,他明天开车到黄花机场来接我们。唉呀呀!我们的知青朋友胜过自己的亲人,样事都替我们想周到了,安排得如事如贴了,我这徒有虚名的湘西王公子,在知青的这份情谊中过硬当了一盘公子!
晚上,我们吃秋秋亲手为我们包的“地菜肉馅”饺子为我们送行:
这地菜是秋秋到他们农科院的地里扯来的,这味道别具一格。我以前听说过地菜子包饺子味道好,可没有尝过味,这回来北京可吃上了这一顿特韵味的饺子了。谢谢秋秋!谢谢你们一家人!
今天就要离开北京回家了,清早六点钟我们就将行旅准备好在宾馆的大厅等着,我们晓得早晨时间很紧,要办退房手续,到飞机场还要办理登机手续等等。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六点过十分钟朱纪飞爷俩就开车到了,他们办完退房手续后立即上车。车开了,因时间早,我没有打电话和知青们告别,我打算回到长沙再告知他们,我只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再见了,我的知青朋友们!再见了,尊敬的蔷老!再见了,陈世华孙,我一定还会来看你们,再见了,北京!
我们到达飞机场刚好7点钟:
朱纪飞要我们把身份证交给他儿子,这电脑领票定选坐位的一系列手续都由他来办,我们是根本搞路数不清,别看这一些手续还够他年青人忙一阵子了,一切都办理好我们可以进安检室了,送客人止步了,朱纪飞握着我的手:“送客千里,终有一别,我们留一张合影吧。”说着把相机交给他儿子,我们留下了这终生难忘的瞬间:
我把他儿子拉在身边,我们也要留下张合影,这些天来一直辛苦着他,好帅的小伙子,我们站在一起都添光了:
朱纪飞一直送我们到安检门口才离开,他时时回头向我们挥手,我也向他挥手,再见了,兄弟!再见了,真诚的知青朋友!
坐飞机安检比坐火车严格得多,男女各站一边,只听喊:“脱衣!脱衣!把上衣脱下来,快点!快点!”喊得难听死了。那安检人员的样子也做得难看,做出那副卖牛肉的样子;那些动作也做得讨厌,手上拿着个“玩意儿”在身上这里照一下,那里照一下,连裤胩裆里都照了.....唉!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是对我们的是生命负责吗。
总算进了候机室里坐了下来,看见停着的飞机了,讲起来也“丢佝”,我活到六十岁的人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停在地上的真飞机。回忆起几岁子的时候,只要听见天上飞机响,就要抬头望一阵,有时还跟着伙伴们喊:“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飞机屙把巴。”还有些细伢子喊得有味:“毛主席,坐飞机,蒋介石,坐箢箕。”啊!童年是多么天真有趣,最坏的人只能坐箢箕,最好的人才能坐飞机。我们现在就要坐上飞机了。
当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问身边的翘妹子头晕么,她说没事,我把嘴贴在她的耳边说:“搭帮放牛娃,我两口子上天了!”
她听后捂起嘴巴笑,笑得好开心。飞机在云的上层飞,我忽然想起那天在我家聚会时,易山带来的那位东北帅哥唱的那首歌《我爱祖国的蓝天》,这坐在飞机上才真正体会到那首歌词写得如此动人:“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看一看窗外,白云真的为我们铺着大道。再听一听:“金色朝下霞在我身边飞舞,脚下一片锦绣河山.....”嗨呀呀!朝下一看,真的是一片锦绣河山。啊!祖国的锦绣河山,祝愿你永远繁荣昌盛!
我闭上眼睛眯一阵子,听到播音几点几分到达黄花机场。不知为什么,我每当听到“黄花”这个名字总有点“不良反应”,心酸的回忆又涌了上来。黄花镇现在修起了飞机场了。可在41年前我的二哥和七哥都下放到那里受过磨难,二哥下放的时候已经40岁了,他原来是内蒙包头钢铁公司的技术员,19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他在单位上负责检验钢材,他拿起那些炼出来的钢材敲了又敲,他摇着头说:“这不是钢啊,这就是废铁。”
在场的厂长说:“人民大炼钢炼出来的钢材你怎么说是废铁呢?你这是对的人民炼钢铁运动不满!”这位厂长把大帽往他头上扣起来了。
可我这位没有政治头脑的二哥,还占着自己是北大机械系毕业的资格,拿出钢材等级的表准来驳斥这位吃政治饭的厂长,讲得厂长哑口无言,他还说了一句最不应该说的话,说厂长分不清钢和铁,是外行。就是这“外行”两个字让厂长给钻了空子:“什么!你说我们共产党是外行,我们是管社会主义的内行!你骂我是外行,你这是右派言论!”
就这样,一个隐藏的右派自动地跳了出来。立即将他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三年,得了水肿病才放他出来,他回到了长沙,那正是1961年过苦日子的时候,为了给他治病,陈家一屋人和他的舅舅,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才保住了这条命。他凭着这身机械手艺在长沙街道工厂还吃得香,一直混到1968年“九.九”行动后给抓起来了。勒令他下农村,他40岁的人了,还能往哪里下,凭他打多年机械流的名声,经人介绍,黄花镇大队机械厂愿意接受他,他就下放在那里了。
我七哥是长沙三中66届高中毕业生,在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的指示下,大部分都下放安乡湖区一带,他自幼身体差,患肺结核病,个子矮小,实在不宜到湖区去,便随二哥到了黄花大队的机械厂。他当时来信告诉我,在这机械厂还算好,跟着二哥一起学机械维修。可好景不长,70年“清理阶级队伍”时的一个夜晚,一伙手持木棍的贫下中农闯进了他们的房,把二哥捆了起来,勒令他们离开黄花,否则,小心你这右派的狗头。第二天清早两兄地就离开了黄花,暂时回到长沙。可长沙也时时有派出所的人催他们走,七哥一受惊吓,肺结核病又复发吐起血来。二哥又凭着机械手艺到湘阴一带打机械流了。一年后七哥身体稍微好转,在家吃母亲一个人的口粮怎能行,他到黄花要求买点口粮,因他的户口还在黄花,可黄花的人就是不同意,一拖几年。73年邓小平上台后,运动息了些,七哥才到黄花拿到有关手续搞病退,两年后病退才搞好。那些年他怄的气,受的苦可真不少。二哥直到1981年包头钢铁公司才来人给他右派平反,才到黄花把户口关系转来长沙,当他拿到户口本的那一刻,长叹一声:“恶梦醒来是晚上了喔!”那时他已经是50多岁的人了,打单身打到79岁与世长辞。
“ 黄花机场到了.....”播音员打段了我的“不良反应”,见飞机慢慢地往下降了,黄花啊,黄花,我现在坐着飞机来到了你的身边,让飞机的噪音来驱散过去的那段辛酸往事吧!
我拖着行旅在前面走着:
翘妹子跟在后面行:
我的手机响了,是犟牛亲切的声音:“晏生啊,我看见你了。”我这才注意到犟牛手拿着相机已站在出口在给我们照相。两小时前刚与在北京的知青告别,两小时后又与长沙的知青会面了,两小时时间不长,可知青的浓浓情谊却地久天长啊!
在黄花机场的门前,我两口子留下一张合影,翘妹子特别高兴,打了个手势,表示胜利归来:
一路上犟牛讲得好:这场接力赛经过放牛娃、朱纪飞、秋秋和“小服务生”、潇雨、梦雨如烟、厚哥、桢桢、金家村、蔷老、柳树坪、等各位的传递,我接到了最后一棒。这一棒一直送到我们进宿舍的门:
我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朱纪飞:“我们到家了,谢谢!”接着,我一个一个的打,都是这句话:“我们到家了,谢谢!”然后。打开电脑发主题帖:《我两口子回来了》,再仔细看这些天的发帖和跟帖,我们这次北京行牵动了好多人的心,我的这张嘴也算会讲的吧,可现在感动得说不出话了,还是我夏姐帮我们讲出了我要讲的真心话:
晏生夫妇这次的北京之行,牵动了好多人的心。感动着北京的湖南知青对晏生夫妇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着他们的接力行动。感动着放牛娃万里之外的牵挂和安排,感动着在长沙的朋友们的殷殷关切。
其实最感动的还会是晏生夫妇,不是么,这种情谊这种待遇……
虽然说那十几年受了能多苦,但是看看现在,不能不说:值了!不为别的,就为这份比亲人还亲的知青情!
我拿到了绿卡
四年前我和良良哥一起办的社保,他就办就拿钱,我却要等到四年后才能拿到钱,这几年里我心里时时在唱着京剧样板戏小常宝的那段唱腔:“盼星星,盼月亮.....”我今天终于盼到到社保局拿到了这本《中国农业银行》的绿颜色存折。我一看到这绿色的存折又想起好笑,我这人啊,15岁就走“农运”,这农运一走就是13年,回城当工贩子当了20年,最后还是落在农行里拿养老金。也要得咧,我这人和农特别有缘,回城后时常和农民朋友打交道;上湖知网后结识的都是下农村的知青网友;写回忆文章也是写的农村的那本经和那班子农民;农民的歌声,农民的笑声、骂声、哭声。农农农,一直农到早几个月还到农村里玩了10天才回来,还感觉还没有农得够一样。
拿着这农折,迫不及待地要到农行里划一下卡着,因为我在四年里共交了四万五千七百多块钱,这都是我三个儿子辛勤劳动来的血汗钱,我现在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到底每个月能拿上好多钱。我把农卡呈给农行的农美女要她划一下卡看每月能拿到好多“米米”。她接过农卡往机子上一勒得来。好多?好多?到底有好多?我心里在默默的问,农美女只怕也理解我的心情,也许想调一调我这老爷爷的口味,她突然对着隔几个柜台的一位农嫂说:“龙姐,你把那号码再告诉我一下咯,我刚才忘记用笔记下来了。”这就凑巧啵,那边又是位姓龙的,还不晓得是姓这个龙啵,搞不好还是姓这个农。
那边的龙嫂不慌不忙地从一叠纸里面翻了一阵子:“我再报一遍,记着啦.....”
“好好好,我记着。”农行美女边说边拿起笔记好。我站在这里心里实在等得急,莫说我急,读我这文章的人只怕也急喔!农行美女终于报出了数额:“一千一百八十一块二!”我听了后总算落了口气。唉!要得,要得,虽然一千二百块钱还差点吖子,但比存款利息还要高得多,我这一世人的最大优点就是:门角湾里吊颈----自宽自解。不然子的话,早就成神精病了!
四年前我办了这社保后,接着又进了湖知网。那时我就在想,社保,社保,实际上就是和社会“赌保”,命长就赌赢了,命短就赌输了。记得办好社保的那天,我正好在一张旧报子上看到一篇有趣的文章《失算的律师》,文章讲的是美国一位中年律师和一位80岁的孤寡老太太作一笔交易,律师每年负责付给老太太的生活费用,一直负担到老太太死,之后,老太太仅有的、自己所住的这幢房子就归这位律师了,在当时任何人看来应该是合算的,因为老太太已经80岁了,就算再活他十年八年吧。律师每年收到老太太的一封信后就该付款了。信上面就只一句话:“对不起,我还活着。”
老太太不说多话,每年的信上都是这么一句话:“对不起,我还活着。”没想到的是老太太的这句话说了四十多年,她活到126岁还写了信给八十多岁的律师:“对不起,我还活着。”......我看完这篇文章哈哈大笑。嗨呀!要是我们知青买社保都象这位老太太的话,那社保就会破产了。当然,这是讲梦话了。
我们新中国成立后定了个“五年计划”,那么,我个人别说定个什么五年计划,也要定个“四年计划”出来。我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好象有修好武汉长江大桥吧,记得武汉长江大桥修好后,我在我哥哥的语文书上读过郭沫若的一首诗,前面那两句好象是:“一条铁带栓上长江的腰,在今天竟提前两年完成了......”他指的应该是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了吧。
我当时定的“四年计划”之一就是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身体,活着下来,争取领到养老金;之二就是在四年内写出一本个人文集,我的“之二”计划去年竟提前完成了,今天完成了“之一”计划,我心里还是高兴的。我又产生我的第二个“四年计划”,那就是好好的活着,争取四年领回自己的本钱,到那时我再定出我的第三个“四年计划”。近来,好多人都在写诗,而我对诗是一窍不通,学着郭沫若的头两句诗也来首打乱谈诗吧:
一生的血汗钱投进社保的腰包
我的第一个四年计划胜利完成了
今天开始拿自己的本钱
我又定出了我的第二个“四年计划”
四年内拿完本钱后还赚一点
如果苍天有眼让我实现第三个“四年计划”
到时候社保就算为我伤“洋子”了
如果上帝保佑我能实现第四个“四年计划”
那总算社会对我有了回报
如果我的第五个“四年计划”还能实现
那我就没有空话可讲了
如果我还能定我的第六个“四年计划”
那就是我们“八十岁再相会”的日子
到时那我会拿出收藏了二十年的签名横幅
在湖知网的团拜会上向世界宣布
天下的知青向九十岁进军!!!
2010年11月.26 日晚 于 北桥新村
湖知网2011年的新春联欢会
2011年的新春联欢会在“港岛演义中心”举行。这是湖知网成立五年来举办几次联欢会租用的最大、最豪华的一所场地。今年参加联欢会的人数不但最多,而表演的节目也最有特色。开场舞还是名不虚传的浏阳知青表演的舞蹈《阳光路上》拉开了序幕。怪不得浏阳知青的舞蹈出名,在长沙市举办的2010年百佳群众文艺团表演会上,他们就获得了“最佳团队”称号。今天的《阳光路上》更是阳光灿烂,星光闪烁,彩蝶纷飞:
看着些老帅哥们,英俊潇洒, 精神焕发:
浏阳知青株洲片的小妖怪、紫罗米兰表演的《草原深处》,在悠扬的蒙古民族曲调的旋律中,把大家带到美丽的大草原:
精湛的表演又为浏阳家园增添一道亮点。
管理员和版主们手举横幅向大家拜年了:
拜完年,讲完浏阳的开场舞,再讲一讲我们靖县的压台歌大合唱《闹花灯》。我们排练这《闹花灯》排得好辛苦哟!我们踏雪临霜,顶风冒雨。笨苯牛、李姐、淮总都来为我们鼓劲加油!年纪来了,唱起歌来气力不足,尤其是我们男高音,脱头发白头发的爷爷们就摔了一大半,总指挥洋葱在排练时一再强调“换气”“拍节”等等:可这些爷爷们就是不争气,不该换气的时候换了气,该换气的时候又不换气,搞得合拢来唱的时候跟不上拍节,急得打拍子的黄指挥蹦了起来,你看这又怎么得了咯。我们这些老爷爷奶奶们,在每次的排练中就是“闹花灯”三个字总是接不到位。看来,还得放肆地在闹!闹!闹!闹字上下工夫!但我们毕竟是知青,多多少少有点知识,在多闹得几次后还是闹得对上了拍节。
最后一天排练时,留守知青雨晴从靖县赶来了,带了糍粑为大家鼓劲。洋葱一句言:“到时候大家把口张的跟糍粑一样,头一莫让糍粑粘住了口。”哈哈!洋指挥说话好幽默,逗得大家的嘴巴笑得像糍粑一样圆了。终于到了今天正式演出了,我们蓝西装,红领带;她们一色的红旗袍,我们派式实足:
俨然一个正归的合唱团走上了舞台。王指挥手一抬,我们嘴一张:
没有一个人的口让糍粑粘住,我们放声歌唱:
“.....闹花灯!闹花灯!闹花灯.....”就这样闹闹闹地闹来阵阵掌声,我们闹成功了。
在联欢会上,还有一组大合唱特别引人注目,那就是“黄埔后裔”的大合唱,其中有几位年过八十的黄埔将领参加了演出,他们身穿黄埔校服,胸前别着勋章,唱起了《大刀歌》:
想当年,他们抱着抵御外侮、抗日救国的崇高愿望,投笔从戎,维护民族尊严;举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当我听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一句的时候,心里特别激动,我恨死了日本鬼子,中国人的大刀就是要向这些狗日的强盗这头上狠狠砍去,砍得他们血糊血海!今天,这些黄埔军人又和他们的后裔们走上舞台,重温这些催人奋进的弦律,他们的歌唱得好激情,好有力,我们为国家曾有这样一批军人而感到骄傲自豪!
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他们用歌声感动着每一个人,我真的不想多说,见他们我喉咙就梗住了,他们还唱着感人的感恩......他们是生活的强者!向他们致敬!
诗朗诵《欢乐同行心手相牵》我参加了这集体朗诵,淮羽兄写的这首诗句句讲得实在:
“在五年前的一个生机勃勃的日子,一位老知青在网络上开出一片新天.....一同回顾蹉跎岁月的磨难,一同嗟叹脱胎换骨的痴癫。以崇高的责任感完成记忆拼图,警示子孙,莫让荒诞的历史重演!......受过太多折腾的我们应该再当一回无忧无虑的少年......珍惜共同的家园,让我们欢乐同行,心手相牵!”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朗诵了我的每一段。
华容知青表演歌舞《留守知青》把来自靖县的知青“难忘岁月”“靖华”夫妻俩请上了台:
他两口子的真情表白打动了每个知青的心,留守知青雨晴流着泪道出了憋在心里几十年的真心话。随着华容知青动人的舞蹈:
他们沉浸在天下知青的情谊之中!
向湖知网2010年新闻人物授牌,我们靖县知青董二老板被评为了“新闻人物”,是他发起了修缮靖县知青纪念园活动;是他发起了知青纪念园十年庆典活动。这两项活动都圆满成功了,他站在了台上:
这位只读了三年书,在农村干了14年的“名义知青”,这次被评为湖知网的新闻人物,可以说是众望所归!理所应当!
长沙县知青表演的舞蹈《春天的芭蕾》跳出了风采,六只天鹅纯情的舞蹈,带着美丽,揣着童真.。那动人的舞姿,那优美的旋律,哪里像年过半百的奶奶们在跳喔!她们的舞蹈给湖知网提早带来了春天!我看清了,是嘟嘟、沙粒、易山跳得最出劲:
她们跳出了活力,跳回了青春!尤其我这本家妹子易山,她写又写得,唱又唱得,没想到她还这么跳得:
江永知青表演的歌舞《霸王别姬》,听那动人歌声:“力拔山兮气盖世,上山下乡奈何兮。终年劳累何所有,衣裳褴缕腹中饥。虞姬虞姬奈何兮,虞姬虞姬奈何兮?; 倾国倾城美盖世,上山下乡奈何兮,终年劳累何所有,衣裳褴缕腹中饥,大王大王奈何兮,大王大王奈何兮......”知青招工、招干、升学、结婚、病退等原因造成知青情侣们的分离,一些知青被招工人员带走,留下来的知青仰天长啸,悲忿欲绝....
这是真实的故事,是铁的事实!我们这一辈人就是这样忍受、理解、熬尽了苦辛。歌舞在悲凉的歌声中结束,众知青已老泪满面。
常德知青的《扇子舞》....在这之前,我见到了患疾病的常德知青“何日君再来”,她走进会场时戴着帽子和口罩,她忍着病痛的折磨,真的来参加会了。1月14日下午常德知青网友相约到长沙河西,探望住院的她,祝愿她安心治疗,早日康复!知青朋友们一直在为她祈祷,为你祝福!为她加油!她今天来参加联欢会,就是朝这份浓浓的知青情来的。她拿着相机照了好多相,为《扇子舞》留下了美好的瞬间:她的一照值万金:
扇子舞伴随着“紫竹调”优美旋律舞起来了:
汨罗和怀化两地知青表演的小组唱《莫斯科有我的爱》,演员们个个派式好足喔。我忽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啊!她是金家村,她是好久从北京回来的咯,还赶上排练节目了。去年我两口子到北京,她几次陪着我们玩,我们不是讲好了吗,回长沙一定要来我家做客。好的,等下演出完后一定要和她约好。在台上的她唱歌优美动听,动作大方,可她的妹妹雪雪表演起来却有些害羞一样,她还是斑竹啊,怎么这回害起羞来了。她那样子还蛮出味:
还真像一位含苞欲放的少女了。逗得我们台下的人都笑起来了。
安乡知青的《吉祥》舞跳得好整齐,个个都穿着长衫,服装靓丽,精神抖擞,活泼自信,哪个晓得他们都是些爷爷奶奶了,真的是又美丽又吉祥:
恩爱夫妻米米张教授两口子的舞跳得最带劲:
我最高兴的是米米今天送给我一条红围巾,她太客气了,我以前送了她一本我的个人文集,她今日硬要在这个吉祥的日子里还个礼,谢谢了,米米!我系上了你送给我的红围巾,我们共同在这欢乐吉祥的日子里欢庆吧!我为你们的精彩表演鼓掌!鼓掌!
公共频道表演的男声小合唱《长沙知青之歌》我跟上台唱了一盘,这首歌是石门知青“石大哥”作词作曲的一首原创歌曲:“湘江之宾,浏阳河畔,岳麓山下,橘子洲头......青春焕发的老顽童踏歌起舞,在回忆中闪光,在夕阳中灿烂......”几好的歌词哟!由西岭望雪领唱,他嗓音洪亮,有一股大气,我们几个老男生随着他的歌喉把歌声推向高潮:
我们这些爷爷们一个个西装革履,精神焕发还真的伴石大哥的福拽了一盘。
湖南知青艺术团表演的《长街宴》具有专业艺术水准,湖南知青艺术团是知青中的一朵奇葩:
每年的团拜会他们的舞蹈都给湖知网带来最美的艺术享受。今年的〈长街宴〉舞又以浓浓的民族风情打动了每一个观众。
沅江知青表演的小品《知青二字值千斤》,这是一个真实故事改编而成的,在一桩买房交易过程中,就因为双方都当过知青,就凭“知青”二字,卖主愿意少收买主一万块钱,这就是知青:
这就是天下的知青情。我看完这小品真被我们的知青情感动!感动!
文艺广场栏目表演的歌舞《真诚的美丽》:
美丽的真诚,真诚的美丽,风里雨里,永远在一起,这些搞文艺的真的是个个都美丽,各显神通:
会同知青表演的歌伴舞《红旗颂》由颜新湘领衔组织并主唱,她高亢的歌声、大气的台风,震动台下的观众,男知青的代表在台上挥动着红旗:
女知青舞动红纱巾紧跟其后,舞姿轻盈,歌声如潮,红旗独擎,风展如画,场面壮观,迎来阵阵掌声,真是一大亮点呀!会同知青好棒喔!
接下来是郴州知青表演的二胡齐奏《金蛇狂舞》,以郴州知青耕云播雨为首的二胡演奏团队作了精彩表演,这应该是湖知网举办联欢会以来,声乐表演人数最多的一场表演,表演者个个都很专业:
一曲上来,就把大家的心紧紧地扣在了一起,陶醉在狂舞之中。小圆石版主讲得真好:拂去青春岁月的尘埃,漫步金秋夕阳的风景,网络的纽带把你我连得更紧。耕耘播雨还讲得好:今天,当我们进入老年的时候,在这无比辉煌的舞台上,我们又一次以知青名义,娱乐着我们晚年的时光,我觉得又回到了年轻的时代,因为我们是革命者,革命者永远是年轻。
去年团拜会石门版主九澧山鬼领来的石门舞女震动了湖知网,今年二马版主又从津市领来一大班子帅哥靓妹表演了大型歌舞《沁园春.雪》 ,这个节目场面宏大、气派非凡:
:服装道具的设计独具匠心,色彩艳丽又协调,歌舞表演相得益彰,给人以震撼之感。
还有那女声独唱更是令人陶醉!谢谢第一次参加联欢会的津市朋友!湖知网记住了你们!
这次联欢会上最耀眼的节目就是大湘西知青表演的《黛帕欢乐鼓》:
她们以优美的舞姿、动人的鼓声,大气、欢快、为湖知网增添了色彩,是今年新春联欢会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她们给大家带来艺术的享受,让大家欣赏了最具有民族特色的舞姿:
她们的精彩表演赢得了整个会场的掌声和喝彩!我真要大喊一声:湘西黛帕欢乐鼓最傲!
有位朋友说湘西的美美在沈从文的文章里,美在黄永玉的画作里,美在宋祖英的歌声里。现在,该加上一句了:湘西的美美在知青黛帕的舞蹈里:
演出结束后,我很荣幸地和身穿苗服、头带银帽的舞女们合影:
我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彬彬、罗妮、吉厦、绿水青山四位版主和素面朝天,流星、筱竹等等朋友。晚上,管理员笨笨牛、淮羽和我们一起留下了美好的瞬间:
这是我们终身难忘的日子!
我要把我们这些美好的瞬间留下来,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来看!
我们都是客
2006年我刚上网时写了几篇《寨古冲的岁月》文章的最后我是这样写的:“我永远忘记不了我离开农村的那一天,一位老农民送我上车时,手指着山坡说:‘山坡是主人,我们人都是客。你在我们山窝子里做了13年的客,往后还要来这里做客,还要来看看我们啊.....’老农的话讲得有道理,我们曾经在农村是做‘客’;现在回到城里还是做‘客’。天地是主人,我们人都是客。我总是这么想,天下的客人们,日子好过的也是做客,不好过的也是做客,钱多的也是做客,钱少的也是做客,有权有势的也是做客,无名小辈也是做客;身体强壮的也是做客,体质虚弱的也是做客,天老爷赐给每个客人每天的24小时是绝对平等的。我们这辈客人已经在人世间做了一大半辈子的客了,剩下的客人日子不多了,我们做好客吧!”
每当我提到“客人”二字,就喜欢回忆在农村的日子,我刚下放到金麦的山窝子时个子特别小,最喜欢和山里的几个和我年龄上下差不多山娃子上山摘野果吃,他们对我特别好,每次摘板栗、摘柿子、摘弥猴桃等等,他们总是不要我上树,就要我站在树下等他们,一会儿他们就能把大颗大颗的板栗,熟红了的野柿和熟软了的弥猴桃递给我。我接过他们的礼物,客客气气地说:“谢谢!谢谢!”他们总是笑嘻嘻地回答:“莫谢莫谢喔,你是长沙来的客,你是我们的客人啊!”他们说得好亲切,好诚恳,他们说我是客人,我这客人当然也客气地回报他们,我的回报就是讲故事给他们听,他们爱听城里的故事,听了还要问,问些稀里古怪问题,我总是耐烦地和他们解释。我们相处相处得很好,真的就象客人一样来往。
几年后,我成家有了几个孩子,因为有了负担,干起活来特别使劲,送公粮时,15里的山路我挑110斤打两个转,在休息的凉亭里,社员们见我这么累总是让个位子给我坐。有一次,我们一伙人挑着公粮到了凉亭,凉亭坐满了人,一位高个子老大爷起身让位子给我坐,我晓得他是我们金麦乡一带有名的木匠,人称高木匠,是很受人尊敬的人。我说:“你老人家坐吗,要你老让位子怎么要得。”
老人家摸了摸白胡子:“前客让后客,我们歇气歇好了,让你们后来的客歇一歇了,你是长沙来的客,来得远,当然让你坐吗。”他说完硬把我拿到他坐的位子上,他说这个位子正在风口上坐起来舒服。我很感激地说了几句:“谢谢!谢谢!”
有一社员听我说谢谢,连忙答起腔来:“他这长沙来的客,比我们本地的人干活还要干得蛮些,他这个客人做得累啊!”
我们本队一社员也接着说:“他是比我们累得远咧,在门口田坝里犁田总是背着儿子犁田。在山冲里犁完田,不是砍一捆柴回,就是扯一篓猪草回,月光下他还在菜园忙,一天难看见他坐下来休息下。”
“他有一回在冲里犁完田,还到20里外的竹山里担4床晒垫,回到屋天都黑了,第二天又担着晒垫去赶场,回来时又担100斤化肥回来。他那两天当得做了5 天的工。”我们的队长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坐的人听后都议论起来,有的说我做工做得蛮,有的劝我不要是这样哈干子干,有的说工分是赚不尽的,有的说他有了三个儿子了,家里没个老人帮一把,不是这样干不行.....
高木匠听大家在讲我,他也没有走,一直站着等大家讲完,他喊了我一声:“小陈啊,我跟你讲,你是长沙来的客不假,但做客要有个做客的样子,你是这样累就不是做客了,你这个客就做得不好啊,告诉你咯,阳世上的工夫是做不完的。”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也都纷纷说起工夫是做不了休的,尽做尽有。拖得过,就拖过去了,拖过一天就是一天了,人就是这样一天一地拖过来的.....
高木匠指着凉亭又喊我一声:“小陈啊,我们做小把戏(细伢子)时看到它就立在这里,几十年里,我们过山界去赶场、进城路过这里,就要在这里歇一歇脚,坐一坐,我跟我的爷爷在这里坐过;我和我爹爹在这里坐过,他们都走了,我现在也快要走了,但这凉亭还照样立在这里,它送走了一代接一代的客,它是主人,我们都是客。你是来得最远的长沙客,你还要在这里做好久的客我不晓得,但你要做好你这几年的客喔,莫累伤了,累倒了,累死了做个卵都不抵得客喔!”他说着脸沉了下来,大家都点头说老人讲得在理,讲的是实话,我听后不再作声了。
高木匠的话开道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不再那样蛮干子干了,我要留住身体本钱,我是要学着做好自己几十是年的客,我不再月光下菜园里忙了;挑担子我不再挑那么重了;无论干什么活我都悠着点了;我牵抱着儿子放声唱歌放松疲劳;我寻着开心快乐的话讲。最有趣是和大娘和们(堂客们)一起做工时,我总是逗的她们笑哈哈。记得有一次在仓库里和大娘和们一起晒谷子,我见他们背着孩子一担一担地把谷子往晒谷坪上挑,晒谷坪堆满了谷子后,她们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我放下担子后,让她们歇着,我一个人把谷子耙平,听她们发牢骚,她们一开口就是我屋里今年粮食又增产了,我屋里今年分得几十斤茶油菜油,我屋里今年又分得好多好多糯谷.....
我听后故意讲一句:“你们净讲鬼话,我们是一个生产队,你们屋里分这分那,我屋里为什么没有分一点。”
她们听后异口同声:“我们是讲我们的娘屋里咧!”
我装着气愤的样子说:“ 娘屋里,娘屋里,一开口就是娘屋里,难到这里就不是你们的屋吗?”
她们有又一齐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屋,这里别个的屋,我们是来这屋里做客的。”
我一听她们说“做客”二字,觉得讲得和长沙有点相似,长沙不是也把结了婚女人叫“堂客们”么。好的,她们讲得没错,他们应该称客人,我故意长长叹口气:“唉!你们是客人。不过,你们这客人一点都不象个做客人的样子,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背着孩子忙这忙那,在田里忙了菜园里忙;回家还要忙,要忙着喂猪,忙着喂鸡鸭,要忙着带人喂奶;饭又冇得呷饱,还冇得油呷.....嗨呀呀!真的不低得。”我说得脑壳只摇,表示同情。
这一下她们好象找到了倾诉者,找到了同情人,讥里呱啦讲开了怀,都讲自己这辈子如何如何不低得.....
我见她们越讲越起劲,故意装着同情的样子说:“你们是不抵得咧,你们还冇讲出来,其实最要不得的还是你们的主人家无聊得很。”我说到这里她们都不做声了,都鼓着眼睛望着我。
我更得色了,继续讲:“我说你们的主人家无聊,是说他们一点都不体贴你们,你们这么累,这么苦,他们还要在你们面前撒流氓,隔得几晚又来到你们的床边,掀你们的被窝,寻你们打一架,把你们的肚子打大了他又不管了,害得你们又要受养崽的痛苦。”
“你讲鬼话喔!”
“你讲得各无聊喔!”
“你是甚么知识青年喔!”
哈哈哈哈.....她们边骂边笑。整个晒谷坪上只听见笑声,连她们背上的娃娃都跟着笑起来。我也再忍不住了,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在周边田里干活男社员都赶来看热闹,我忍住笑,站在晒谷坪的中央向男社员宣布:“从今天起,你们这些主人家们,要对你们的客人们客气些,她们太累太苦,你们不准太无聊了,不准再寻她们打架掀被窝了,哪个再犯流氓错误的话,我这个记工员就要扣你们的工分!”
我的话刚落音,男男女女都笑了起来,连那些爷爷奶奶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从那以后,那些妇女们再不敢在我面前提“做客”二字了。
在农村做了13年的“农民客”后回城了,在工厂里当起“工人客”来,工厂里也有好几个从农村回来的知青,虽然不是下放在一个地方的,但一谈起知青的这本经来就对味了,我们有个共同的经历,我们曾是同命运的人,我们交往都很客气,相处得很好。
但也有看不起当过知青的人,他们没有下过乡,他们跟我们讲话一开口就是“农把子”“乡里宝”这类语言,他们对我们一点都不客气,看不起我们。我在厂里是搞木工维修,记得我刚上班不几天,厂里的那位汽车司机走到我的砍凳面前,拿出一张小“图纸”对我一递:“你跟我做杂各号木模咯,要快点跟我做,我明天来拿!”他很不礼貌说完,见我不接他的图纸,便把图纸往砍凳上一仍就走了。
我看了看那所谓图纸上画的是很简单的木模图,我一下就看出是用来做台灯罩的模具,这应该是私活,不属于我的修理范围。我进厂时厂长就嘱咐过我,上班时不准接别人的私活干。于是,我就没有动他那图纸。
第二天他走到砍凳面前,看到他的图纸还放在那里原复未动,又没有见到他要的木模,气得拿起他那图纸就走,走出车间门又回过身来对着我说:“你各杂乡里宝臭不懂味,你跟我记哒,下回有么子事找我着!”
那时我刚进厂,还不想和别人吵架,我忍住了,让他骂了几句乡里宝。我心里在想,这些开车的人对人怎么没礼貌。
一个月后,搬运班的一位师傅推来一辆板车,要我将压破的羽板换几块,他看车间不好放车,就把板车推到停车库里,要我拿工具和材料到车库里来修,我看到汽车开出去不久,估计暂时还不会回。于是,便拿着工具在车库里干了起来,很快就要修好了,但还差几粒螺丝,等我到保管室领得螺丝回,再看那辆板车已被推出车库几丈远,我的刨子、锯子、斧头、榔头等工具被仍得满地都是,只见那位司机在车库拿着扫把一边扫一边骂:“乡里宝不带爱相,搞得我车库邋遢死哒,我要通你屋里娘.....”
我再忍不住了,捡起我脚边的榔头,冲他面前:“你乱丢别人的东西,还开口骂人骂娘,你是个什么地痞喔!你把我的工具捡起来!捡起来!”我大声吼着,好多人从车间冲出来看热闹,都说他没有理,一个厂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做得这么出做什么,那位搬运工也讲他做得不应该,车库是厂里的,又不是你私人的,车开出去搞检修了还没有开回来,在这里修理一下板车都不行么?
一位年老的驼背工人指着他说:“人家才进厂的人,你对他这么凶做么子咯,你就不会客气一点对人啊!”
大家你一句,他一句都讲他,有转弯的人把我的工具都捡起来递给我,要我算啦,算啦莫跟他这号人计较,他也被大家讲的低着头不再做声了,我当然也就不再做声了。
每天来去上下班真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位司机到底是在社会上混过的人,开始是认为我是乡里来的好欺负,晓得欺负不住了,他又改变了态度,老远见到我就喊小陈师傅,还开烟给我吃。其实,要我帮做些小木工活举手之劳,厂里不可以做,我可以在家里做好,只要讲话客气一点,我这人是乐意帮忙的。
后来,我帮了做了好多零粹活,他也帮了不少的忙。有一次星期天,我带着三个孩从烈士公园出来,突然一辆汽车在我们前面停了下来,我一看是我们厂里车,那位司机打开车门叫我们上车,他路过这里看见了我们,顺边送我们一程,三个儿子坐上车好高兴,叔叔,叔叔地喊得热闹灿哒。这样,我们客客气气地相处得很好了,还蛮合得来了。
记得驼背老工人过世的时候,是在厂里的车库里开追悼会,因驼背老人是孤寡无后人,我们全厂职工送他上路。守灵堂的夜晚我们坐在一起扯谈,我说驼老背老人做70年客人,走完了他的客人路,现在到天堂去做客了;我说天地是主人,我们在坐的人都是客咧!我们都是到阳世上来做客的。我们既然是客人,相互之间就要客气些为好。
那位司机听我说到这里,猛地站起来:“我第一次听见各号话,我们都是客人。陈木匠讲得好,讲得好,我们是来阳世上做客的,我们是要做好客!”他说完还要大家鼓掌。
送驼背老人灵柩出厂门时,他大声呼喊:“送客人上路啊....”
好多年后我们厂里“撩难”了。我的“工人客”又做完了。再过好几年我上了湖知网,我的网名就在自己的真名前面加个游客----“游客晏生”。我又在湖知网上做起客来。做湖知网的客比做“农民客”“工人客”的日子过得快些,一眨眼就是5年了。5年里在网上我结识了好多的朋友客人,有外地的客,还有海外的客,我们客客气气地在网上玩;又客客气气在网下玩,我们聚会,我们唱歌跳舞,我们玩得开心快乐!玩得有情有感!
这5年里也有知青离我们而去,他们到天堂做客去了,每走一位知青,大家都是悲痛地发帖哀悼,祝他一路走好!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身体的虚衰,我们这一辈知青客只会越来越少,往天堂走的客只会越来越多,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是正常的,冇得改的。
我们今天还能聚在一起知青们,都是半百、花甲、古稀之年的人了,做客的日子不是很长了,我们就好好地珍惜自己、爱护自己、莫急莫躁、莫争莫吵、和和睦睦、客客气气、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做好最后的几十年客吧!
回城后的日子(上)
我们1977年2月开始搞病退,1978年2月份病退回城。这病退整整搞了一年,搭帮上面对知青有了新政策,我们一家5口人回到了长沙,成为了城里人。左右邻居见我们一家蛮羡慕的。大家都晓得我15岁下农村,13年后带回一个堂客和3个虎头虎脑的儿子,还有满满的一解放牌汽车的家具:4张大柜,3张高低床,两张大书桌,一套木沙发(3件),4口樟木箱,两张小餐桌和8条骨牌凳,还有水桶和大脚盆。这些家具都是自己一手做的,虽然做得不是很好,但木材是一流的,书桌和大柜都是樟、梓、楠木的整面子。记得运回家具的那天,好多邻居围着看,有几位讨嫌的人过硬看得脸都垮下来,他们好妒忌喔!
好事总是多磨,就在我运家具回的前十天(翘妹子带儿子提前半个月回来上户口)我母亲就高血压中风了。翘妹子在医院招扶了几天,当她看到我回来赶到医院时,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她哭我俩为什么这样命苦。我劝她莫哭,困难是暂时的,但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我也控制不了,躲在一边偷偷地哭了起来。
我在医院守了几天几晚后,母亲能出院了,好得中风不太严重。回家后翘妹子天天跟她扎银针,按摩,注射中药,把她在乡里赤脚医生的那套本领都用上了。半月后母亲能走路了,不再要喂饭。两个月后基本上能自理了。唉!总算老天爷保佑我们。
我回来半个月就到母亲的单位“垫圈厂”做零时工,一家人几张口要吃饭,我对比一下与农村大不同了:在农村没米了可以寻队上仓库里出谷子打米;吃菜可以到自留地里去弄;要烧柴可以上山砍。可回城样样都要现钱来买,少一分钱都不行,好过硬哟。
我在母亲厂里锤了一个月的铁皮(锤铁是对困难家属的照顾工,将废铁锤成坨回炉,按公斤计算,锤得多钱就拿得多),我天天发恨狠地锤,中午就买几个馒吃不回家,那个月我拿了95块钱。厂里的那位书记熊福海为人很好,他见我还有点劳动力,要我留在厂里做普工,虽然工资只有29块钱,但他答应每月补助15块钱。我当时答应留下的。
有一天,母亲的一位老同事指着那位车间主任毛林生对我说,这位就是当年揪你母亲出来的毛老师,他那年从某学校调来厂里搞运动,当时厂里揪不出“活靶子”来批斗。于是,这位毛老师便招集大家开会学习,要求每一个人都要发言。你母亲老实讲话不出,他要她一定要发言,谈谈自己对这场运动的看法也行。你母亲在他的诱导下讲了一句真话:“运动好是好,就是我的两个儿子都搞到了农村……”
母亲的这句话被他钻了空子,说她对运动不满,反对上山下乡运动,破坏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母亲就这样被揪了出来,每天上班之前挂着牌子跪在厂门口。这位毛老师就这样爬了上去,当了厂里的负责人,现在还当着车间主任。
当我听到这一切后,肚子里火冒三丈。一次,他从我身边走过,我正举起锤子锤铁皮,我狠狠地对着铁皮打了几下。说实在话,要是他是坨石头的话,我要用铁锤打得他粉粹;要是他是一张纸的话,我要扯得他稀巴烂;要是他是一只畜生的话,我白天没时间晚上都要想法设法把他宰了。只可惜他是人,而且还是个仪表堂堂的人,他曾经还是教育者、知识份子。他为什么就这么会害人呢?文革时期一般都是知识份子挨整,可他这位知识份子为什么偏偏要靠整人往上爬呢?他这种人的确少见。我晓得,他是想往上爬,想当官。我越望这样的人越可恶,可耻,可恨!从那以后,我就不打算留在这厂里了,我怕我会有一天控制不了自己,做出蠢事来。
我拿到那个月的工资后就不再去了。我到办事处找管知青病退的主任范惕,要求他帮我介绍一份工作,他为人很好,满口答应。他到我家见过我做的家具,他认为我还是找份手艺工种为好。
几天后他来到我家,说本办事处办的“耐火材料厂”需要一个木工,他说我去比较合适,是本街道上的人,工资不会很低。
我听了他的,随他一起到厂里看了看。厂子比较破旧,路也不平整,一座窑炉旁堆放着从河南运来的耐火石料。工人们用土车子出窑运砖,用铁铲和泥配料,耐火砖胚都是用手工成型。工人的劳动强度很大。
我走到木工房一看,有3位老木模师傅,有一对是夫妻,女的做木工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他们见我后很亲热,尤其听我说是刚从农村上来的,那对夫妻木工的女儿也是知青,也是才从农村上来的。
我们一扯谈很扯得来,他们告诉我实话,到这里来要得,木工的工资不会蛮低,也不怎么累。他们还轻轻地告诉我,来做一个月试试看。如果工资没达到50元以上莫做就是。我看他们对我讲话很诚恳,如果今后和他们在一起相处应该合得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这人最讲的就是要人和。
我上班了,厂子虽然不大,但也有100多人上班,厂里为我单独安排一间工作房,负责厂里的木工修理。
厂里的工种分为:机粉,配料,成型,窑炉,搬运,杂工,木模,机修等等。都是手工化,用四齿锄、铁铲、铁锤锤石料,铲石料;用四方大木锤打砖成型,最有趣的是耐火砖出窑用的的土车子。我整天就是负责修里土车子,度铲子、锄头、木锤把。哈哈!我在乡里没用过的土车子,现在天天要和它们打交道了。
厂长想看看我的木工手艺,要我做一张大柜放在他的办公室。我几天就做好了,做得很流行。听说在厂长办公室开管理人员会的时候,大家都说我的手艺不错,在讨论我的工资级别时大家一致通过。
我第一个月拿到的工资是55.3元(正工资53.3元,外加工具费2元——木工工具由自己带来),这样的工资数量我的确满意。当时我四哥和六哥都是十几年的技术员了,我的工资和他们差不多,他们都说要得。比我先回城七、八年的知青也只拿上三、四十块钱一月,他们听后都说要得,因为我的负担重,目前最主要是解决一家几口人的生活问题。至于今后的退休和福利到那时再说,还早着呢,我当时还未满28岁。
三个儿子回城后胃口特别好,每餐吃饭不要劳一点神,用米汤泡饭,开水泡都吃得几碗。有一次,翘妹子买回两斤冬瓜做晚饭菜,到晚上炒菜时冬瓜不见了,原来是三个儿子当西瓜给吃了。翘妹子哭笑不得,把那左右邻居们眼泪都笑了出来。
一次,三个儿子和一起细伢子在一起玩时发生了口角。一细妹子骂了一句:“你们是地主崽子。”儿子回来学给我听,我火冒三丈。我想起自己从小就被人骂地主崽子,现在又轮到我的儿子让人骂了,我越想越气,但气是无用的,必须要想个办法来对付。
当我问清是哪家的细妹子后,我韵了韵神,便嘱咐好三个儿子,还要他们喊上平时玩得好的几个细伢子一起排成队,走到那细妹子的家门口大声喊:“xxx 是妓女崽子!打倒妓女崽子xxx!”
这么一喊,她的母亲追出来了,一直追到我家门口。问是那个要喊的,我走出来说:“是我要崽伢子喊的!哪个喊我的崽做地主崽子咯。我就要喊她做妓女崽子,看哪个喊得赢!要喊臭她,长大做人不起!”
没想到这以毒攻毒的“方子”有蛮灵。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听见“地主崽子”这四个字了。不久,翘妹子进氮肥厂食堂做临时工,又是范惕安排的,在食堂工作是一门有“油水”工种。就是她的这份工作改善了我们家的生活。
她每天都能将他自己的那份饭菜带回家来,还能买些馒头卷子等食物。儿子们一望见妈妈回来就争着抢她的袋子,这袋子里面准有吃的东西。
有一次,她带回来两大洋磁缸肉和鱼,往大海碗里一倒,过硬堆堆的两大碗,把我那老实巴焦的母亲吓一跳。她对翘妹子说:“你们食堂的人都是这样搞,怕犯错误啵?”
翘妹子笑了笑说:“在哪山就呷哪山,这些菜是食堂里会餐剩下的,大家一个分一点,扣了饭菜票钱的,要什么紧。这犯什么错误咯,只要自己的嘴巴子莫讨别人的邋遢嫌,莫讲别个的直话子,连不得犯什么大错误的。像你这样老实一辈子,讲话又直捅捅的,做崽女的搭你呷好多亏,到头来别个还是要整你,我就不得让我的儿子呷亏拉。”好一个灵牙利齿的媳妇,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串,这家娘那是她的对手。她在食堂干了一年后,病退知青开始安排工作了。北区几家纺织厂她不愿意去,饮食公司来招工,她满口答应了,为的还是儿子们这几张会吃的嘴巴。
在饮食店工作不但能糊住自己这张口;还能买到好多别人买不到的东西。那时的饮食店、菜店、酱园、肉店、南食店的店员们都是互相“照顾”的。你来我店子里吃面粉,我给你重加一瓢码子,吃油饼我给你炸个大的;我来你店买肉,你尽最好的肉留给我,别人买不到排骨净选好的买;就连买小菜都把老菜叶子削得干干净净,买一蔸菜心;酱园里的香干子、粉丝要凭票买,但他们不用票可以买一篮。天热了,冷饮柜台更诱人,你带着亲戚朋友来喝几杯,他介绍同学老乡来呷几碗,都能得到“照顾”。
每年的夏天,翘妹子都被安排在冷饮店里站柜台,好多人都认得她,连三个儿子的老师都来要求“照顾照顾”哈哈!她越来越“翘”了。高温旺季,中午吃饭都不能回来,这下可乐了三个儿子,他们争着跟妈妈送饭,送饭可以吃足冷饮冰棒。有几回,三儿子赖皮抢着哥哥提在手上的饭去送,逗得左右邻居哈哈直笑。
我那几年在厂里混得还可以,工资高,活儿也不累,和厂里上下人的关系都不错。
记得我刚进厂的时候,了解到厂里每年要买几板车锄头、铲子把,要在乡里定做几十辆土车子,这开支的确也不少。
于是,我和厂长商量后,到九家湾木材场选回几板车桎木柴棍和弯弓柴。我花了几个月时间,做了几十辆土车,削刨了数十根铲把和锄头把。这桎木把又结实又合手,度在铲子锄头上几年都不要换,工人们很满意。尤其我做的那些土车子,又省力,又扎实,几个月都不用修一回。
从那以后,我每天上班轻松多了,为厂里节省了开支,厂领导见我整天悠闲自在,也没有讲我半句空话。只是,那每年要定做数十辆土车子、几板车木把的乡里人恨死了我,他们对亲戚说:“就是各杂陈木匠一来,把我们的饭碗给端了……”哈哈哈!得罪了,我的农民朋友!
个体经营户越来越多,饮食店的生意越来越差,翘妹子在饮食店搞了几年核算,她看清了饮食行业的发展趋势,她决定调离工作。在她姐姐、姐夫的大力帮助下,1983年调到了毛涤纶厂食堂工作。
当时北大桥还没修通,每天上班要转几路车,有时还要翻“三班”倒。于是,她住进了单人宿舍,每个星期才回来一趟。这样一来,我整天就忙不赢了,要上班,要做三餐饭菜,要管三个儿子读书,还有半瘫的母亲要招扶,自己还要接些木工活做赚点活钱用。
大儿子进中学后,个子也长高了,为他买一套衣服,同时也要给这两个小的买一套,每次一买就是3套,每个买双鞋就要买3双;加上学费和其它的一些开支,我觉得儿子们越大负担越重了。好得我从来没有娇惯儿子们,从小就要他们学会做家务事,大儿子负责挑水干重活,二儿子搞饭菜,三儿子扫地洗碗。
这样,每个星期天我都能干些木工活,每年的寒暑假我都能赚些钱,为儿子们交学费,添制衣服等等。总之,该用的钱一定要用,不能亏了儿子;该节省钱一定要省。回城后我就买了一套理发工具,三个儿子的头发都是我为他们理,几年来多少也省了点钱。
1983年年底,我母亲第二次中风住院,这次比第一次严重得多,七哥请了一个月的假招扶白天,我就每天晚上守在医院,除夕三十夜我在医院度过的。
一个半月后母亲出院了,但每餐饭要喂,要接屎尿。这样虽然辛苦劳神,但我们毫无怨言,我们有信心!每天,我兄弟俩轮流给她按摩推拉,翘妹子跟她扎银针。这样坚持干了两个月。工夫不负有心人,她老人家又能坐得起来,自己舀饭吃了。半年以后,她又能走几步路到马桶边自己方便了。就这样她又顽强地熬过了3年。
1987年10月,她第三次中风,在医院抢救半个月后无效,离开了人世。她艰难走完了饱受病痛折磨的一生。
母亲的丧事办得很热闹,陈家的兄弟姐妹几十人都来了,远在西安的五姐一家人都赶来了。
大哥含泪念着他为母亲写的致悼词:“……勤劳朴实辛苦一生,父亲早年离我们而去,是你将一家人搂在一起,用你勤劳的双手和辛劳的汗水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你活着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悼词念完,全家老小数十人都哭了。
最后兄弟姐妹们商量决定,将母亲的骨灰安葬在父亲的墓旁,让她永远陪伴着父亲!
母亲过世两个月后,我们住的地方就被征购折迁了。北大桥工程搞得急,一天也不能延误,过年前我们就住进了宿舍——北桥新村。那时分配住房是按户口上的人数分配的,我们一家五口人分得一套三室一厅,一套一室一厅;我七哥单身汉一人,只分得一套一室一厅。
折迁办的人对我说:“你母亲死得不逢时,如果迟死两月的话,她和你七哥一起就能分一套两室一厅。”唉!我听后叹了一口气。母亲人都离开人世了,还谈这些干甚么。再说,我这人出世就不逢时,这是命里注定了的。我这辈子靠的不是“逢时”,我靠的自己这双拼劲的手!
我们分的住房虽然不大,但我们平台特别大,是楼下几栋门面的屋顶,上面有几百个平方米,我们一家人都高兴,我俩在平台上照了一张相,调皮的二儿子躲在后面抢了个镜头:
长沙人有句俗话:“爹死娘不在,一身无挂挨”这句话讲得不准确,虽说无父母的挂挨了,但一身还是有儿女的挂挨啵。而这挂挨还挂得长久,天天都挂在心里。三个儿子进中学后都是骑单车读书。每天放学只要超过一小时没见他们回家,我那心里就牵挂起来,我总是站在平台眼巴巴的望着,只等他们一个一个地回来后才放心。
我经常到他们的学校与他们的班主任交流,了解他们的学习情况,他们读小学时我还能辅导他们的学习,进了中学后除语文作文外,其它的科目我就挨不得边了,可怜我这位父亲只读了6年书,我只能严格要求他们,要他们自己发狠努力。
那时的社会风气很不好,经常有学生打群架,打约架,逃学后到社会上鬼混。我这三个儿子脾气都不好,都不信邪,我生怕他们学坏样,天天都要提醒他们。在吃穿方面我们尽量不亏他们,翘妹子那时在厂里的小食堂工作,她们几个人承包了小食堂,效益还可以,还经常带些卤菜、鸡腿、“大转弯”等吃的家伙回来。
儿子们吃得笑哈哈,他们幽默地说:“搭帮在食堂工作的伟大母亲,我们能呷点好菜;搭帮做木工的父亲,我们能坐几张好板凳,用几杂好文具盒。”(他们进学校读书后,我为他们一人做了一个木文具盒,一直用到中学还没有坏)我听后偷偷地笑。
他们有时也想赶时髦,在我给他们理发的时候,他们提出要求,要我帮他们理个“广式中峰”;还想吹个费翔的“飞机爆炸式”;剪个“日本杜丘式”也行。
我严厉地对他们说:“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想剪流行发型可以,等你们参加工作了,自己能赚得钱了,就随你们抖冲了。”
他们还算听话争气,让我跟他们剪“青年式”发型,我的理发手艺还是不错的,认真帮他们吹理一下,穿上整洁衣服,三兄弟站一排还真有点像“小虎队”。
一日,几个靖县的农民到了我的家,他们是到浙江谈完生意后来到长沙寻找我们的。我和翘妹子听到金麦的乡音太高兴了,离开金麦又10年了,这10年来我们为生活,为照料病瘫的母亲,为儿子读书成长,虽然整天都是忙忙碌碌,但到了晚上,我俩总是回忆着金麦的日子,总是用那时的苦来对比现在。我们也经常念着金麦的人,金麦的山和水……那里丢有我三个儿子的胞衣。
我们热情地招待他们,问这问那,得知我们寨古冲的变化可大了,山多树多的寨古冲人已经分山到户,他们伐树做木材生意搞发了,家家户户都买了摩托车,还有的买了拖拉机、汽车,都成了万元户。
他们说,寨古冲的人时常都在念着我们,说我们在那里受的苦太多了,只望我们回去看看。他们还说,你们要是不回城的话,有三个儿子照样可以分好多山和树……
听他们这么一讲,把我们回乡的心撩发了,我们早有回乡的想法,想带儿子们一起去,让他们再体验下农村生活,莫忘本。于是,我们决定年底回我们的二故乡——金麦寨古冲过年!
当我们一家人走进寨古冲时,寨子里人都来迎接,把我们一家人团团围住了,问这问那,热闹灿了!他们见我们三个儿子都跟我差不多高了,他们一个个地猜:“这个是老大陈谷,看他这对大眼睛还像小时候的样子。”
他们摸着二儿子的脸:“这个酒窝子深得很的是陈进。”
他们打量着三儿子:“这个子长得高的是‘蚂几’”(蚂几就是鱼,当年他们跟陈余取的小名)。10年了,他们都没有忘记这三个儿子的模样。
当走到我们的住屋地,屋早已卖了,砌了几栋牛栏屋,我虽然早听说过了,但眼见那场面,我们心里还不是滋味。
看到我三个儿子埋胞衣的地方,那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我眼圈都红了,那时候好艰难,好苦喔!
翘妹子看出了我的心事,连忙幽默地说:“你们把我们的屋卖噶啦,我们一屋人住在哪里克喔!”她这么一说,乡亲笑了起来,都说有的是屋住喔!
我一想,唉!我们一家人是来过年,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我应该开心才是,我以前在寨古冲讲笑话是一流的,我干吗不讲句笑话来逗逗大家呢,我默了默神后,操起那口金麦口音对着天上大喊一声:“他娘的卖摆唉!是赖个哟恩呗得各雅盗的喔,悄悄地逮到莞的屋都折噶啦,卖噶啦,还凳起噶牛圈啦,大自莞一屋人回来噶,克哪里打住喔!”(这句话只有金麦人才完全听得懂,译出来是:‘他娘的卖摆’是句骂娘的粗痞话。是哪一个人搞得这样无聊,为什么偷偷地把我的屋都折了,卖了,还砌了牛栏屋,现在我一屋人回来了,我住什么地喔!)
我这一喊得来,逗得老老少少都笑起来,他们都说为什么还记得讲金麦话,还讲得各俨像的。
除夕三十夜,我们在“亲家”酉寿家过的年,晚饭后,家家户户都拿来红纸要我帮他们写对联。要得,我喊上学过书法的三儿子,一起写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寨子里贴满了我爷俩写的对联,几好的气氛哟!那些天里,每家接我们吃饭都是杀鸡杀鸭,大鱼大肉,儿子们说,这比在长沙过年还热闹得多。
家家都客气,请我们吃饭,出门时还要打发腊肉、血丸、糍粑、香菇、木耳、干笋等。我们最过不意的是,以前和我们玩得好的那些社员们,还打发了三个儿子红包(每个红包10元),可把我这儿子们乐得嘴都合不拢,在长沙过年他们最多收得几十块钱的压岁钱,没想到来乡下过这个年,一人得了一大叠红包,有100多块钱,交学费都有多了。
我原来打算让他们来是体验下农村生活,受一受苦。我想错了,这哪里是来体验生活,分明是来享福,过大少爷生活。
10天时间实在太短,最后几餐饭是几家人合拢来喊,才算每家都吃到。还有我的那些学生们,他们一趟二趟来接我们,时间有限,我们都免了。他们照样送来腊肉、土产等等。
离开寨古冲这天,大家都来送我们,只听见喊:“你们以后还要来咧!好松走啊!”
听到这声音,我又想起了10年前离开寨古冲的情景,那时他们也是这么说,那时他们穷,连饭都吃不饱,没有东西送给我们。只是跟在车后流着泪向我们招手。现在他们富了,有钱有粮有车了。我亲眼见到在不同政策下的农民,区别的确好大喔!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农村新政策的优越性!
我的“干儿子”开着自己的拖拉机送我们到县城,大家送给我们的礼物太多,足足有八蛇皮袋,我们提不了。我喊了“二干儿”和玩得好的“蓝蓝”陪我们一起回长沙。
在鞭炮声中,一家人离开了我们的二故乡。这也圆了我两口子多年的梦!
回城后的日子(下)
1989年的冬天,大儿子在湖南动力机厂职高毕业后,择优录取进了湖南动力机厂电工班工作。动力机厂是省级单位,工种又分得好,当时全家人都高心。大儿子参加工作后,我们的负担也减轻了一点。
4年以后,二儿子、三儿子都找到一份工作,不过,他们找的都是台商办的公司。一家5口人都赚钱了,每个月发工资后都交到我的手里,由我统一安排。我看到儿子们赚的钱心里格外舒服,我想我应该苦出头了吧。
那一年里我们增添了彩电、冰箱、全自动洗衣机等等。儿子们都穿上了自己赚钱买的西装皮鞋,头发不再要我剃了,他们到广式发廊吹出来大波小波。因我有言在先,所以不再管他们穿作打扮,只要他们按时上班,按时回家就行。
爱美之心人人有,我那时也才四十二、三的人,头发还没有秃顶,也穿上了西装,打上领带,对着镜子一照:嗨呀!我陈木匠还蛮不错的!
翘妹子把头发一烫,把连衣裙一穿:把耳环一戴,还化点淡淡之妆。阿耶!她还蛮有“回头力”咧!
我们一屋人到岳麓山去玩,一路上碰了好多熟人,他们总要停下来望一望,都是这样讲:“各一屋人就拽味睐!”不是吹牛皮,那时的一屋人还真有蛮抖冲。
那年大儿子厂里有好多职工饲养肉鸽赚了钱,我们也学着养肉鸽,把大儿子住的那套一室一厅房子誊出来,饲养了50对种鸽。我是木匠,自己动手做鸽笼,全家5口人齐动手,每天打扫卫生,清洗鸽笼,晒洗饲料,鸽子喂得又肥又壮。
半年后就孵出了乳鸽,每个月能卖出20多对乳鸽来。那一年我们还赚了数千块钱。俗话说:发大财靠机遇,发小财靠勤劳。我那时想,凭我们一家人勤劳的手,再养上几年肉鸽,多少要会发点小财。我计划发了小财后买套间住房,这样,三个儿子将来成家就不成问题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市场上的行情变起来快得嘿人,一年后饲养肉鸽户猛一增加,饲料一涨价,孵出的乳鸽成本花得高,还卖不起价,一家人辛苦一个月只保得住本。
这时候二儿子的公司又垮了,没有班上,我找亲戚帮忙,要他在南门口承包了一家饭店,我们顺便把乳鸽拿在餐桌上卖,一份清蒸乳鸽可比活乳鸽多卖一倍的钱。
饭店开得还红火,二儿子当老板守店,我们4个下班后就往店里跑。一屋人又要上班,又要养鸽子,又要忙饭店生意,真的累得有个边了。
累一点可不要紧,只要赚的钱到手。可有一天,我发现一桩可怕的事后,赶快把饭店退了,再赚得钱多我都不干了。事情是这样:有几个常客经常来我饭店光顾,每次都是在“雅座”边吃喝,边谈生意。有次我端菜进雅座,见其中有几个在“呷烟”我的天唉!我对他们说:“求求你们了,我是开饭店,不是开“烟馆”,你们到别处“光顾”好了,我一屋人惹不起。你们这桌饭菜我不收钱了,麻烦你们快走快走,再不走的话,就莫怪我讨你们的嫌了。我会喊公安局的人来把你抓走!”
我把他们打发走了后,问儿子们晓得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啵,儿子们回答不晓得。
“你们只顾生意好,你们猛天达地!这些人在这里吸毒咧!”我把桌子一拍。
儿子们这下才明白。我跟他讲明了这事的厉害性,这可不是一般问题,弄不好就要倒大霉的。公安发觉了说我们知情不报,也可以说我们是一伙的,轻则罚几千块钱的款;重则抓去坐牢,最可怕的是他们要是给你们递上几根“烟”的话,你们这辈子就完蛋了……我越想越可怕,这生意再赚钱我也不干了。
就这样,几天后我便将饭店退了,我也将这事告诉了亲戚,劝他们莫在这里开店了。养鸽子也越养越亏本,翘妹子把算盘一打,不如把这套间房子出租还花得来些。我想,近几个月,一家人开饭店都累瘦了一身肉,剩下这40多对种鸽也卖不出去,干脆杀了吃补补身体,赚点吃算了。于是,一家人每天杀5只鸽子:清炖,红烧,黄焖,热卤,痛通快快地吃了1个月。最后将房子租了出去,每月300元钱。
改革开放最吃亏的要算是工人了,工厂效益是“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厂里一年只有几个月的班了,而且开炉烟筒只要一冒烟,那环保部门就来开罚款单了,好像人民币能化解污染一样。罚一回款又能上一个月的班,能赚点生活费。我们厂里的工人气得只骂,这些环保局的人稀下的咧,只晓得害我们这些“工人该急”。
工人们只要坐在一起就发牢骚,说什么中国的简化字没有简得好,工厂的“厰”字本来里面有个口字被简化了,你们看看这简化的“厂”字,没有“口”了,所以工厂里难糊住口了。你们看看“局”字没有被简化,口字围在里面呷 ,什么环保局,工商局,税务局……只要是带局字号的单位都是“旱涝保收”,不愁吃和穿。这话讲得“应点”也那么偶合。工人们的四季乱谈讲正了,我大儿子的工厂,当年响铛铛的湖南省动力机械厂,喊声停产就停产了,他只好拿着电工执照到夜总会去打工。
二儿子经熟人介绍进了“强棒饮料”公司。
三儿子左转右转,进了新开张的北斗星。
翘妹子内退了。
我们厂里停产几年了,只等把厂子卖了后,工人们一次性“了难”。那时候我们一屋人的日子过的好艰难,真的是陋一个月是一个月。我活到48岁,才真正看清“工人”与“公仆”之间的巨大区别。
1999年春,我厂里“了难”了。我七七八八加起来分了3万8千块钱。我把在厂里干活的砍凳也拖了回来,儿子们都到了结婚年龄,我决定在家帮他们一人做一套家具,省得再花钱去商店里买,这也就是赚钱。
那时候河边头的木材商场有几好的杂木方料买,我借了一辆板车,买回了几个立方的樟、梓木方料,在我那宽敞的平台上又干起我的木工活来。
几个月后,五件套的木沙发做成了,式样是我自己设计的,看起来虽然没有买的那样高档,但的的确确是正宗的实木佳材。我用聚脂王的清漆刷上几遍,现出的木纹还蛮自然。
儿子看了也满意,只要他们满意,我就继续做,大柜、床铺、书桌、电视柜等等,一样一样的接着做起来。我做了四张富实的骨牌凳,分别在上面写上篆体字:“百福图”、“百禄图”、“百寿图”、“百喜图”,把清漆一刷,就像四幅小字画一样。这凳上的400个字我足足写了4天,哈哈!湖南省只怕还没有我这式样的骨牌凳喔!
将大儿子的整房家具做好后,又花了两个月时间把他住那套间房子装修好。跨世纪那年的秋天,他进了经视台工作,冬天他结婚了,我们完成了第一个儿子的任务。
第二年我两口子晋升一级了,抱上了可爱的孙女采薇,带孙子的感觉还真的好。小采薇的命可好了,在月子里有外婆外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屋人围着她来转。翘妹子有时偷偷地流着老泪。我晓得,她又回想起在乡里她坐月子的那本经。那时候的她好苦喔!全靠自己的双手忙上忙下。
小采薇长得快,一眨眼就满3岁进幼儿园了。接着又上学了,她很有趣,很活泼,总爱做怪样子逗大家笑:
这一年我又将二儿子的家具做完,二儿子这几年来混得还不错,他作为技术工招进了“中粮可口可乐公司”,还在公司找了一位能干的女朋友。
小两口子每月工资数千元,经过几年的努力奋斗,就买了新房子,2006年他们结婚了。这一年对知青有了新政策,无工作的知青可以进社保。金麦彭姐得知良良哥花了2万9千元钱买了社保后,立即打电话通知我。我接到电话后到开福区社保局一问,他们把我下乡的农龄一算,回答我,你离退休年龄还有4年,现在最少要交1万2千元办理社保手续,以后每年接着交钱(大概要交4万多元钱),交到60岁就可以拿退休工资了。
我一听凉了半截身,想起自己太不逢时,下农村时年龄小,比别人就要吃好多的亏,现在办社保年龄小,又要吃几年的亏,唉!只怪我的年龄比新中国的年龄还小一岁,我的这种年龄是阳世上最“背时”的年龄。
“背时归背时,社保你一定要办……”我一边帮肖求生剃头发,他一边劝我。剃完头发,他要妻子拿出1万元的存卡递给我,他催我下午就去办,赶快办了就放了心,怕政策有变。以后每年要交钱的话,到时再说。
我感动得眼泪都要落了。我望着这位瘫痪了6年的老知青,我们曾在金麦共过几年的患难,这就是患难之交见真情了。
我拿着这1万元钱回到家,正好满儿子在家,他听了这事以后立即拿出2千元给我,要我马上去办。钱的事他再和两个哥哥商量,就这样,当天下午就把这事办好了。
几天来,我接到好几个知青和原来厂里的同事的电话,他们都是热心地告诉我办社保的消息。我一一感激地回答他(她)们:“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已经办好了!”
儿子们听说是瘫痪的肖伯伯预先垫了1万元,好感动!他们说了一句心里话,我爸妈的知青情胜过亲戚情,我家亲戚有钱的也不少,在困难时从来没有接济过我们,我们就靠自己的手,他们很快凑齐了1万元,要我赶快还给肖伯伯。
我从肖求生家回来后,大儿子告诉我,他在电脑上看到有个“湖南知青网”,还有个“靖县乐园”,上面有好几个知青写的回忆知青生活的故事。
我品读网上一篇又一篇的文章,感到好亲切。我也有过那样的经历,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呢?我比他们在农村的时间还要长,我还在农村结婚生了3个儿子,受的苦比他们多,我有的是故事写,我应该把在农村13年受的苦写出来,让大家都晓得。
就这样,我加入了湖知网的队伍,我拿起笔来写回忆故事,因为我对电脑一窍不通,儿媳们为我注册,帮我打字,她们原以为这位做木工的爸爸只晓得做木工油漆,搞饭菜呷。现在摇身一变又会写文章了。她们乐意为我打字,我写好一篇,她们就打在电脑本上,我一口气写了8篇,她们一下全部发上了靖县乐园。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稿子变成了铅字,那个感觉很不同,尤其看到网友们的跟帖后,心里更加舒服,在网友跟帖的鼓励下,我越写越来劲。
“晏生老弟好记性,难忘的岁月,难忘的苦中作乐。你和翘妹子现在都好吗?想念你们。”这是《智打眼睛蛇》里的主人翁夏悸的跟帖。我的天哟!她可是在欧洲荷兰啊。她怎么也看到了我写的帖子,我就是写的我打蛇、她煮蛇呷的故事,她隔这么远也能看到啊!网络真是太神通了。
从这以后,我更加迷上了湖知网,更加热爱我们的乐园。“秋日私语”这位文笔老道的“怪才”一上来,我们乐园的快乐气氛更加浓了,他的一篇“兔子”一笑就是几年。“楚人”、“犟牛”、“燕归来”、“雨声动听”等等一些高手们上来后,美文源源不段。靖县乐园越来越下不得地,没有多久,湖知网的第一本知青文集《靖县知青文集》就印出来了。我这小学生写的文章还收进了8篇。你看我怎么不高兴。
我慢慢学着打字,良良哥说他打字像捉虫,我说我打字像捉泥鳅。我总是这样想,打字总没有在乡里插秧、扮禾那样累,总比挑担子翻山界要轻松得多。工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我自己打的文章自己发上了湖知网,从那以后我丢了笔,打字越打越起劲,一篇接一篇,从“山窝子系列”到“金麦女人系列”、“金麦男人系列”,一篇又一篇地“琐忆”接着接着来。
这时,二儿子的崽出世了,我又增添了一孙崽,取名叫“诗涵”,他们一家三口又住了回来,他两口子要上班,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他们请保姆带人。这时大孙女又读书了,她爸妈要上班,一家三口又得回到这里吃饭,三儿子两口子正在装修他们的新屋,也挤在这里住。这一下可热闹了,一屋10口人都在这里吃饭,我两口子可忙了。
我要买菜办饭呷,要帮着带孙子。我上网写文章,看帖,发帖,跟帖,回帖,都是用“挤挤子”时间来干。但我们再忙也要参加湖知网的活动,我们留下了好多美好的瞬间:
翘妹子整天也很忙,她带孙崽只望媳妇下班快点回,她就可以“打移交”了。因为她有一项最艰巨工作等着她去干,这项工作是她十几年来一直完成不了的工作,还是时时刻刻都孜孜地想去干的,干不厌的,干上了瘾的工作——“扮砖”。
翘妹子扮砖的“砖龄”比“农龄”还多10年,我为她参加了这全国最大的“扮砖”组织(麻将),跟她吵得有架,扯得有皮,糙得有棚,但最后我还是没有搞赢她。她胜利了!她坚持在“砖厂”干下来了。
她讲我讲得好怄人:“你一杂木匠!能抵挡住社会发展的潮流么?能抵挡住社会的斜风、歪风、赌风么!现在社会上哪里冒得扮砖的咯:党员、干部、公安、教授、老师、老板……你怕就只我各杂堂客们扮砖喔,恐怕中央领导也扮砖咧!”她这张嘴过硬呸得我焦干的。
我说:“我这一辈子不挨‘砖’的边,不一样的过日子,也蛮好哒!”
她咬起牙齿回道:“你是什么咯?你是湘西王的满崽子哒,全国还只有一个湘西王,一个各号满崽子哒!”你看她这话讲得混账啵!
她还接着说:“木匠鳖,莫各想不开咯,想当年,我们出身不好,不能参加毛爹爹的红卫兵,现在改革开放了,我们能够参加邓爹爹的麻将兵,禾实不好咯!”
我听了她这口腔,真的拿哒她出马齿汗。算了算了,我一半清醒一半醉地过。不再管她扮砖了。不过,赌博赌博,越赌越薄!这些年来她究竟伤了好多“洋子”,大家可能都想象得出,我不再讲了。
现在孙崽满两岁了,这“涵涵坨”有点油里油气,瞧他这模样:一天嘴里吃过不停,
还总喜欢跟我捣蛋。
他小子围着我“害”,尤其一看到我上网,跟着就来抢鼠标,这里按,那里敲,俨然是条腿。最气人的是几个月前的一次,我写“金麦男人”故事时,我一股气打了1000多字,还没来得急保存,他小子几摆几摆地走过来,蹲下手一按:“啪嚓”一声,电脑全黑了。我再启动打开文档一看,1000多字全没了,你看气不气咯,为这事气得我好久没有打字。我想只有等他满了3岁送到幼儿园,我才会轻松些。
三儿子结婚搬进了他们的新屋,三媳妇对我说:“爸爸,我要生了细伢子,也要住回来咧!”
我一听:“啊呀!还有一个啊.....”再过3年还莫想轻松。
回城的故事尽讲尽有讲,我这里那里讲了一啪拉。我最盼望的是快到明年----2010年的10月,到时我就能拿到社保的退休金了。要晓得,我总共交了4万5千块钱了,这都是我三个儿子的血汗钱。
但愿我能活到80岁,多拿些钱回来,让社会也为我多伤点“洋子”,因为我这辈子对得住社会,社会硬是对不住我!
我大哥陈同初,二哥陈天一近几年相继过世,在他们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经常到他们家和他们聊天,他们在父亲身边的日子最长,对父亲最了解;对家里发生过的事情知道得最多。在他们回忆父亲的很多故事中,我最讲兴趣的是父亲写《艽野尘梦》的那段日子:
1936年秋,父亲在长沙下麻园岭“廖天一庐”费时两月之久,写下了《艽野尘梦》一书。当时,他俩都在父亲身边,目睹了父亲写书的前后经过。
每天都见父亲坐在书房的书桌上,铺上黄色毛边纸,他挥动手中的小楷狼毫笔,一张一张地写好后,由文书聂瑞卿拿去工工整整地誊写。父亲的字写得快,写得草,他们那时才9岁,根本看不懂父亲写些甚么。
一日,大哥忍不住问父亲:“爸,你每天都在写字,写这些字做么个?(凤凰方言,么个——什么)”
父亲放下手中的笔说:“我写这么多字,是在写故事。”
“写么个故事,讲给我们听一下。”大哥最爱听故事,他又好奇地问一句。
父亲沉下了脸:“我写到西藏去的故事。”
“ 西藏在哪里?离我们这里有多远?你到那里去做么个?”二哥接着问。
父亲回答:“西藏离我们这里有好远好远,是我们国家的一个最偏远的地方。那时候钩鼻子洋人派兵打到了那里,把西藏最大的官十三达赖撵跑了。达赖转了一年多才到了清廷来求援,清廷派四川总督赵尔丰出兵援藏,我就随援军到了西藏,我那时担任65标队官。”
大哥又问父亲:“你们到西藏是坐汽车还是坐火车?”
父亲听后哈哈一笑:“西藏哪里能通汽车、火车,那里的路特别难走,只能骑马和步行。从成都出发要经过大相岭、泸定桥、打箭炉、甘孜……等好多地方,才能到西藏。西藏那地方好多的怪物怪事喔!”
父亲说完,从叠好的稿纸抽出几章,看了看说:“我们经过大相岭的时候,引路的当地人嘱咐大家,过这一段路时不许说话,不然的话,会有山神降冰雹下来打人。引路的人讲得好神秘,有几个湖南兵听后不相信,走着,走着,忽然对着天吼了几声……顿时,四周传来震耳的回音,天色看着看着变阴了,再走几步时,只见拳头大一个个冰雹哗哗地落了下来,好多士兵被打伤喽。”听父亲说完,他俩吓得躲进父亲的怀中。
父亲又说:“我们的援藏部队到了昌都以后,听说前面有藏兵阻击,不准他们入藏。于是,我就和一个姓张的四川人前去侦察。二人到了一处叫达腊左塘寨子时,天黑了下来。突然听到一阵马铃声,只见一大队藏兵飞驰而来。我俩连忙躲进路边的一间小室里。”
听父亲讲到这里时,他们心里都咚咚地跳起来,大哥问父亲:“藏兵看见你们没有?他们会杀你们么?”
父亲接着说:“藏兵闯进小室里来了,扬起五尺多长的大弯刀一顿乱砍,我见势不妙,抽出马刀往门外跑,一藏兵举刀朝我看来,我一弯腰身,从他的手腕下钻过,因为他的刀长,砍在了檐木上。
后面几藏兵一齐冲上来 ,我边还击边往后退,突然只觉得尾脊骨一麻,几个藏兵一涌而上,对我一顿拳打脚踢,还用刀柄砸我的后脑壳,我再无还手之力了。”父亲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腰后面:“这里还留下三寸长的刀伤印。”
“后来呢?他们没有杀你么?”二哥听得入神,追问父亲。
父亲接着又讲:“藏兵把我捆在马上,押到了他们的大军营里。藏营里一位叫堪布的军官听我说是赵尔丰的部下时,连忙跟我松绑,连声道歉。并叫兵士拿来刀伤药跟我敷上,还让我坐下,献上茶点。”听父亲讲到这里,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继续讲:“我对那位堪布说了一席话:‘想当初英兵侵藏时,你们的藏王逃到清廷来求援。清廷出兵英军撤退了,你们藏王又与清廷作对,论兵力、论武器、你们藏军不是赵大臣的对手,更莫说与清廷来较量了……’我劝他们不要再与清廷作对了,堪布听后连连点头,最后派士兵把我和老张送回了军营,还写了封书信要我交给上司。后来,我们援藏军就进入了西藏。”
父亲讲完,指着桌上那叠稿纸说:“进西藏后的故事我接着写。”说完又拿起笔写了起来。他们听父亲的话,立刻离开了书房,不再打扰父亲 。
一日,他俩在院子里玩,忽听一阵马蹄声,一会儿见父亲的副官骑着一匹枣红马来了,他把马拴在树上,便走进了父亲的书房。兄弟俩围着马左看右看,二哥比大哥调皮些,他摸着摸着马的背,一脚踏上马鞍就往上爬,马一受惊两只前脚往上一抬,他身子往后一仰,扑地一下摔倒在马脚下,他连忙就地一滚,吓得大哥大声喊道:“爸!爸!露露(弟弟)被马踢倒咯!”
副官一冲就出来牵住了马,父亲跑过来把他扯起:“你这小家伙胆子裹子泰(裹子泰——这么大,)马都可以乱骑的阿,要学才行!”父亲说着要发火了。
副官连忙转弯:“想骑马要得,我来教你。”说着他把二哥抱上马背上,牵着马围着院子打了几个转。二哥坐在马背上劲又来了,他手舞来舞去,逗得大哥哈哈直笑。他们看见父亲也在抿着嘴巴笑。
之后,父亲把他兄弟俩叫到书房,又从那叠稿纸里抽出几章来,看了看对他们说:“你们西原妈最会骑马,不管马跑得有好快,她骑在马背上都可以弯下身子捡地下东西。”
他们问:“西原妈又是哪个?现在在哪里?”
于是,父亲又跟他们讲了一段西原妈的故事:
父亲随援藏军进入西藏后,同叛军打了几次仗,收复了工布。在一处叫德摩的地方结识了贡觉营管加瓜彭错。彭错对父亲很客气,一日,彭错邀请父亲一行到他的官邸做客,彭错热情招待他们后,喊来一群藏姑为他们表演马上拔竿的精湛马术。其中一女子表现特别突出,她动作矫健敏捷,连拔五竿获得第一名,父亲见后连连夸赞。
彭错见父亲很欣赏这一女子,并介绍说这女子名叫西原,是他的亲侄女,君若对她有意的话,他愿将侄女许配他为妻。当时父亲以为是开玩笑的话,哈哈一笑说:“那可好了……”
谁知几天后,彭错夫妇真的将西原送来军营。西原经过梳妆打扮后显得漂亮迷人,在场的一位叫呼图克图喇嘛见后,愿为父亲做公证婚人。他还说西原女子灵活矫健,胜似男子,在这一带闻名,给役军中绝不会连累他。
父亲见人既然送来了,西原也挨在他身边站着,又被喇嘛一席话打动了心,便答应了这门婚事。那时父亲27岁,西原16岁。婚后,西原对他关心体贴,左右不离。夜晚,父亲去检查岗哨;西原挎刀跟他一道去;到藏家做客聊天,她总是陪在父亲的身边。那段日子父亲的部队和当地藏民关系很好,父亲经常在藏民中宣传藏汉本是一家人的道理。
不久,驻藏大臣联豫命令父亲的部队向波密进兵。离开德摩时,藏民们依依不舍,西原与他们含泪告别。
在波密几次与叛军交战,西原一直在他的前后左右保护他。一次交战中,一群叛军围攻拢来,把他们逼到了悬崖边。西原朝下望了一眼,猛地跳下了丈多高的悬崖,她伸出双手示意要父亲跳下来她接住。父亲跳下悬崖,西原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兄弟二人听父亲讲到这里时,激动得异口同声:“西原妈真好喔!”
父亲对他们说,在西藏还有好多故事待他慢慢想,慢慢回忆,他都要写出来让后人知道。
父亲要求他们不要贪玩耍,要好好读书。那时候他俩在唐家巷大樟树脚的一家私塾读书。一日,他俩见大樟树上停着两只鸟,鸟的头跟猫的脑壳一样,叫起来咕咕地怪吓人的。放学回来后他们告诉父亲,父亲说这种鸟叫猫头鹰,没甚么可怕的。
父亲又说:“在西藏时他们经过一座大森林,四周古木参天,腐叶满地,突然从林中钻出一群怪面动物,长着一张虎脸,尾巴长得像狐狸的尾巴,两肋长着肉翅膀,形状如飞虎一般。大家见此怪物都吓一大跳,有士兵朝它们开枪,枪声一响“飞虎”们一齐飞上树枝,发出呜呜的怪叫。哦了了!叫得人心惊肉跳。后来听当地人说,这种怪面兽名叫“绷勃”,是西藏一种罕见的怪兽。”
听父亲说完,大哥问父亲:“爸,这些纸上写的都是这些故事么?”
父亲笑了笑回答:“都是,都是,还有好多故事没有写完。”
父亲说还有好多故事没有写完,他还在不停地写。有时候他们见父亲写着写着走出书房,在大院里来回走动;有时候又见父亲紧锁浓眉,摇头长叹;有时候见父亲两眼望着太阳落的那一方,好久也不移动一步;有时候还见他坐在院内的亭楼里写。
夜晚,他们起来解手,见父亲书房里灯还亮。清早起来,他们又看见父亲坐在了书房。
一日下午,太阳快要落了,父亲还在亭楼里写,他俩就在亭楼旁的池塘里玩水,大哥忽然看见池塘边一几条小虫在水上飘,他连忙叫父亲:“爸,你过来看喽,这水上飘的是么个虫喔。”
父亲听后放下了笔,走到了池塘边一看:“哦了了,几条蚂蝗都大惊小怪的。”
父亲说完把他俩牵到楼亭里,对他们说:“乡下的水田都有蚂蝗,这蚂蝗吸人身上的血,种田人最恨蚂蝗,它是一种害虫。”
“西藏有蚂蝗么?”大哥猛地问一句,这段日子父亲经常说到西藏,兄弟俩一开口也是问西藏的事,问成了习惯。
父亲将笔套好:“在西藏有一种旱蝗。”
“旱蝗是甚么样子?跟这水里面的蚂蝗差不多么?”二哥插一句。
父亲接着说:“我们援藏军经过朗鲁、冬久、登上八浪登一带时,路过几里路长的一条荒草夹道,夹道两旁草深六尺多高,草叶上长满了针粗一根根的旱蝗。那些旱蝗闻到人声就抬起头来,整个草叶喳喳地抖动起来,好吓人啊!”
“它们咬人么?”大哥说。
“它们象蚂蝗一样吸人血么?”二哥也问。
父亲点点头说:“听当地人说,旱蝗附在人身上连衣都能扎进,它们吸足血后便成了一根根的血棍。就是用火烧死后,遇雨又能复活。”
听父亲说到里,大哥连连摇手:“爸,你快莫讲了,我听起来身上长鸡皮疙瘩了。”
父亲笑了笑:“好好好,不讲了,不讲了。”说完收拾好笔墨。
晚餐,兄弟二人坐在父亲的左右。佣人端上一大钵父亲最爱吃的清炖牛肉,父亲首先舀上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好香。
“爸,西藏有牛肉呷么?”大哥又提起了西藏。
父亲笑了笑回答:“西藏有的是牛肉呷。”
“爸,你在西藏住了好久?”二哥也问父亲。
父亲望了望他说:“我在西藏住了两年多。”
“ 你做么个要回来?”二哥又问。
父亲把手中的空碗往桌上一放:“辛亥革命爆发了,清王朝被推翻,援藏军中的哥老会兵变,杀死了参赞大臣罗长琦,军中一片混乱,我担心军中会出事。于是,带领了我们115名湘籍部下离开了西藏。”
“你们走了多久的日子才回到屋里?”大哥问。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走错了路,走进了大沙漠里去了,走了7个多月才到达西安,115人只剩下7个人。”父亲讲到这里低下了头。
兄弟俩扳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死了108个人。”二哥先算了出来说。
“他们是怎么死的喔?”大哥说着推了推父亲的手。
父亲抬起头回答:“他们是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我要是没有你们的西原妈在身边也死了喔!”父亲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好了,不讲了,快呷饭。”
兄弟二人无心吃饭,还想听父亲讲西藏的故事,父亲催他们先把饭吃了再说。吃完饭后以后,父亲又讲了他们在沙漠里走了几个月,带的粮食吃完了,就杀马吃,马也杀光了,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大家围在一起哭了起来,今后怎么办。西原没有哭,拿着枪悄悄地走开。
突然,远处“叭”地一声枪响,大家朝枪声处望去,只见西原向他们招手,大家走过去一看,原来西原一枪打死了一头野牛。西原安慰大家不要急,说他们藏人有的是靠打猎为生,只要人动得就不会饿死。大家听西原这么一说,立即动手剥牛、割肉、烧火、烤肉……就这样他们靠打猎物充饥,又走了几个月,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只是一路上还病死了好多人,最后只剩下7人到达西安,他和西原住进红铺街的一家旅馆。父亲讲到这里又走进了书房,夜静了,书房里还亮着灯。
天渐渐地凉了,树叶落了,佣人们每天都要从大院里扫出几堆树叶。一日,二哥从厨房里偷下块生牛肉,他把大哥喊到围墙脚的树叶堆旁,他拿出“洋火”点燃了树叶后,又用树棍将那块生牛肉叉好,他们要学父亲在沙漠里的样子,烤烤牛肉呷。烤啊,烤啊,牛肉烤得变成了黑颜色了。二哥忍不住咬了一口,大哥也接过来咬下一坨,兄弟俩含着这烤肉在嘴里就是咽不下喉。这时,被扫地的佣人发觉了,告诉了父亲。
父亲从书房走出来一看:“我的哈崽崽诶!是裹样烧是呷不动的。哈哈哈!”
“爸,我们烧的牛肉怎么一点都不好呷哦。”大哥说。
父亲笑后又跟他们说:“一个人肚子不饿几天几晚是吃不下这无盐味的生肉的哦!”
“那我们也饿几天再呷好么?”二哥调皮地说了一句。
父亲拿着那块烧黑了的牛肉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说:“别看这一小块肉,在沙漠里可以当一天的粮,你们的西原妈几天没呷东西,把剩下来最后一小块野牛肉让给了我。”父亲说到这里喉咙里像梗了东西一样说不出话了。
他们每次听父亲说到西原妈时,心里都很感动,他们只想见一见这位西原妈了,西原妈在哪里呢?他们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下午,天下着麻麻细雨,风刮得院子里的树叶到处飘,从书房里传来一阵哭声,兄弟俩轻轻地走进书房一看,父亲伏在书桌上呜呜地哭,文书聂瑞卿站在他身边。他们从来没有听父亲哭过,见父亲哭得这么伤心也跟着哭了起来。聂瑞卿连连向他们摇手,要他们别跟着哭。
大哥忍不住了扑到父亲身上:“爸,你莫哭了,你哭么个。”
二哥也走过来摇着父亲的手膀:“爸,爸,爸!”
父亲抬起头来对他们说:“你们的西原妈死了!你们要记住,你爸的这条命是西原妈给的,要是没有西原妈的话,你爸早死在西藏了,你们要永远记住西原妈……”
听父亲说完,兄弟俩才明白了,原来他们日夜盼望见到的西原妈早死了,但西原妈这名字他们牢记在心里了。
这时聂瑞卿把桌上的稿子叠好,对父亲说:“老师长,你莫太伤心了,文章都誊写完了,可以送出版社了。”
后来父亲告诉他们,他的西藏故事书写完了,最后写到西原病死在西安,他回忆起来太伤心了,所以忍不住哭了起来。书取名《艽野尘梦》,不久就会出版了。
几个月后《艽野尘梦》出版了。线装本,封面蓝颜色:
兄弟俩拿着书翻来翻去,上面的字好多都不认识。父亲对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念书,有了知识就能认识书上的字了。今后,你们一定要读通这本书,读懂这本书。”
后来他们听父亲说,这书还送了一本到“中山图书馆”收藏。
大哥自幼就热爱书,他把父亲这本书读通了,读懂了,一直保存到现在!
书中的西原病死在西安,10年后父亲将他的灵柩运回了凤凰安葬。并写下了感人“墓志铭”。
八十年代末,大哥和二哥回到老家凤凰寻找过西原妈的墓地。谁知墓地1958年就被推成了一块平地,墓碑淹埋在一口水井下面。这实在令人痛心!大个生前说过,凤凰县人民政府迟早要将西原的墓地恢复,因为它代表着藏汉人民之间的友情!
我认为,他们推平的是藏汉人民之间一段旷古未闻的圣洁爱情;淹埋的是一百年前一段藏汉人民的血泪生死恋!西原与父亲的这段情感超越了个人情感,超越个人情感就是民族与国家的情感;他们的爱情化解了民族之间的仇恨;促进了民族团结,闪现出人性的光辉!凤凰县人民政府完全应该将西原的墓地恢复!
我读父亲《艽野尘梦》
我读父亲《艽野尘梦》
(一)
从我有记忆时起,就见到母亲把这本书用牛皮纸包好,放在一口大皮箱的底层。小时候我顽皮,经常趁母亲不在家时,偷偷地打开大皮箱翻出这本书左看右看,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字我都不认识。我上学后认识一些字了,一有机会又打开大皮箱,翻出这本书来看看,但总是看不懂,书上的生字太多太多。
记得有一天,母亲从大皮箱里拿出这本书告诉我,说这本书是父亲写的。是写他年青时到西藏去的故事,我听后更加好奇了,原来父亲年青时到过西藏,西藏是多神秘的地方啊!母亲要我好好读书,有了文化才能认识书上所有的字,才能读懂这本书。
1965年我下放到农村,心里还时常挂念着家里大皮箱底下的这本书。1968年我回城后,在大皮箱的底层寻出了这本书。我决定把书带回农村去,因为那时运动搞得好激烈,象我们这样的家庭,随时都有被抄家的可能。我离开家时把这书打进了我的背包。
我回到农村的一星期后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信中告诉我,就在我离开家的第二天家就被抄了。我心里想,好险啊!幸亏我把这本书带到了农村。
几天后的一个半夜,我被一阵打门声闹醒,原来是贫下中农纠察队来抄我们知青的家,他们怀疑知青从城市里带来了枪支,他们翻遍我的住房,搜了我的全身没发现枪支便匆匆走了。最幸运的是他们见到抽屉里的这本书,没有把它拿走,也没翻动一页。可把我急出一身冷汗。
之后,我便小心翼翼地把书藏在我自做的樟木箱的夹层里,我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地保存它。
七年以后,我当上的民办教师,只有高小毕业的我,只能边教书边自学。一日,我偷偷地把这本书借给在一起教书的知青大姐夏悸看。( 因为这本书上的字全部是繁体字,又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我实在看不懂。)夏悸是我知心的朋友,也是我的自学老师。她见到此书感到很惊讶,那时我才跟她讲明我是湘西王陈渠珍的儿子。她耐烦地把书看完后便点上标点符号。我才慢慢地啃读父亲留给我的这一珍贵遗产:
1904年英军入侵西藏,十三达赖逃离拉萨,他率100余人,于1907年辗转觐进京向慈禧太后求援,他们为慈禧太后诵皇经祈福,慈禧信佛教,听奉承,被达赖一行念经祈福所感动,便派清廷川军进入西藏。
之后,十三达赖又不满驻藏大臣联豫的所作所为,联豫在西藏执行清廷法令,处处受扰。英军又有兴兵侵略西藏之迹象,联豫感到压力很大,便奏请清廷对西藏加强边防力量。清廷接到奏章后便命令川滇边大臣赵尔丰出川援藏。达赖担心自己的政权受威胁,于是,便调藏军在江达一带阻击川军入藏。
父亲毕业于长沙武备学堂,1906年任湖南新军49标队官。那时,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运动在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父亲受革命新思潮的影响,与同学林修梅(林伯渠兄弟)等人加入了同盟会,他们经常到天心阁秘密开会。
一次,他们在天心阁开会,忽见一队清兵持枪而来,他们连忙分散逃离,父亲从一丈多高的城墙跳下,钻进大古道巷,左拐右转才脱离危险。那时清政府镇压革命,见革命党人就杀。父亲心里明白,再留在长沙性命都难保,便辞去49标职务,回到了老家湘西凤凰,坐观形势变化。
父亲回到凤凰后一年,心中燃烧的那股革命激情尚未熄灭,他心神难定。回想起自己刚进武备学堂是在“附设兵目学堂”读书,学习一年后,他的各科成绩优异。恰好这时,在“武备学堂”学习的田应昭(凤凰人)因看不惯一位外国教官的狂劲,一怒之下刷了那位教官几个耳光,被开除学籍。经湖南巡抚赵尔巽暗中帮忙,自费东渡日本,进入日本士官学校。
而田应昭这名缺额,则由兵目学堂择优增补。在100多学员中,父亲对舆地、算学、测量及《步兵操典》、《典范令》等科目能够融会贯通,枪炮剑术娴熟,经过考试,他的各科成绩名列前茅。就这样,父亲升入了“武备学堂将弁班”他勤奋学习的目的就是想出去干一番大事业,没想到形势有变,又回到凤凰,真是如坐井底。
一日,他收到林修梅等同学来信,邀他去湖北武汉找新任巡抚赵尔巽。这正如父亲之心愿。于是,他们一行5人来到武汉,找到了赵尔巽。赵尔巽对他们很热情,便把他们推荐给他弟弟川边大臣赵尔丰。
他们拿着赵尔巽的介绍信后,决定在武昌准备几天再去成都拜见赵尔丰。父亲趁这几天时间便回到长沙看望同学滕文昭。滕文昭是父亲多年的好友,有学识,思想进步。他认为革新政治,振兴中华为国人所望。要立志救国,两湖地区是革命的中心。他劝父亲不要到四川投奔赵尔丰。父亲认为大丈夫志在四方,逗游故土,虚费岁月,绝无所成。滕文昭见父亲决心已定,不再强劝,只望父亲一路小心,好自为之。当夜二人纵谈通宵。
父亲作别滕文昭后,回到武昌,与林修梅一行乘轮船到达宜昌后,又改乘帆船行驶,驶过惊涛骇浪的三峡,来到成都。
他们拜见了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并呈递了他赵尔巽的介绍信。谁知赵尔丰见他们是湖南人,怀疑他们是同盟会的革命人,不敢用他们,怕惹来麻烦,只安排他们的吃和住,要他们另谋职业。
这时,凤凰人田应昭从日本士官学堂毕业回来,任四川陆军速成学堂监督。他与赵尔丰相识,又与新驻成都新军协统领钟颖关系密切。父亲见田应昭是家乡人,便与林修梅拜见了田应昭,要他帮忙,在外地凤凰人是很团结的。田应昭热心帮忙,四处活动,不久将他们5人安排在钟颖部下任职,父亲任65标队官,驻成都西边名山县。
在名山县这段时间,父亲看清了目前的形势,深深感到英、俄帝国随时都在企图瓜分西藏,得知新军就要出川援藏。自己在这里被怀疑是革命党,难有出头之日,不如到西藏偏远地带从戎之机。
于是,他抓紧时间收集有关川边西藏的史地资料,在短短的时间内写下了一份《西征计划》,呈递钟颖。钟颖一看大喜,一口气把它看完,他很赞赏父亲的才能,立即委任父亲为援藏军一标三营督队官。父亲随军入藏的决心已定。
(二)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后,川滇边大臣赵尔丰命钟颖部队由北道进入拉萨,自己率八营边军由大道出发,确定在昌都会师。钟颖按赵尔丰指定的路线,带领部队从成都出发,四天后到达雅州。雅州的风景气候与内地区别不大 ,但一过雅州气候渐渐变凉,越往西走天气越冷,路越来越难走。过大相岭,陡壁悬崖,路宽不到三尺,壁如刀削,父亲骑的那匹良马也走得遍身是汗。
当部队登上大相岭时,引路人传话过来,不许喊叫,不许说话,否则,有山神降冰雹打人。部队有几个湘籍兵不相信,大喊了几声。顿时,四周传来回音,众声交作,天空突然变黑,阴云四起,刹时间只见拳头大一个个的冰雹哗哗落下,好多没来得急躲的兵士被打伤。从这以后没有人再敢乱来了。
部队艰难地行走了20多天,越过了这气候恶劣的大相岭、小相岭,渡过惊涛骇浪的泸定桥,冲过了寒风傲骨的打箭炉,到达了甘孜。
父亲担任督队官,从甘孜出发,每天率队伍走在前头,经过50多天艰难的急行军,终于到达昌都。这时,赵尔丰尚在更庆,得知藏王已派名叫登珠的堪布,征集1万多人在恩达一带阻击川军,他要已经到达昌都的钟颖派侦探前往查清藏情,以待后命。
钟颖号令全军,选4名将校侦探前往侦查。谁知过了几天,无一人应命,都说自己是学生不懂军事。钟颖又气愤,又感到难堪。父亲认为这是军人的耻辱,便自告奋勇到军府请命,亲自带通事张应明前去侦查,张应明50来岁,四川人,在西藏经商多年,懂藏语,熟悉藏情。
二人骑马到达俄洛桥时,边军一哨兵告诉父亲:“登珠堪布已出兵恩达,他的前锋部队在离这里30里的腊左塘日夜巡逻,藏兵勇猛难当,切勿前往。”
父亲听后回答:“我责任在身,怎能半途而废;身为军人,怎能贪生怕死。”他说完扬起马鞭,继续前行
二人赶到腊左塘,只见当地的守兵忙于整装,等待退返昌都。他们劝父亲不要再往前走了,张应明也有些害怕,也劝父亲:若往前走会遇藏兵。父亲对张应明说:“ 我们是来侦查军情的,既然来到腊左塘了,就要登上腊左山顶观察清楚。”
张应明无可奈何,只得跟着父亲往山顶上走,山路陡,只能牵着马走。二人气喘喘地登上山顶,举目四望,只见白雾溟蒙,一无所有。张应明埋怨父亲不听劝,自找苦吃。父亲坚持再往腊左走。
他们下了山,天已经黑了下来,只能借雪光残月,伴着溪边的小路走进腊左村子,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门都关着,父亲走到一家楼下敲门,一位老人出来探看。父亲问老人:“老伯,有藏兵到这里来吗?”
老人回答:“藏兵离这里只有10里路远,每夜都来巡逻,村子里的人怕事,天一黑就各自躲藏起来。”
听老人这么一说,父亲相信藏兵离这里不远了。于是,二人又横过一条小溪,来到傍山的一栋楼房前,把马拴好。
他们推开门,见房子空无一人,便走进房里靠在墙角边坐了下来。行走了整整一天够累了,张应明拿出蜡烛点上,父亲拿出烧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传来一阵马铃声,张应明连忙吹灭蜡烛,二人立即将白羊皮袄翻转来穿上,摸出房门,趴到山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躲着。
只听见藏军数十名骑兵在对岸的村子里用马鞭敲门,叫嚷一阵后又转去了。
二人见藏兵走了,又回到屋里休息,张应明深深叹了一口气:“好险喔,差一点就被藏兵发现了。”
父亲咬了一口烧饼:“明天我们还要到前方看过究竟。”
“还要上前方看啊!”张应明说着只摇头。”
“侦查敌情,就是要查清敌人到底有多少兵力,在甚么具体位置?兵书曰……”
父亲话到嘴边,屋外又传来一阵马铃声。二人爬到窗口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群藏兵分两队奔来,父亲连忙冲出门,绕到一间小室旁边,张应明紧跟在后。只见一队藏兵冲进了他俩刚出来的那间屋。
父亲轻轻地走进那间小室里,张应明进来后,准备把门关上。他轻轻地对张应明说:“关上门表明里面有人,不如把门敞开,唱一场《空城记》。”说完又轻轻地摸进小室楼上。
几个藏兵冲进了小室里,只往楼上冲来,父亲怕他们上楼来乱砍,干脆走出来大喊一声:
“你们深夜到这来干甚么?”
“ 咚”地一声。第一个上楼来的藏兵扬刀对着父亲一刀砍来,因刀长正砍在了檐木上,父亲从他胁下钻过,跳下了楼梯。几个藏兵一涌而上,挥刀乱砍,父亲抽出马刀边还击边往后退,退到门边,他左右还击,突然只觉得尾脊骨一麻。他回头一望,见身后又冲进几藏兵,再回头时,几藏兵已冲到他面前,对着他一顿脚拳,最后用刀柄击他的右额。顿时,他只觉眼花缭乱,不省人事。
(三)
藏兵把昏倒的父亲捆在马背上,走了好一段路,父亲才清醒过来。他们过了一座十几丈长的大木桥,桥宽一丈左右,只见100多藏兵骑马从桥上走过,听见藏兵拍掌呼跃。
过桥再沿河走一段路,听见一阵击鼓声,路两边站着岗哨。又走了10余里路,到达了林多坝,这时已经半夜了。藏兵把父亲牵上楼,楼上有男女数人,在烧火熬茶,藏兵把父亲绑在柱子上,看见张应明也绑在另一边,他吓得脸无人色了。
一头目举起皮鞭对着父亲身上连抽几鞭:“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奉赵大臣命令而来的。”父亲忍住痛,咬着牙回答。
那头目不信,对着父亲又是几鞭,父亲痛昏了过去。他苏醒过来后,又来一头目问他倒底是什么人。父亲仍然回答:“我是奉赵大臣命令而来的!”父亲的态度很坚硬
“有文书吗”头目又问。
“有文书,放在马鞍袋里了。”头目听后连忙下楼去问藏兵,藏兵回答马鞍袋里没有文书。
头目对父亲说:“马鞍袋里没有文书,你骗人!”
父亲心里想,这时候越怕越会吃亏,何况他是赵大臣的部下,赵尔丰名声威震川藏,藏人畏服,他瞪着眼睛对那头目说:“我的行李都被你们的士兵搜了,你们怀疑我不是赵大臣派来的,你们可以派人到昌都赵大臣行辕去问。”
这几个头目听父亲这么一说,有了几分畏惧,他们互相望了一阵父亲,又问:“赵大臣派你来干什么?”
父亲把头一抬:“这要带我去见你们的堪布才能说,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不必多问!”
几个头目嘀咕了一阵,叫两个士兵把父亲和张应明松了绑,把父亲背下楼,安置在一间头目住的房间,送上酥茶。
第二天清早,那头目来了,很客气的对父亲说:“堪布有令,请你到恩达一会,立即启行。”说完叫士兵把父亲扶上马。
马行走得慢,登临山坡时前后簸动,父亲尾脊骨刀伤在流血,加上晨风凛冽,彻骨生寒,剧痛难忍。再望着眼前这片荒野,感觉好凄惨啊!这时,他想起了家里的亲人,想起这里离家几千里路,什么时候能回归哟……想到这里,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流泪有何用?他猛然回过一想,男儿报国,死也值得!儿女思情岂能干一番大事。想到这里,父亲振作起来,忍住剧痛,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杆。
行走20余里到了恩达,登珠堪布到军营门外来迎接。他将父亲请到上坐,献上茶点,很恭敬地对父亲说:“我们没有接到赵大臣的通告,误会,误会。”
父亲喝了一口酥茶,对登珠堪布说了一席话:“赵大臣知道你们藏人恭顺朝廷200多年了。前次英兵侵藏时,藏王来朝廷请求援助,朝廷发兵后英兵撤退了,你们又来阻击我们川军入藏。试问你们藏兵到底有好大的本领,论武器你们不如川军的武器好,论兵力你们不如川兵人数多。你们与川军较量,简直是以卵击石。赵大臣恐大军迫进,玉石俱焚,特派我来通知堪布,限期撤回你们的军队,当为奏请朝廷恢复大喇嘛封号。眼下新军由北路出拉里,川边军集中在昌都,现在不急于进攻,就是因为同情藏民无知,不忍刀兵相交。没想到你的部下不分青红皂白,这样无礼对我。”父亲说完用手摸了摸身后的刀伤。
登珠堪布听后,连连道歉,答应3天之内撤退藏兵,并写文书一份交给父亲,请他即回昌都复命。又为父亲的刀伤施符咒药饵,并选良马及藏佛、藏香、捻珠、奶饼赠送给父亲。再派4名士兵送他俩到腊左塘。一路上寒风刺骨,上下颠簸,但父亲觉得刀伤痛渐渐减轻了,他没想到藏人的药饵、符咒有这么大的神功。
父亲回到昌都不久,赵尔丰率领五营边军也来到昌都。父亲随队伍出来欢迎,见身穿紫战裙的赵尔丰骑马奔驰而过。年已七旬的赵尔丰神采奕奕,看上去只有50来岁。
赵尔丰到昌都后召开管带一级以上的军官会议,听说父亲被俘后大怒,斥责父亲冒险贪功,泄露军机,理应斩首。
深夜,钟颖的马弁黄子清,将此事暗中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后通宵未睡。他觉得奇怪,他去腊左侦查敌情是经过上级批准后去的,再说管带林修梅应该知道此事,赵尔丰问他时,他为什么不同赵尔丰讲明白呢?
他回想起:自从他写下《西征计划》被钟颖提拔后,林修梅心里有些妒忌,他想他们是同学,又是一起来投奔赵尔丰门下的。在这人命关天的时侯都不帮他讲一句话。想到这里,他算看清了林的本来面目了,他也想好了对策。
次日清晨,赵尔丰将父亲传到行辕,钟颖和军粮府的刘绍卿站在赵尔丰的两旁。赵尔丰怒骂父亲:“你犯了‘贪功冒险,损威辱师'之罪,应依法处斩。”
钟颖和刘绍卿连忙上来求情。父亲本来有一肚子冤屈,干脆壮大胆子说:“钦帅大人,我的罪过我自己明白,当初钟颖号令全军选4名将校侦探前往侦查,几天都无一人应命,我见此情便主动到军粮府请命。经批准,我与通事张应明前往侦查。我被藏兵俘虏后,在藏营宣传圣朝的仁德和赵大人的军威,藏官听后甚是钦佩感动,并自动把军队撤回,还很有礼貌的把送我回,并写有文书一封。”父亲说到这里,把登珠堪布写的文书呈出。
赵尔丰听完,接过文书看后,立即改变了态度,原来他并不了解真情,是听钟颖部下工程管带张鸿升的一面之词。他问父亲:“林管带知道你去么。”
“当然知道!而且可以到兵粮府查管带咨文!”父亲很气愤地回答。
赵尔丰听后立即查看管带咨文,一一问实后,传林修梅。平日能言善辩的林修梅在事实面前低下了头。赵尔丰大怒,立即撤了林修梅的管带职务,让父亲接替。
赵尔丰最后嘉勉父亲:“你冒险深入侦查,有胆有才,尔后,望加倍努力。”说完,要他根据侦查的敌情写一份进兵计划。
事后,父亲了解到这次害他的主谋是工程管带张鸿升,张为人诈险,一心想升步兵管带,他串通林修梅告父亲“损威辱师”林修梅也想借此升官,没想到害人却害己了。父亲那时刚满27岁,他开始看出官场上的险恶。
父亲回到营房,当晚就写出了一份进军计划,并绘制一份祥细的作战方案图。次日清晨面呈赵尔丰,赵尔丰仔细看过以后,立即下令所属各部遵照执行。
( 四 )
三天后,赵尔丰令钟颖部队出发,由父亲带领一营兵力作先锋,当晚到达腊左塘。父亲想起那位登珠堪布,他并不是带兵之人,也没有遵守他的诺言三日后撤兵。也许,他在观看形势,更可能是藏王不准他撤军。但军无戏言,大军就要进攻了。
父亲熟悉地形,夜四更以后,命令一队进攻并达桥,自己率三个主力队,从结了冰的河上游偷渡,自上而下,夜袭藏营。
并达桥上守护的那些藏兵听到枪响后,慌乱不堪,边还击,边往桥后撤退。父亲率兵过河后直奔藏营右侧,藏兵乱成一团,匆匆败退。父亲又兵分两路,乘胜追击。
桥上一队的士兵也冲过了桥,上下左右合力夹攻,藏兵大败,战斗两小时就结束了。这时,左翼军占领了林多坝后山,前后夹击,藏兵彻底崩溃,纷纷逃命。
父亲考虑到再往前追,地势复杂,沿途必有恶战,便集合部队分段搜索前进。忽然,在恩达的讯官叶孟林从山路奔来相告,藏军两小时之前已向南撤退。于是,父亲便带领部队直抵恩达,警戒宿营,以待后命。在这同时,赵尔丰派边军兵分三路,冲入恩达,将登珠堪布擒获,解到昌都。
父亲率部队占领恩达后,捷书飞报昌都,大军一到恩达,他又奉命按预定计划,改道向类乌齐,三十九族一带前进。气候越来越冷,冰雪越来越大,士兵衣服单薄,每天都行走在冰雪窟中,好多士兵病倒了。
一日,部队翻到到一座山的半腰,忽见山上一大群野牛在斗架,狂奔怒吼,突然向他们冲来,士兵来不急躲避,十多人被牛撞伤。就这样,艰难地行走了20多天才到达三十九族,部队暂时在这里住下。父亲对三十九族这神密的地方有所了解。
三十九族纵横千余里,人口数十万。相传为年羹尧征西藏时留下39人的后裔。但按人口时间来算,是不可能的,应该是唐朝文成、金城两公主先后下嫁,其汉人遗留之种族。这里的人和藏人合不来,对汉人特别亲善。三十九族位于昌都的西北部,气候高寒,有好多珍贵特产,如雪蛆、雪猪、雪嵩、雪晶等等。
部队在三十九族住下休整数日后,父亲接到钟颖通知:藏兵先头部队2000余人,已退到拉萨70里外的乌斯江。又一部约3000余人,已退入工布,要严加戒备。并命令父亲部队向工布进军,于是,父亲又率部队向工布出发。
工布辖地纵横八百里,气候温和,冬季山间还开着野花,翠绿复盖,有“西藏的江南”之称。是藏王边觉夺吉的出生之地。父亲率部队到达工布后,扎住在营官所在地。营官之家真是“层楼广厦,金碧争辉”,那些营官们举止温和,谈吐高雅。父亲借此机会和他们多接触,多交流感情,并向他们宣传藏汉一家的历史渊源。同时,严肃军纪,秋毫无犯。士兵们和当地藏民关系也非常融洽,深受藏民欢迎。
两个月后,父亲率部队移驻工布的中心地脚木宗。不久,又奉命在窝冗噶伽查抄藏王边觉夺去的的财产。藏王有三十几处庄所,每庄有牛羊数百头或千头,粮食数千石。父亲由当地第巴(西藏地方官)引路,走进藏王的旧宅里检查,楼上弓矢、盔铠、铜器、磁器、高桩碟甚多。在密室中查出《甘珠尔经》一部,则经为一百零八卷,每卷千页,长二尺六寸,宽八寸,字皆藏文赤金所书。底面用薄板护着,板面镌为宽五尺,长两尺,深一尺的长方框,中间嵌有三个金佛,框缘缀以珊瑚珠百余颗,框内环以碧洗玛瑙,红蓝宝石装成花纹。金佛周身用极大钻石环绕着,各三十六颗。佛定圆光,中嵌金光圆润蚌珠。看到这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的甘珠尔经,父亲大开眼界,连连夸赞:“真是稀世珍宝也!”
在一旁的司书张子青忍不住对父亲说:“把佛金上的珍宝取下来再上交行么?”
父亲严厉地说:“这是藏族人的极宝之物,窃宝之罪,决不可为!”他说完将《甘珠尔经》交第巴封存起来。为防止被人窃取,还特别派人守护。这段时间父亲将营部设在第巴家里,并利用有利条件学习藏语,调查了解到当地很多的情况。不久,他又奉命移驻德摩一带搞安抚工作。
德摩位于工布的东面,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有居民200多户,有大喇嘛寺一所,风景清幽,物产富饶。第巴的住宅豪华壮丽,待人彬彬有礼。父亲在这里安抚一月之久,彼此十分友好,经常与第巴入山打猎。一日,第巴的舅父,贡觉营官加瓜彭错前来拜见父亲,并邀请到他家做客,父亲满口答应。
第二天,父亲同第巴及几个随从前往贡觉,年过花甲的彭错夫妇早已到村外来迎接。他们将父亲一行请进富丽的住宅。用自制的果饼、酥茶殷勤招待后,又请他们来到一片平地看藏女马上拔杆表演。在细草如毡的草坪上,每隔三、四十步,立尺余长的球杆一根,以拔杆多少定输赢。十几名藏女身捆丝带坐在马上,只听号令一响,鞭策疾驰如飞,马奔到立杆之处,即俯身拔起球杆。其中一位十五、六岁的藏女子,相貌中姿,而动作矫健敏捷,连拔五杆,获得第一名。父亲见此情景,称赞不已,大声喝彩道:“好!好!好!好马技啊!”
回到彭错家中,酒饭之间,父亲还在夸赞这位姑娘的精湛马技。彭错对父亲说:“这位姑娘是我的侄女,名叫西原。”
父亲听后更加赞不接绝口。第巴见此情,笑着对父亲说:“你若有意,愿将西原许配,不知尊意如何?”
父亲听后哈哈一笑:“那可好了……”在场的随同人员也跟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父亲原以为这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几天以后,第巴和彭错夫妇真的将西原送来成婚。西原经过梳妆打扮后显得美丽迷人,在场的喇嘛呼图克图愿做公证婚人,他对父亲说:“此事大佳,西原在这一带矫健闻名,胜似男子,给役军中,当不为公累也。”
呼图克图一席话打动了父亲的心,见人既然送来,西原就站在跟前,这也是藏人的一份真情,这也能促进藏汉人民之间的友情,再不能拒绝。于是,便同意这门婚事。
婚后,西原对父亲百般体贴。夜晚,父亲查岗哨,西原挎刀紧跟身后;到藏家聊天喝酥茶,西原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白天,他们常骑马入山狩猎,西原不但马技好,枪法还特别准,百步之内的猎物难逃脱她的枪口,他俩在德摩的这段日子还过得平静。西原也感到开心满足,可父亲心里有数,自从川军入藏以后,达赖、厦扎相率兵逃至大吉岭,依靠了英国人,今后肯定还有仗打。
一日,第巴惊慌跑来告诉父亲,波密藏兵昨日窜入觉拉沟抢劫。父亲听后,立即带领两队人马赶到30里外的觉拉沟。当地藏民都逃亡一空,只剩下一老人,他对父亲说:“波密蛮兵昨夜进村抢劫,饱载而归,他们性残忍,蛮横无礼,我们历年受他们蹂躏,你们的军队要长驻不走,我民才能安生业……”老人说完拉住父亲的手,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父亲。
父亲安慰老人:“我军入藏就是为保你们平安,进工布是先抚后剿,我们迟早会进波密剿灭叛军。”
不久,父亲就接到驻藏大臣联豫的命令,向波密进兵。部队离开德摩时,藏民们涕泣相送,军民不尽依依之情,父亲带西原含泪和亲人告别。
(五)
从德摩到鲁朗70多里路,父亲率部队经过了德摩大山,这一地带危崖峻壁,冰雪遍山,道路泞滑。部队艰难地行走数日后,进入波密地带八浪登,当他们走到一片荒山夹道时,见两边草叶上生满了针粗一根根的旱蝗,这旱蝗闻见人声都昂首蠕动,整个夹道发出喳喳的响声。
引路的藏人说:“这旱蝗相当历害,附着人身,连皮袄也能扎进,沾肉吸血。就是用火烧将它们烧死后,遇雨后它们还能活过来……”
父亲听后立即下命:“队伍停下!”他上前观察地形后,立即安排士兵点火烧道。熊熊烈火烧得“咋咋咋”地响,等火熄灭以后,部队才走出这条令人毛骨悚然的夹道。路上一些湘籍士兵纷纷议论,这旱蝗比水田里的蚂蝗可怕得多。
当部队行军到八浪登的大山腰中时,只见四周古木苍天,腐叶遍地,突然从老林里冲出一大群怪兽,它们的脸像虎脸,尾巴像狐狸的尾巴,两胁长着肉翅。
有几士兵们见后吓得连忙开枪,这群怪兽闻枪声后,“扑扑”地飞上了树枝,对着他们发出呜呜的叫声。听引路的藏人说,这种怪兽人们称它为“绷勃”,是西藏的一种罕见的动物。有士兵说,西藏这地方真神秘可怕,连动物都长得稀奇古怪.
部队再行十几里路,来到一座横亘的高山,只见山下好多藏兵在慌忙地拆卸帐幕。父亲立即下令:“停止前进,侦探一班前去搜索。”
侦探一班下山不到半里路。忽然从左侧传来一阵火枪土炮声,有几士兵闻声倒下。父亲即令:“一队兵力沿山进至密林深处出击,其余大部兵力鸣号接应。”
一阵激烈枪声,一阵杀喊声后,藏兵边还击边后退。父亲率兵乘胜追击到山下,西原一直跟在他身后。短兵相交接,杀声震谷,血肉横飞。
突然,一群藏兵沿着一堵大石潜到父亲的身后,被西原发现:“啊!”西原大叫一声,父亲闻声转身一枪,击毙一藏兵,西原接放一枪,藏兵见势不妙,转身逃跑。
父亲见此地形两面受敌,便指挥士兵往下退,退到小河边。离小河有一丈多高悬崖,父亲正要往下跳,西原上前拦住他,自己往下一跳,然后伸出双手,对着父亲喊:“跳下来,我接住你。”
父亲应声跳下,西原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这时,他们被埋伏在山边的藏兵发现,一阵枪射,父亲身旁的几个士兵中弹身亡,西原将父亲紧紧地压在身下才免中弹。
父亲率部退到河边,埋伏在乱石堆中,准备再战。这时天渐渐黑了下来,父亲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60多人,平均每支枪仅剩下10发子弹。西原对父亲说:“我们必须趁天黑慢慢地离开这里。要是等到天明,敌人知道了我们的虚实,那就全完了。”
大家说西原讲的有理,父亲决定四更时分散撤离。天明时,部队已登上一座高山,脱离了危险。
八浪登一仗前后打了十几天,藏兵节节败退,父亲率兵乘胜追击,一直追到石门关。石门关地势非常险要,左边是高山绝壁;右边横墙如城。一日早上,父亲到关外观察地形,西原紧紧跟在他身后。他忽然发现傍山一段城墙比较低,如果藏兵从这里进攻的话,很容易翻墙入内。他立即下令:“一队的兵力在这里严加防守。”
他的话刚落音,枪声即起。西原拉着父亲就走,刚刚退入石门,藏兵就攻到墙外的壕沟了。父亲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他下令:“还击!”士兵们一阵猛烈扫射,藏兵招架不住,伤亡惨重,只好撤退。
父亲见藏兵撤退了,便坐进旁边的一大石洞下休息,他要西原拿饼来充饥。这时,从左边传来枪声,传令兵来报:“藏兵从石门后方进攻了。”
父亲听后。连忙起身跑去指挥部队阻击,西原跟在他后面。留下黄督队管守石门,黄爬进在父亲刚才休息的石洞观察动态。
父亲和西原刚走上30步远,只听后面一声巨响,二人回头一看。他刚坐的那石洞崩垮了,黄督队官被压在石下,头被砸的稀烂,鲜血只流,当场死亡。
父亲大吃一惊,默默念道:“生死有命喔!”
西原吓得紧紧地抱住父亲,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他们赶到石门后方一看,原来是哨兵发现藏兵用绳子往山下缒。父亲见后要士兵隐蔽起来,等藏兵一个个全部落到平地时。他一声令下:“开枪!”
士兵们一阵猛射,缒下的藏兵全部消灭。藏兵暂时停止了进攻。过了10多天,藏兵又发动进攻,双方激烈交战,伤亡越来越惨重。父亲感到石门虽属天险,但终难久守,藏兵会越战越多。不如突围与钟颖的援军会合后再战。于是,他率兵乘夜突围,往冬久地带转移。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他们转移到冬久,刚与钟颖的援军部队会合,大批藏兵又往冬久进攻,一次比一次进攻猛烈;交通被切断,军粮运不到。形势越来越严重。父亲向钟颖提出新的作战方案:部队撤离冬久,他负责率部队断后。
钟颖按父亲的方案,率部队撤离了冬久,几日后到达了鲁朗。父亲率兵断后,到达鲁朗时已十分疲惫。父亲部队修整了数日后,赵尔丰派四路边兵分途向波密进发。 父亲指挥部队配合边军反攻冬久。
一阵一阵的排枪射击,一次一次的勇猛进攻,终于把藏兵击溃。父亲率兵一直把藏兵追到八阶十四村。最后刺杀了波密的藏兵首领白马青翁和一批藏官,波密暂告平定。
这时,联豫调钟颖回藏,由驻藏参赞大臣罗长祺接替他的职务。1911年10月,武昌起义消息由英国的《泰晤士报》传到拉萨,很快传遍全藏,川军中的哥老会活动猖狂,好多军官被暗杀。
父亲由于平时待人宽厚,加上所部湘籍士兵较多,特别是湘西永顺的杨兴武竭诚保护才没受到威胁。驻藏参赞大臣罗长祺看到到哥老会势力越来越大,并下令密杀了十几名哥老会头目,这时军心开始大乱,罗长祺害怕哥老会人报仇,决定偷偷从小路回昌都。临走时与父亲告别,父亲便从官兵中挑选一班人护送他,还送他粮米和食物。
父亲和罗长祺作别后,和西原行走6天到达德摩。一日,杨兴武飞马来报,罗长祺被义兵赵本立、陈英勒死在喇嘛寺边。
父亲听后大惊。他心里明白,罗长祺自调来接替钟颖职务,整顿军纪,清查哥老会,又结怨了参加哥老会的好多士兵。士兵们都支持钟颖。钟颖也依仗朝廷的势力一直没有去拉萨,留在了乌苏江。这次罗长祺离开时,很可能被哥老会人发觉,陈英、赵本立就是哥老会成员。
过约一时左右,陈英、赵本立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对着父亲说:“罗长祺阻扰革命被我们杀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父亲见他们来势凶猛,冷静了一下说:“近闻藏人颇有动摇,此噩耗传出去,对我们汉人很不利。所以,罗长祺死之事,我看暂时保密为好。”
陈英说:“我等与罗长祺同命,我们不杀他,他迟早会要我们的命。”
“我明白,我明白,你们也是被逼无奈。”父亲尽量把话讲圆滑,他心里明白,他们刚杀了人,性情反常,只能一步步地顺从他们来。
正在这时,一士兵跑来对陈英说“事情已经办好了,明日可请管带去拉萨。”
陈英听后对父亲说:“江达某某来信,革命事重,推举你出来统领,明日就走。”
父亲暂时满口答应着:“好好好,我将家事安顿好后。明日同行。”说完送他们出门。
他们走后,父亲考虑再三,决定离开西藏。他将目前的形势和离开西藏的决定告诉西原,西原听后大哭,她实在不愿离开西藏。
父亲劝说:“军队已变,不可收拾了。达赖虎视境上,必乘机而入。我们如果留下,终必一死。现在你必须同我一起走,勿以家人为念。万一以后形势变好,我们再回工布。”
西原在父亲的劝说下总算同意离开了。临走时,西原的母亲拿出一座八寸高的红色珊瑚给西原,永留纪念。
第巴和彭错夫妇都来相送,彭错夫妇各赠藏佛捻珠一付给西原,拿着西原的手,哭着对西原说:“ 我们老了,不能与你们同行,此去何年能相逢?”
西原听后更加哭得伤心,大家挥泪而别(后闻达赖返回拉萨,按治交欢汉官者统统处死,彭错夫妇竟被砍成肉块)。
父亲到江达后,探明了当前的形势和一些具体情况,部队许多官兵积极响应武昌起义,投身革命。而哥老会的人却打着革命的口号,另有勾当。钟颖劫走了联豫从四川领回的30万军饷。他利用这笔巨款,在哥老会人中间进行活动,扩充自己的势力。哥老会的人依附了他,主张由他当统领,先打拉萨,再攻劫钦帅衙门,驱赶走联豫……
父亲心里有数,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如哥老会,也无力量和钟颖争高低,何况,钟颖曾是他的上司,提拔过他。再则,联豫怀疑他与钟颖同流,钟颖又怀疑他是革命党,三者之间都是互相矛盾的。父亲再三考虑,最后作出决定:只有离开西藏这是非之地。
(六)
父亲带领湘籍士兵共115人离开了工布,一路上父亲回忆波密之战,死亡将士遗骨未收,魂留异乡,心里很难受。想起古人“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之诗句,更是眼泪汪汪。
父亲原计划经西康回四川,但考虑时局太乱,怕中途遇阻拦。便起道藏北出青海,进甘肃,陕西转入内地。他们行走数日后到藏北,气候突然变冷。风雪扑面。黄沙猎猎,四野荒凉,他们进入了酱通大沙漠。
队伍整天都是冒风雪前进,十分艰难。沿途不见半根青草,马匹没有饲料,只好和人一样以糌粑为食。原计划3个月的粮食,半个月就消耗了一大半,父亲见此情万分着急。
越往前走风越大,终日狂风吼叫,多数人都生病发烧,冻烂了手脚。只有西原适用雪地生活,没有病痛。夜晚,他把父亲冻烂的双脚裹在她的怀中,用手使劲揉搽,减轻些父亲的病痛。又行走十多天后,粮食吃完了,只好杀驮运行旅的马匹充饥。
雪还是那么大,风还是那么吼,夜间,只有风悲狼嚎之声,一路上死的人越来越多,当他们到达通天河时,死亡人数已有了70多人。引路的喇嘛半夜逃跑,结果被狼群吃了只留下几根骨头。马匹也杀完了,剩下30多人围在一起,有的痛哭起来。
西原没有哭,她拿着枪悄悄地离开了。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只见西原向他们招手,大家走过去一看,原来西原一枪打死了一头野骡。她对大家说:“我们藏人有的是靠狩猎为生,人只要能站起来,走得动,就不会饿死。”
大家被这一藏女的话感动,又好像看到了一线希望。大家擦干眼泪,一齐动手操刀割肉。西原又寻来一大堆野牛粪,燃火烘肉。她告诉大家把吃剩下的肉烘干带上,到猎不到野物时再吃。
之后,大家边走边猎野物,猎得野骡、野羊、山兔。这样,行走了10多天后,天又下了大雪。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复盖地面两尺多深,每日都有士兵死亡。雪地猎不到野物,存下的干肉也吃完了。父亲把最后剩下的一块干肉递给西原。
“我不吃,你吃。”西原说着把肉退还给父亲。
“我俩一人一半。”父亲说着用佩刀将干肉切开,将一半再递给西原,一定要她吃。
西原说:“我能耐饥饿,几日不吃都能挺得住。君不可一日不吃,我万里从君,可无我,不可无君。君要饿死,我就不活了。”她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硬把那半块干肉塞在父亲手里。
父亲再也忍不住了,哭说着:“天赐我这重情之藏女,可是我的福气喔!”
次日中午,大雪开始融化。父亲忽听士兵一阵喧哗声,他上前一看,原来士兵杨某昨晚死在路旁,被饿狼吃得只剩下两只手,众士兵饥不可耐,为争他那两只手吃吵骂起来。
父亲见此情,力劝不止。这时,西原和几个士兵打得3头野牛回来了。士兵们见后才停吵骂,急动手割肉,烧肉,饱餐一顿后继续往前走。
又行走数日后,剩下的野肉又吃完了,冰雪凛冽,一天比一天冷,士兵猎物都空手而归,又断食两日了。他们在密议把随身的藏娃杀了吃。
父亲听后心里很难受,每天都有士兵死亡,人数死了一大半。,为了活命,士兵变得冷酷无情,心狠残暴,失去了人性。
他只能这样劝说:“杀一人,能救众人的话,我当然赞同,但你们看看这藏娃的身上,除了皮和骨头哪里还有一点肉,煮烂都难分上一杯羹,救不了大家的命啊。”
西原接着说:“天黑后,我们再去寻野物,下雪天野羊都是晚上出来,一头野羊的肉比他身上的肉多得多。”
士兵们听他夫妇这么一说,打消了这一念头。大家按西原说的,晚上一齐入山寻猎,真的猎得野羊4头,野兔7只,又熬过了几天。
父亲清点了一下士兵的人数,仅存下20余人.大家艰难地继续向前走,风吹沙雾,眼睛都吹肿了,看不清路,一天行走20余里天就黑了。
一日,父亲的眼睛肿得睁不开了,走得特别慢,他要士兵们先走,西原扶着他慢慢地跟在后面。他俩走上十几里路,转过一道山凸,士兵们不见了;走在前面马夫张敏和藏娃也失踪了。
再走上七、八里天就黑了下来,西原扶他到一沟中宿下。夜晚,只听得狂风怒吼,野狼一阵阵地嚎叫,叫声时远时近,西原急得哭了起来。
父亲把连枪交给她,自己手握佩刀,二人并排坐了起来。父亲把嘴贴在西原的耳上说:“狼不靠近十步远别开枪,狼群听见枪声会一嗡而来。”
西原听后,紧闭着嘴点了点头。她又用另一只手悟着父亲的嘴。她不让狼闻到人喘气声音。他俩就这样坐着,隐隐约约见数十条狼越沟而过,只隔几丈远。
不知什么时候二人睡着了。凌晨,西原把父亲呼醒。父亲觉得眼睛比昨日好些,他睁开眼睛四周一望,天已微微亮,刀枪仍在手中,他笑着对西原说:“昨晚好险喔,只差一点点我俩就喂狼喽!”
西原用衣角帮他抹了抹眼睛:“我昨晚梦见在家中后山被狼群追,脚折伤了跑不动,我母亲背着我跑,我被吓醒了。”
父亲对西原说:“唉!此疑心致梦也。”
二人收拾被褥走出沟,继续前行。他们循原来的道路走,但不知该走哪条路,他们怎能追上昨日走失的队伍。父亲望着这苍茫无际的沙漠长叹一口气,默默地念道:“唉!这大漠也许就是我俩的葬身之地喽。”
走在前面的西原没作声,她边走边在寻找足迹,忽然寻得一枚弹壳,她断定了行走方向。她退步回来,扶着父亲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不要急,不要急。他们就在前面。”她边说,边用手指着前方。
行走半日后,他们看见了远处冒烟。朝着烟处走了一程,只见马夫张敏朝他们走来,哭着对他们说:“昨晚我和藏娃被一群野骡撞倒在沟底,醒来不见你们。我们追上了队伍,还不见你们,正要回途寻找。”
西原劝他不哭,大家都在一起就好了。这时,父亲又清点一下人数,只剩下17人了。他回想自从波密出发到现在,死亡失踪共计98人。再看眼前苍茫大漠,西安离这有多远,能走得到么?想到这里,他低下了头。
士兵们围在一起,大家都不语。西原看出了大家心意,便安慰说:“现在是春季,气候渐渐和暖,一路死者虽多,还是留下了我辈这17条命,这是天佑我们不绝,我们再坚持往前走,总会走出大漠的.....”
大家听西原一席话,颇自感愧,都是堂堂男子,难道不如一女子么。于是,大家又鼓起劲继续往前行。他们又行走数日,带的干肉又吃完了,当来到一平原地时,见一久僵的野牛头,这牛头有五尺多高,也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风吹日晒,久而不腐。父亲仔细看了看这牛头,对大家说:“今天就吃这牛头!”
他说完叫士兵捡来柴枝堆在牛头旁,点燃火烧,烧一阵又浇上水,再烧。大约烧了两小时久。总算把牛毛烧净,牛嘴唇皮烧得离骨一寸许。
然后,大家敲的敲,剥的剥。割的割,共割得巴掌大的9块。将唇皮倒进锅中,用大火煨煮,水煮干了又添水再煮,谁知煮两昼夜后才煮软,用刀切开,皮厚两寸,黄金色。
士兵们早就忍不住了,一人切几坨,一下吃得精光,连汤都舔的干干净净。大家笑道,这牛唇皮胜过野牛也。
吃了这餐牛唇皮后,大家又一起狩猎,有幸猎得野牛,野马各一匹,将肉烘干带上,继续前行。
又行走了几日后。带的干肉又吃完了,大家甚饿,将途中打得的一头野羊去了皮,一人割一块,吃起生肉来,大家边吃边走。
突然,西原停下脚步,用手朝后面一指:“你们看,后面有一队人吗。”
啊!有人马。几个月来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家回过头来,朝西原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队人马朝他们走来。
大家都停下脚步,等待人马走近一看,则是喇嘛7人,各骑一匹马,还赶着4头骆驼。他们下马走到大家面前,操着蒙古语问话,讲了一大套没一人能听懂。
父亲忽然想起用唐古特语回答,这一下喇嘛们听懂了。原来他们是久住拉萨奢色寺的喇嘛,近来藏中兵变,达赖调兵围攻,他们见战事紧张,便离开拉萨回蒙古。
喇嘛们得知父亲他们是西藏陆军,都携带枪械,对他们很尊崇,送他们两套帐幕,糌粑两袋,白糖一包,骆驼两头,还告诉了他们去西安的路线。
大家饱餐了一顿,又有骆驼引路,到西安算是有希望了。
父亲很感激喇嘛等人,可他没想到马夫张敏来报,士兵谢海舞等人正在密谋杀害喇嘛,抢夺他们的财物,留一喇嘛为他们带路。
父亲听后如晴天霹雳,他没想到他带的士兵仅几月时间就失去了人性。他把谢海舞等人喊来相劝:“我们穷途遇喇嘛,他们好心相送食物,骆驼,又为我们指引路线。干这负心劫杀之事鬼神都不容。再说,他们也有7人,个个身强体壮,都带有枪械,万一失手岂不是更糟。”
谢海舞等人听后默默地离开后。父亲心里很不踏实,夜间很久不能入睡。西原心里也很担心,陪他坐到天明。
次日,和喇嘛一道上路。父亲见谢海舞等人一路无语,以为昨日相劝有效,谁知走上三、四里路,谢海舞等6人突然向山边飞奔,依土坎向喇嘛开枪。
喇嘛回头问父亲这是为何。父亲向谢摇手,可他们哪里肯听,一阵枪射。一喇嘛掏出13响枪还击,其他的也早有准备,各持步枪还射。手持13响喇嘛连中两枪倒地而毙。接着,又有两喇嘛中弹而亡,剩下4人策骆驼飞奔而逃。他们送给父亲的骆驼也跟着他们跑了一头。上面还驮着喇嘛送给他们的两袋糌粑,父亲好痛心喔。
再看谢海舞等6人都身负重上,倒在地上呻吟。父亲大怒,走上前去大骂:“追呀!追呀!你们怎么不追呀,昨日我劝你不要干这负心劫杀之事,你偏不听,这下可好,粮食也没了,你自己也爬下了,你只等死了!”
谢海舞被父亲骂得低下了头。西原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再扶起其他几位伤兵。半夜里,伤兵的呻吟惹来狼群。第二天父亲他们起来一看,只见两重伤兵被狼吃得只剩下一堆骨头。父亲长叹一口气:“报应啊,报应!”
他再次清点了一下人数,活着的人还有他和西原,耒阳人马秉越,云南人赵延芳,贵州人滕学清,龙山人胡玉林,叙浦人陈学文、舒百川,乾城人曾纪仲,马夫张敏。
谢海舞及3名伤兵。两名重伤兵已奄奄一息,父亲对着他俩叹了一口气:“昨日要听我的话,今日我们还能一道行喔……”
两伤兵没等父亲的话说完,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另一伤员还能扶棍走,谢海舞见大家又要走了,在地上哭滚着:“你们留下我,不如补我一枪,让我死好了。”
大家都愤恨这祸首,曾纪仲拿出枪打算补他一枪,父亲连忙制止。大家走了好远,还听到他在哭喊,谁也没有力气来背着他行,只说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自劫杀蒙古喇嘛后,粮食已绝,道路复迷,人数越来越少,打猎也越来越困难。一路上只能打些野兔充饥。
再行走十几日后。来到一座小山头,在山沟里西原打得一头跛脚野羊,近10余日来这是最大的猎物,大家都饿慌了,用刀割下生肉一口气吃得精光。
西原把扔在一边的羊肠藏在怀里。夜间,父亲又冷又饿,这时,西原拿出羊肠来充饥。第二日天明,马夫张敏望着他们说:"啊呀!你们嘴角边粘满了羊屎。”
父亲抹了抹嘴巴说:“唉!我们已经不是人喽。”
又行走十几日,天又下起了大雪,猎不到野物,大家饥饿难忍,父亲便下令把喇嘛送的另一头骆驼杀了。大家饱吃一顿后,剩下的肉轮流守护。深夜,狼群来了,大家一齐开枪,可狼咬着两腿就跑,几士兵拼命和狼拖扯,最后还是被狼拖走了两腿。
天一连下了几天雪,大家无法行走。依着山边休息了7天,雪才融化。这时,剩下的骆驼肉又快吃完了,他们得继续向前走。
走了几天后天气晴了,西原发现了牛马蹄印,她对父亲说:“有牛马蹄印就有人,我们快到有人的地方了。”
西原说得有理,父亲听后,对着大家说:“我们快有希望了!”
大家的劲头也来了,都加快了步子。再行走七、八里路,来到一块小平地,旁边有小山,有一湾碧水,并有作架灶烧过火的岩堆。
他们就在这山水明秀的地方止宿了。天色晴朗,大家精神也好多了,一齐入山狩猎,获得两头肥野羊。大家饱吃一顿。
突然,父亲不见胡玉林。大家放声叫唤不见回应,天黑了还不见他回,父亲安排几人去找,还是不见人影。
夜深了,父亲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胡玉林身体强壮,为人淳厚,勤敏耐劳,一路上凡是凿冰,觅石,取粪,宰割都是他主动去干,大家都喜欢他。他要是一人野宿必饱狼腹喔……
西原也一直没入睡,她劝父亲:“玉林人好福大,不会有事的,他也许遇到了人,住在那里过夜了。天亮我们再去找……”
“望苍天保佑玉林平安无事。”父亲说着眼泪直流。
天亮了,父亲带领大家再去寻找,他们行走三、四里路,来到一座山坡边,父亲掏出连枪对天几枪:“啪啪啪!”
他又叫大家一齐对天鸣枪。枪声停约十分钟,只见老远有人骑马朝他们奔来。走近一看,是一藏人抱着胡玉林坐在马上,大家高兴得跳了起来。
胡玉林下马后笑着对大家说:“我前日脚痛走得慢,起先还跟着你们走,越隔越远只到看不见。”
父亲接着问:“玉林啊,你为什么不叫我们一声。”
“我没力气叫了,脚又痛得厉害,干脆坐下来再走。我休息一阵再往前走,忽见山边有烟火,我以为是你们,便朝烟火处走去。”他说着拍了站在身旁的那位藏人说:“是他们打猎的4人在帐篷里熬茶, 他们对我很好,留我过夜,饱吃了几顿面食牛羊肉。一大早听见你们放枪,他就把我送来了。”
“ 哈哈哈! ”大家听着都笑了起来。玉林为人好,大家见他回来都高兴。
父亲见藏人送胡玉林回来很感激,便掏出拾圆藏币送给他。藏人接过藏币好高兴,把他们引进他们4人住的帐蓬,端来面食,熟肉,奶饼招待。
大家几月未尝过盐味,反觉得盐食难以下喉。大家饱餐几顿后,心情好多了。父亲问清了路线,从这里再走15日路程就可以到柴达木。
父亲拿50元藏币,每人各买青牛一匹,次日坐牛出发,行走16日后到达了柴达木。但见无数蒙古包,散布广原,居民殷繁,俨然内地市村一样。父亲看到这一景象,对大家说:“我们总算到熬出了大漠苦海,我们可以过人过的日了。”
(七)
从柴达木到西宁500里路,其间有300里是盐淖地,没有骆驼是走不出这几百里沼泥地的。父亲一行在这里休息数日后,准备好路上吃的面食,又购买了代步的骆驼。恰好他们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叫周瑶青的汉族商人,他正好要回丹噶尔厅去,父亲便趁此机会与他同行。
他们行走40里后,便进入了荒草茫茫的盐淖地,西原口渴得厉害,想下骆驼喝口水,父亲出发前就听喇嘛说过,这盐淖地的水是不能喝的。他连忙取出早准备好的淡水皮囊递给她:“这水是不能喝的,人喝了就会患痘疫。”
西原听后一惊,她从来没听说过不能喝的水。她半信半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就再不喝了,她怕带的水不够,忍住口渴留给父亲喝。他们行走数日后,总算走出了盐淖地,过了青盐海。又行走数日到达了青海。但见烟雾朦朦,浑无涯际。他们沿青海饶山行走几日后,来到了一座大喇嘛寺,寺与民舍相连。大家看到这里物品齐全,便借民舍食宿。
马夫张敏和藏娃决定留在喇嘛寺。父亲想起以后的路还艰难,好不容易熬出来,他们既然不愿再走了,也不勉强他们,同意了他们的决定。
西原望着骨瘦如柴的藏娃,想当初要不是他们夫妻相劝,他早在雪地里成了那一伙士兵的杯中羹。他摸着藏娃的头,用他们的语言对藏娃说了一席话,两人都哭了起来。
父亲拿住张敏的手:“我们相从万里,生死之交,这一别不知何日相见,你多保重了!”
张敏哭说着:“你们夫妻都是好人,我不会忘记你们,你们一路多加小心了。”说完,大家都挥泪而别。
离开这里后,又走30多里,便到了日月山。这里的气候渐暖,山高不过三、四十丈,山阴约有些耕地,山下屋宇鳞鳞,鸡鸣狗叫,行人往来如织。
他们走过日月山,又是一重天,居民都是宽袍广袖,外出多数人都乘黑驴。村间设有私塾,只听儿童读书之声。一路上西原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她不像在沙漠那样机灵敏捷,她默默无闻地跟在父亲身边。
他们再走一段路,就到了丹噶尔厅。父亲屈指一算:从去年冬天11日出走到现在,整整走了223天,衣服从未洗换,辫发无法梳理,胡须长满一脸,恰似野人一般。
他们在这里住下7天,把一身整理干净后,乘骡车行走90里后,到达了西宁,西宁是清朝边疆一个重镇,青海办事大臣的衙门也设在这里。父亲找了一所旅店住下,次日清早,一位长沙籍边城管带颜某前来求见。西原见他带的一队武装士兵站在门前,心里很紧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与颜管带交谈之后才明白。原来,颜见他们都携带枪械,他身为边城管带,必须要来问过明白。这时,又来一位姓陈的朋友约他一同去见张镇军。
父亲拜见张镇军后,和他讲述入藏出藏的前后经过。张镇军听后很钦佩父亲的才干,他连连夸赞道:“像你这样大难不死的英雄,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
他答应帮父亲筹措回南方银两。从张镇军那里回到旅店,颜管带又邀父亲到府台衙门拜见陈太守。
陈太守一见父亲并说:“刚才见到张镇军,他很夸赞你的才干,我们商议后写信将你推荐给甘肃督军赵大人,此人怜才爱士,你去必有重用,不必回南方了。" 父亲听后很受感动。
父亲回到旅店,见西原独自坐在床边哭。他问西原:“你为什么哭?”
“我见你久去不归,害怕他们加害你,我害怕再见不到了你了。”西原边说边揩着眼泪。
父亲见她哭得好伤心,好心疼的,他回想起在大沙漠里那些日子里,西原胆大敏捷,遇难不慌,她不畏艰难跋涉,不怕豺狼虎豹,她能忍饥挨饿,是她用命来保护着他。如果没有她西原,自己早已饿死冻死在沙漠雪地了。现在走出了困境,她的胆子却越来越小了。这怪不得她,她毕竟没见过内地的世面;她害怕的是人与人之间的险恶。他想着想着紧紧地抱住了她:“不哭,不哭,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我们遇上好人了,他们都在帮我们。”父亲把陈太守他们的事,一一说给她听后,西原才转哭为笑。
他们在西宁住了3天,陈太守、张镇军、颜管带共赠给他80金。他也把随从滕学清、赵廷方推荐到颜管带处做时事。之后,张镇军又派他的外甥孔某,拿着推荐信陪同父亲一起去兰州。乘骡车行走6日后到达兰州。来到炭市街的一家客店,店主是太原人。他们刚住进客房,只见店主惊慌地和一人在一旁说着悄悄话。西原见店主那模样心里一惊,她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我们不住这里行么?”
父亲抓住她了冰凉的手说:“不用怕,这里是市镇。来往的人多。”父亲的话刚落音,只见一队武装士兵牵马进来,直往客房里走,把旅客的行李抛得满地都是。
店主连忙走到一头目身边,往他手上塞了一把东西,轻轻地说:“一点小意思,请多多关照。”
那头目立刻吆喝一声,那些士兵立即牵着马离开了客店。
父亲感到奇怪,他问店主:“这是些什么兵?如此霸道。”
店主回答:“这是马军带来的马队,这些兵极凶暴,我刚才打发了几两银子才算了事,他们经常沿街勒索钱财,每年都要来几趟,市镇上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但又无可奈何。”
父亲听后长叹一声说:“军人拿枪是保护人民的;他们拿枪去欺压人民,他们就不佩军人之称了,是匪也!”
西原一直紧挨在他身边站着,她的脚在发抖。父亲把她扶到床边,安慰她说:“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些兵痞就是想多敲诈些钱财。”
西原坐下来,脚不再抖了。父亲察觉到西原近些日子身体很虚弱,胆子也特别小。他回想起在战场上的西原,机智灵活,有勇有谋,面对顽敌,毫不畏怯。唉!这两百多天的艰难行走,忍饥挨饿,茹毛饮血,把她的身子拖垮喽!
第二日,孔某带父亲去见赵督军,赵看了陈太守他们的推荐信,听了父亲讲述出藏的苦难遭遇,又同情,又器重。他说近来川督来电,将组练精兵援藏,要他稍待候用。父亲听后,便辞谢回店等候.
一日,父亲带着西原在街上散步,碰到督署巡捕胡立生,他是长沙人,过去相识。他告诉父亲,有一位姓周的同乡人向督署控告他谋害了罗长祺。父亲一听大惊,立即随胡立生到督署查询。
控告他的人是周逊。父亲立即求见赵督军,把罗长祺之死的前后经过一讲。赵督军听后认为,乱军之中,人命贱如泥沙。他吩咐父亲邀请些旅甘湘的人出来调解了事。
次日,十几个旅甘湘的湖南老乡聚集会馆,父亲把罗长祺被害的前后经过一一讲述,以事实当面驳斥了周逊,大家都说周逊这么做不应该。周逊也自知无理,此事就这样摆平了。
经过这事以后,父亲感到好气愤,他想来想去,如果再停留这里,也许还会遇到一些是是非非,他决定还是回湖南。
父亲把他的想法同赵督军一讲,赵督军很善解人意,同意他的决定。并赠送他50金作旅费。父亲万分感激,又将一部份转送给纪秉钺,要他回归故乡。
父亲含泪送别纪秉钺后,和西原乘车取道西安南归,从此朝行暮宿,饱受艰辛。
(八)
父亲和西原到达陕西彬县时,正好是中秋节的前一天,父亲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天,他买了酒肉和西原共饮。西原望着酒肉发呆,父亲劝她吃,西原说:“我们囊中银两不多,回家路程犹远,你如此破费,何以得归?”
父亲见西原如此担忧,便安慰她说:“我们虽然银两有限,到达西安后我立即致书信家中,待家中汇款来后再行。”他说完再劝她一定要吃,要调养好身体,他心里明白:西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他早日回到凤凰的家。
晚间,一位湖南口音的人来会父亲,他自我介绍:“我叫王君兆,我到这里4年多了。我的同胞兄弟王瑞林和你们一起入藏,不知你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父亲一听是王瑞林的胞兄,连忙扶他坐下:“王瑞林和我一起入藏,担任司书,兵变后又随我出走,到青海后病故……”父亲说完叫西原取出一个墨盒,上面刻有“瑞林”名号。王君兆接过兄弟的遗物,失声痛哭。父亲安慰他一番,又跟他谈了很久出藏的经过。王君兆含泪辞别。过一刻,他提来酒肉糖饼,表示感谢,并写一书信交给父亲说:“ 我乡的童观察,有一巨宅在西安城内洪铺街,现人去屋空,仅留戚兰生一人守宅,我书信介绍你寄住其中,可省事省钱。”父亲接过书信,感激不尽。
父亲到达西安径投洪铺街童宅,戚兰生安排好他们的住房,西原把屋打扫干净,父亲买回炭米,又书信致家索款。夫妻二人就在这幽僻的居室住下了,相依为命,寸步不离。转眼又到了初冬,天气渐渐寒冷,添制了几件衣物,银两用完了,只指望家中汇款,但汇款要两月之久才能汇到。又过20多日,西原见银两用完,要父亲将她母亲送的珊瑚山拿去出售,谁知珊瑚山因在长途中被压破了一块,拿到市上出售无人问津,最后售给一家古董店,得银十二两。西原乐意地对父亲说:“得此价款,可等得家中汇款了。”
父亲也高兴地说:“等汇款一到,我们立即动身,就能回家了。”西原听后热泪一滚而下,回家!她多么盼望早日回到家啊!
父亲从戚兰生口中得知邻居董禹麓是湘西永顺人,在甘陕一带甚久,现任西安某中学校长兼督署一等副官。于是,父亲特意到他家中拜访,因董禹麓出外没见到,便拜托同居麻阳人张慕尹转告。几天后,董禹麓果然来邀请父亲至家聚谈。从谈吐中,父亲看到董禹麓学通中西,是个很有学问的,很敬佩他。
不久,银两又用完了,家中汇款还未到。父亲将他心爱的望远镜出售,得银六两。又度过了一段日子。一日,他购物回到家中,见西原站在门口满脸通红,他焦急地问:“你的脸为何这样红?”
西原回答:“自你出门,我就全身发热,头痛不止,不知是何原因?”父亲听后连忙把她扶到床上让她躺下。晚上,他紧紧搂着她,只觉得她一身滚烫。他想等到天亮就喊医生来看,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可西原卧床不能起了。他问西原:“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西原轻轻地回答:“我想喝牛奶。”
父亲立刻跑到市街买回鲜牛奶,可西原只喝上一口就不想喝了。父亲见此情形,速去请来医生诊治,医生说:“此阴寒内伏,宜清解之。”西原服医生开的一剂药后,周身忽现天花。父亲大惊。他回想起以前在成都听人说过:藏女在内地住久了,无不发痘死亡。他想到这里惊惧异常,他询问医生,医生回答:“此不足虑”,便另开一药方,但西原服了药后,病越来越严重。
一日早醒,西原哭着对父亲说:“我的命不久了。”
“你为什么说这种话。”父亲说着紧抓着她的手。
“昨夜我梦见在家中,老母亲端给我一杯糖饮。按我们藏人的风俗,梦到这种事就离死不远了。”
“别这么说,我们不相信这一套。你决不会死,在沙漠里你不是说过,‘天佑我们不绝吗!’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病好点,我们就动身回家,好吗?”父亲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西原听后,哭得更厉害。当晚,西原身上的天花忽然成了紫黑色,父亲心里一惊,他明白,这已无可救药了。他抱紧西原呜呜地哭出声来。西原泣不成声地说对他说:“万里……从君,只盼白……头偕老.恨我病入膏肓,半途与君永……别,所幸君已度过难关,我死……亦暝目……你回家一路……珍重……”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两眼看了看父亲,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不睁开了。
父亲抱着西原的头,嚎天痛哭:“西原啊,西原,你答应我一起回家的啊,我们就会有钱回家了,你为什么就等不到这一天啊……”他几次哭得昏倒在地,勉强爬起来,再看看西原躺在床上,又无钱为她办理丧事,不禁更加伤心。他想起自己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安葬西原最少也需要一笔钱。眼下举目无亲,找谁帮忙喔!他痛哭一阵后,想起此间熟识的人只有董禹麓,只有找他帮忙。他开门准备去找董麓禹,打开门一看,天还没有亮,只好又回到房中,再看西原暝然长睡,痛彻肺腑,又大哭一阵。
天刚麻麻亮,父亲就赶到董禹麓的家门口.他敲了一阵门,门开了,正好是董麓禹,董把父亲引进屋.父亲忍住哭,对董说明了西原病故之事,现在无钱为她安葬,请他帮忙。董禹麓沉思了一下,起身走进房中,携银一包递给父亲说:“这里约有二、三十两银,可持归为丧葬费。”说完,又安排他的内戚罗渊波帮助料理丧事。父亲不及言谢,偕罗渊波匆匆赶回家。罗告诉他董禹麓本身无钱,这银两是他的族弟贩羊寄存在他家的。父亲听后更加感激董禹麓,他内心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报他的恩。
在罗渊波的帮助下,买回了棺材、寿衣。又请来女工为西原遗体洗换一番,入殓完毕。雇人抬出停柩城外大雁塔。父亲扶棺放声大哭,在罗渊波百般劝慰下,父亲才离开大雁塔。
他回到家中,见到西原的衣物,又是一阵痛哭。他回想起西原骑马拔竿,回想起他查岗哨,西原挎刀紧跟身后;八浪登,波密的战场上,西原左右不离。入沙漠断粮,她将最后一块肉让给他,哭说:“……君不可一日不食,且万里从君,可无我,不可无君……”父亲越想越伤心,抱头痛哭,哭得泪尽声嘶哑。
父亲独自一人过着凄凉落拓的生活,好多次半夜梦见西原,他哭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37天后,他终于收到了家中寄来的汇款。他离开西安之前,买了祭品,到大雁塔抚西原的灵柩挥泪告别。向董禹麓等人致谢告辞,他握着董的手:“我回湘西以后,如有出头之日,决不忘公解囊相济之恩。”说完泪流满面,董禹麓含泪嘱他一路保重。父亲就这样离开了西安。
(九)
父亲回湘西10年后,凭他的智慧才华,勤奋努力,终于干出了一番大事业——统领湘西。一日,他在审阅各县《匪情报告》中,发现永顺县衙转呈统领部董禹麓呈送县衙的报告。啊!是他——董禹麓。他一口气看完报告后,往靠椅上一坐。“唉呀!”他长叹一声。
原来,报告中写到董禹麓的父亲董光辅,在永顺列夕镇私立辅翼任高等小学校长,在今年元宵之日,被土匪黄包臣、彭南桥率匪500多名强住学校,将董光辅杀死,并顺带将镇上抢劫一空。董禹麓在西安闻信后赶回永顺,祈求县政府派兵剿匪,为民除害。县政府无可奈何,才将报告转统领部。
父亲想起10年前离开西安时,握着董禹麓的手说:“我回湘西以后,如有出头之日,决不忘公解囊相济之恩。”
现在,他父亲被土匪杀害,我现在大权在握,我一定要去为他父亲报仇,也是我报恩的时候了。想到这里,父亲骑马亲自率领三个营的兵力,直奔列夕镇。
父亲见到董禹麓出镇迎接,连忙下马,两人相抱大哭。父亲对董说:“令尊不幸丧于贼首,是我的罪过也,我一定为你父亲报仇,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立即安排部队进山剿匪,黄、彭二匪四处逃窜,经过数天奋战后,剿灭了这群土匪,并将黄、彭二匪首抓获,征求董禹麓的意见后,将二匪首凌迟处死。
父亲离开列夕镇时对董禹麓说:“阁下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现父仇已报,如不嫌气,赞囊我治理湘西。”并赠他500元安排家事,超度其父亡灵。
董禹麓感动得流着泪说:“阁下宏才大略,爱国爱民,实为湘西人民之福也。我久留西安,重任在身,从事体育和农村教育,我无复他求。”他还表示回西安后,即将西原的遗骨运回湘西,以报为他父报仇之恩。他俩婉言再三,洒泪而别。
董禹麓回西安不久,就将西原的遗骨运回了湘西。父亲率人10里外相迎,鸣枪致哀。父亲接过西原遗骨,伏地痛哭,涕泪纵横。他将西原的灵堂设在保靖统领府,请来高僧作了七天七晚的水陆道场,父亲为西原守灵七天七晚。
前来祭悼的人川流不息,好生热闹。都为父亲这情所感动。4年后,父亲又将西原的遗骨运回老家凤凰。安葬在大坡脑梁子湾。并写下了感人的墓志铭:
《亡姬西原墓志铭》
姬西原,西藏人也。藏俗无姓氏,称以其名。姬生凯浪,来归于德摩,殡于陕西西安,埋骨于湖南凤凰。其卒在归后三年,其葬于卒后十四年,其病以积瘁不治。藏俗尚骑射,西原能驰怒马,俯拔卓地竿之球。又尝去百步射,不失鹄。清宣统二年,予从军入藏,西原来侍,闺去有礼意。越年,予以编师战八浪登,战纳衣当噶。两赖西原之力,脱予于险。其后,武昌革命军起,予谋以兵遥应之,卒不利。遂于
我读完了父亲的《艽野尘梦》这本书,要把书中所有故事情节都一一用文字表达出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至今还没有将这本8万多字的文言文完全读懂。我只能选着我大概读通了的故事,谈一谈自己的看法和感想:
父亲考进长沙武备学堂“附设的兵目学堂”这一年时间里,他的各科成绩在兵目学堂班名列前茅,从这一点能看得出他勤奋努力,力求上进的精神。 所以,武备学堂“将弁班”学员田应昭怒打外国教官被开除后,他的这名缺额由兵目学员中择优增补,父亲就凭他的过硬本领,在100多学员中,他以优异的成绩升入了“将弁班”。这样,一毕业就能当任标队官(连长),这就是他走进军涯生活中的开端。
父亲和林修梅一行投奔四川赵尔丰后,他在新军协统钟颖部下任连长,林修梅任营长。这时候父亲观察国家形势,他深深感到英,俄帝国主义随时都有企图吞噬西藏,而驻藏大臣类皆老朽昏庸,不知强邻逼处,宜固藩篱。他认为自己年青有为,有责任报效祖国,便在短短的时间内收集川藏史地有关资料,写下了一部《西征计划》呈交钟颖。
钟颖正好接到援藏的命令,见父亲的《西征计划》如获至宝,他一口气把它读完,他很欣赏父亲的才干,他立即委任父亲为援藏一标三营的督队官,这职务相当副营长。这次升官也是凭着自己的硬本领。
援藏军到达甘孜后,父亲由于担任督队官,每天黎明便起,便率队走在前头,虽然辛苦,但我觉得父亲坐在马背上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有他的吟诗为证:“兵敲马蹄铃声细,雪压枪头剑气寒。”
到腊左侦察是他自己争取去的,不是他称能,也不是他贪功,是他看到钟颖下达侦察令几天都无人接应,他认为这是军人的耻辱,他作为一个军人应该有责。
一路上他明知前往有险,但他挺而走险,直到被藏兵砍伤抓获。凭这一点,可以看出父亲的军人品德和胆识。我最欣赏的还是父亲对藏官堪布讲的那一段话,看看原文:“赵大臣以藏人二百余年恭顺朝廷,前者英兵寇藏,大喇嘛既请兵于先,今英兵甫退,边觉夺吉又复阻兵于后,试问藏兵几何?器械几何?欲与川军边军较胜负,庸有幸乎?赵大臣恐大军迫进,玉石俱焚,特遣某前来晓谕,限即日撤兵退出,当为奏请朝廷,恢复大喇嘛封号。今新军已北路出拉里,川边军集中昌都,所以不即前进者,亦悯藏民无知,不忍遽以兵临之也。”父亲这一席话软硬兼施,合情合理;刺中了藏王的要害,又给了他的退步。还保住了自己性命,太精彩了。
父亲回来后,又遭奸人张鸿升以“损威辱师”之罪陷害;同学林修梅也别有用心。听一听他面临盛怒立帐中的赵尔丰讲的那段话:“某罪自知,但衔命而往,身虽被虏,番人犹能以礼送归,且宣示德威,番兵望风撤退。功罪自不敢言,惟钦帅深察知。”
又是凭他这段话,使赵尔丰对他改变了态度,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转祸为福,赵尔丰撤了林修梅管带职务,由他顶上,并夸父亲有胆识,要他根据侦察的敌情写一份进兵计划。父亲当晚就写出“进军计划”并绘制了一份作战方案图。赵尔丰阅后,立即下令所属各部遵照执行。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父亲的才智和应变能力。
进攻恩达是父亲第一次指挥作战,他兵分几路,前后上下夹攻,仅2小时就结束了战斗,大获全胜,恩达一仗是父亲第一次指挥作站,恩达的胜利体现出了父亲的作战指挥才能。
收复工布后,父亲奉命抄了藏王边觉的财产,发现了藏人的稀世珍宝——《甘珠尔经》,经书封面装嵌满了各类珍珠宝石及三座小金佛。随从人员劝父亲把珍宝全布取下来再上交。父亲严厉地说:“物各有主,非可取而私之,窃宝之罪,决不可为。”并将经书交当地藏官封存起来,为防止被人偷走,便派兵守护。从这一事可以看出父亲为官时的清廉品德。不像某些军人那样,抄家时浑水摸鱼,见财起歹心。
在德摩期间,父亲的部队负责安抚工作,他在藏民中宣传藏汉本是一家人的悠久历史,和当地藏民关系十分融洽。所以,藏官彭错主动将他的侄女西原许配与他。他与藏女西原结婚后,便成为了藏人的女婿,这婚姻更进一步地促进了藏汉人民之间的友情!
藏女西原比父亲小10岁,但在八浪登的战斗中都是她几次救了父亲的性命:叛军从父亲身后绕过来,被西原发觉后大喊一声,父亲才回身一枪,保住了自己这条性命;一叛军在向父亲身后开枪,但西原的枪声响抢在了前面,那叛军应声倒下后父亲才发觉;跳悬崖时,西原先跳下,父亲跳下时她双手接住了他。当我读到这一段时,我打心眼里感激这位藏族妈妈,父亲要不是在她的保护下,早就离开了人世。我可以这么说,父亲在西藏找了西原这样的妻子真是他的福气!
石门那一战,他从石洞里走出来,黄督队官坐进他刚离开的位置,父亲刚离开30步远,石洞塌了,黄督队官当场毙命。西原吓得哭了起来,父亲可真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也!
读到这一段时,我想起一位星相先生跟父亲看相说的话:“嗨呀!怪哉!此命九不死:打不死,杀不死,骂不死,穷不死,饿不死,饱不死,累不死,苦不死,气不死。”父亲听后,回想起在西藏的那段日子,感慨地说:“我命诚苦也!”
的确,父亲在西藏的那段日子是够苦,够累,够饿的了。自从他们115人进入酱通沙漠后,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但见黄沙猎猎,风雪扑面,行走10多天后,带的粮食就吃完了,只好杀驮运行李的牦牛充饥,风雪交加,又冷又饿,官兵们手脚都冻烂了,日有死亡。父亲脚也冻烂了,是西原每夜将他的烂脚窝在她的怀里,帮他揉搽、按摩;是她扶着父亲行走。
马匹杀光后断粮了,是西原鼓励大家不要急,她带头打得野骡来充饥。连日冰雪铺地,猎不到野物,父亲将剩下最后一块干肉,切开一半要西原吃,西原坚决不肯吃,父亲一定要她吃,她哭着对父亲说:“我能耐饥,可数日不食,君不可一日不食。我万里从君,可无我,不可无君……”
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当我读到这一段,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我放下了书,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说父亲虽然苦,但他找了这样一位重情的藏女在身边,当然杀不死、饿不死、累不死、苦不死……
一次断粮,当变态的士兵想把随身的藏娃杀了充饥,父亲只能这样劝他们:“杀一人以救众人,我和恤焉,特蛮娃肉尽骨立,烹之难分一杯羹,徒伤同伴,奚益于死。”父亲这一番话劝住了变态士兵,保住了藏娃的性命,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父亲的为人和理性,也体现出了父亲的政治头脑和心理学。父亲这么做应该与西原有关,因为他毕竟是藏人的女婿。也可以说,是藏汉两族人民“结缘”后的一种情感和力量!
沙漠遇狼这一段读得我提心吊胆。父亲眼睛被黄沙刺伤后看不清路,行走特别慢,为了不耽误大家,他要士兵们先走,西原扶着他在后面慢慢行,最后走散了。天黑下来不能再走,夫妻二人并肩坐立沟中。我读这一节的描叙:“既而狂风怒号,无数野狼,嗥鸣甚急,时远时近……西原握连枪,予持短刀以待之,隐约见群狼十数,嗥鸣而至,相去不过丈许,无何,又越沟去。时予与西原饥疲已极,不知何时竟同入睡乡矣。”我的天哟!要是睡着后,狼又来了的话怎么办?我想这也算是他们夫妻二人最幸运的一回了。
夜间,又冷又饿睡不着,西原拿出白天捡来的野羊肠充饥,夫妻二人像吃面条一样,吃完后才能入睡,天亮后才发现嘴角边都粘满了羊屎,我读到这里时,又可怜他们,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天下像他们这样的夫妻恐怕也是独一无二了。
在沙漠行走数月后遇到了蒙古喇嘛,喇嘛对他们好,赠送他们粮食、帐篷、骆驼。可士兵谢海舞等6人,不听父亲劝说,还要杀害喇嘛。结果,两败俱伤,骆驼也驮着粮食跑了。谢海舞自己也身负重伤倒下爬不起来,见大家都走了,哭喊着在地上打滚,最后他是饿死,或者是喂狼都应该,是罪有应得。我想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抬着他走,这不能说父亲对部下狠心,我想在那种环境下不击毙他就够仁义了。
长途征行223天才走出沙漠到达西宁,115人仅7人生还。我想,如果父亲没有西原在他的身边,他肯定走不出沙漠;他必死无疑。只可惜西原走出沙漠后,身体越来越虚弱。住进旅店见到那些拿枪的士兵,她提心吊胆,她自己并不怕死,她是担心她的丈夫。
在深山悬崖作战,在雪地沙漠挨饿,她能尽自己的全身力保护着自己的丈夫;可现在无能为力来保护自己的丈夫了,她当然害怕,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豺狼虎豹,但她害怕人间之险恶。
父亲见到那些从省城来的马军,敲诈百姓钱财的行为,他认为这是“军队之怪象。”作为一个军事学堂毕业出来的高材生,受过良好的军纪教育的军官,他很惊讶,也很反感。
几十年后,父亲著了一本书——《军人良心论》,书的主题是:世上拿枪的人只有两种,他拿枪保卫国家,保护人民,他就叫军人;他拿枪损坏民族利益,欺压人民,敲诈人民,他就是匪军。我认为父亲在西宁提到的“军人之怪象”对他后来写《军人良心论》这本书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1912年,父亲和西原到达西安后住在洪铺街,西原也就是病故在洪铺街,洪铺街这个地名我很好奇。
八十七年以后----1999年,我和大哥(陈同初)到西安五姐家(陈元景)做客。我们一起找到了洪铺街的地址,很奇怪的是周边的房屋都改建了,惟有洪铺街还保留着数十间老木屋。究竟父亲和西原当初是住在那一间屋,我们无法证实,但见到“洪铺街”这三个字就感到好亲切,大哥对父亲的感情最深,他见到那些老木屋后哭了起来。他想起父亲当年太可怜,想起西原死了太可惜。
读到西原临终时对父亲说的那段话:“万里从君,相期终始,不图病入膏肓,中道永诀。然君幸获济,我死亦暝目矣。今家书旦晚可至,愿君归途珍重,幸勿以我为念。”从这段话里更加看出了这位藏族女子的崇高品质。“予抚尸号哭,几经昏绝,强起检视囊中,仅存票一千五百文矣。陈尸榻上,何以为殓......此间熟识者惟董禹麓君颇慷慨,姑往告之。时东方见白,既开门出,见天犹未晓,此去橥殊孟浪,又转身回。见西原暝然长睡,痛彻肺腑,又大哭。”
我读到这一段时,好像看到了当时的那种悲惨情景,听到了父亲的哭声,我也跟着他一起哭了,父亲的文笔的确不一般,他能牵动人的心,能让人的心跟着他笔走。
《艽野尘梦》在父亲的哭泣中停笔了,父亲用血、用情、用泪写完了这部感人肺腑的传记小说。书中细腻地描叙藏汉人民的一段血泪生死恋;高度地赞美了藏族女子西原对他的深情厚意及崇高品德!
2008年11月由我四姐陈元吉编“湖湘文库”出版的《陈渠珍遗著》,这本书中编进了父亲的《艽野尘梦》、《军人良心论》、《精神讲话》《日记》。《陈渠珍遗著》中的首篇《艽夜尘梦》是1982年以后,连出四版《艽野尘梦》中的最完整的一本,也就是大哥陈同初从1936年保存下来的那一本。在文革中,陈同初将此书藏在墙缝里,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艽野尘梦》记录了晚清政府军队进藏抗英平叛,行政权力的实施,证明了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一部份。是对现在“藏独”分子最有力的回击!
我为父亲写出这本精彩绝伦,宝贵的历史著作而骄傲!
“ 什么是良心?”父亲说:“我四、五岁的时候,看到一位老人被人按在地下打。我便大哭大喊,不晓得怎样才好。以后每当见到不平的事,可怜的事,都像一天到晚心里不安一样。我当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直到二十岁以后明白,这就是人的一点“良心发现;这种“良心发现”是不要学,不要教的,并且不要改不能改的。“良心”是人类固有的“理性”,是人类几千年来的的传统思想。”
父亲在良心论中谈到:“良心是人的至善之心,良心是以“善”为体,以“仁”为用。善要动合中道,能动合中道是良心;仁要利己利人,能利己利人是良心。人必具此良心。然后,此心才能上合天心,与天和其德。”
有军人问父亲:“把这良心的功用讲得如此伟大,应用在我们军人如何?
父亲回答:“军人尤其是要有良心。普通人存心不良,只害一个人,或者害一件事。军人无良心,就贻害社会国家不小。”
在这里,父亲讲明了军人和普通人无良心的的危害性和利害性;军人无良心对国家社会的危害性永远超过普通人。
父亲讲到军人的良心,要如何才能发现出来,这就首先要晓得军人和人民的地位。他是这么说:“人民是军人的主人。为什么说人民是军人的主人呢?因为是人民拿钱来养我们军人,我们吃的饭,穿的衣,用的器,住的屋,无一件不是人民的。所以,人民是军人的主人!”
有军人又问:“人民何以肯拿钱来养我们?”
父亲回答得很有理:“西人区分人类,为‘治国、护国、生产三种阶级’,而以生产阶级为主。但无治国阶级来指导,就会有争夺事发生,无护国阶级来保护,就会被强力者侵害。所以,一定要拿一部份人来当兵,负保护责任。有了保护的人,然后大家的生活才能够安全。所以,人民肯出钱养我们。”
“军人拿甚么来保护人民?”有军人这么问。
父亲回答的第一句话:“就是良心。”
又问:“军人的武器是枪,何以说是良心?”
我读到这一句,感到有些矛盾。用良心来保护人民,军人手里拿的是武器;是杀人的东西,杀人的东西拿在军人手里使用,何以说是良心。凭良心还能当军人么?
再看看父亲是怎样回答:“有良心的军人拿枪,才是军人。没有良心的人拿枪,便是土匪。因为,军人存心是处处求人民利益,不顾自己牺牲的。土匪存心,是处处求自己的利益,不顾别人痛苦的。”
嗨呀呀!父亲这一回答真是精辟!这一段回答应该就是《军人良心论》的主题。讲绝了就是:世上拿枪的人只有两种,拿枪保护人民,处处求人民利益,就是军人!拿枪欺压人民,敲诈人民,不顾人民的痛苦,就是土匪!
我读完这一段,想起当年的日本军人到中国后,拿着枪耀武扬威。强占人民财物,奸淫掠夺,杀人放火,抢窃人民,敲诈人民,鱼肉人民。他们虽然穿着军装制服,俨然一副军人派头,但他们的行为却是土匪行为。这种军人是世上最不合格的军人,是带有匪气的军人,是没有良心的军人。
当然,中国也有这样的军人,父亲在《艽野尘梦》提到的“军队之怪象”,就是记载他在西宁住旅店时,亲眼见到军人敲诈百姓、刮人钱财的等等怪现象。他作为一个正统军校毕业,受过良好军纪教育的军人 ,当时看到那一幕好反感,他把这事称为军人之怪象。所以,几十年后他掌握湘西的军队,他一定要治理好自己的军队。他用良心来教育军人。
看看他对军人同人民交际时的要求:(一 )语言要十分谦让,不可现出粗暴傲慢态度。(二)军人同人民是平等的。所以,称呼上只论年龄,绝无阶级,或呼兄弟,或呼伯叔,方为知礼。(三)买卖交易务宜十分公平,不可用一点欺诈手段,一点强迫行为。(四)人民语言无理,我要用好言解说,使其自知愧悔,切莫报复。(五)人民故意触犯,使我难堪,又不能以理喻,只许回营报告长官,切戒与人争斗。
看看他对军人出外的要求:(一)要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使人相敬,相畏。(二)行路宜走左侧或右侧,部队行军更要注意此事。严禁由中央行进,妨碍行人。(三)路遇肩挑背负之人,或遇小儿少妇同年老之人,要让道而行。(四)路遇肩挑背负之人,或老人小儿跌倒地上,应当尽力相扶。(五)烟馆、茶楼、赌场、娼户,是军人最禁忌的,切不可去。(六)严禁擅人民房、商店。(七)酷暑入河洗澡,宜选僻静之地,不准接近路旁。
看看他对军人暂驻民房八件要遵行的事:(一)借驻民房,要由长官先同主人婉言交涉,听主人指定,不许自由选择,并不准擅人其他房间。(二)要尊重主人的主权,凡是造饭、炒菜都要先问主人借用器物,须得主人同意。(三)男女有别,不准借故同妇女谈话。(四)要极肃静,不准高声谈话。(五)要极清洁,不准任意溲溺,吐唾。(六)损坏主人借用之物,应负赔偿之责。(七)慎防火烛,更严禁堆烧柴草。(八)临去时,务将门扇关好,睡草捆好,并要将地下扫除干净,还要向主人致谢。
我看完这些条款,猛然想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没想到父亲为军人定的这些军纪和毛泽东定的军纪还有点相似。这还真有点不谋而合。
《军人良心论》从“格屋致知”谈到“正心诚意”,到“修齐治平”,最后归根于“良心”上面。良心每个人都有,一个普通的人,一辈子多做些有良心的事并不难。记得,过“苦日子”的时候,我母亲就将两个蒿根粑粑给一个饿倒的叫化子吃,救了他一命。她为什么这么做?还不就是凭着良心!
一个军人做件有良心的事也不难。比方在战场上,战斗就要胜利了,你对敌人喊了“缴枪不杀!”敌人放下了枪。你如果有良心的话,你把他押走。你如果无良心的话,就会一枪把他打死,为你死去的战友报仇。但将投降的敌人杀死是违反了军纪;是损坏了整个军人的形象和名声。所以说,如果一个军人不具备军人的良心,就会去杀俘虏,杀起义投诚人员。这种军人是不合格的军人,是无军人良心的军人!
《军人良心论》是父亲的杰作!家里仅有的一本,是大哥精心收藏下来的。好多年前大哥复制了一本给我,我读它读了无数遍,只因自己文化水平太低,始终没有完全读懂它。我只能把我所谓读懂了的,谈一谈自己的看法和感想。
我想,这本书让世上的军人读一读,应该是有益无害的。
《祭亡女元卉》读后感
《祭亡女元卉》这篇祭文是父亲1946年3 月写的。元卉是他的第六个女儿,是我的母亲彭梅玉所生,是我的胞姐,我称他六姐。听母亲说:六姐从小长得聪慧可爱,家里的伯母、姨母、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她。父亲最痛爱她,视她为掌上明珠。只可惜她6岁患麻疹夭折,父亲万分悲痛,特为她写了这篇祭文:“老父渠珍以香楮果饼之属,致祭于亡女元卉之墓而哭之曰:儿竟死矣,儿竟弃予而长逝矣!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呜呼恸哉!汝兄弟姐妹十三人,予初以爱汝母之故,而推爱汝独厚。及汝稍长,资质聪慧,性情和厚,竟较诸兄妹为最,故厚爱汝更深。”
我读到“予初以爱汝母之故,而推爱汝独厚。”这一句时才明白,母亲一世人为何对父亲那么敬爱;为何愿为陈家子女付出自己的一生。原来,父亲在数妻妾中爱她爱得最深。在当时那种封建的大家庭,一个女人能得到夫君的厚爱也是令家人羡慕的事。
大哥曾经对我说过,我母亲忠厚老实,待人诚恳,父亲有九个夫人,他最爱的是我母亲,而其他的那些夫人也不妒忌她。这是很难得的事。父亲爱我的母亲爱得深,就爱她生的女儿爱得独厚。再加上她聪慧过人,性情和厚更逗他痛爱。看看父亲的这一段话:“予昔遭难入川,由川而黔,困顿七载,历经百艰,汝未尝一日离予左右。”
父亲说的“遭难入川”是指当年(1936—1939年),蒋介石、何健、薛岳以“剿共不力,养匪纵匪,放匪放匪”罪名,将父亲软禁在四川南川县。我看过父亲在南川写的日记,那几年父亲在南川办纱厂,安装自己设计的水力弹花机,和自制的纺纱机。一家十几口人过得好艰难。那几年里元卉就在他身边长大。夜里,父亲带着她睡,出门总是把她带在身边。
祭文中的这段话:“予每外出必携汝俱,汝亦依予左右。偶一离汝,偶便觉耿耿于怀,汝亦依予左右,片刻不忍离。汝姐妹行七人,序齿汝居第六。故汝年甚稚,然汝之一言一动一视一听皆超诸成人之上。凡有所谕,应为敬对,不教而能。”从这里可以看出:父亲与她之间那种浓厚的父女情,和她超一般人的聪明智慧。
父亲教她的《三字经》、《朱子小学》、《朱子家训》等等,只要读三遍就能背诵,一字不遗。父亲能有这神童般的女儿在身边,在当时那种艰难的环境下得到好多宽慰。
父亲还在祭文中回忆:“去秋自印江携如归,予时至伯母处闲谈,汝必相从,或谈稍久,汝依予坐亦久,而不倦。有时群儿嘻于室外,或邀之出,则笑谢之,不肯离予。”
我在键盘上敲完这60个字,我仿佛看到一群玩童在屋外喊:“元卉,快出来玩。”而我的六姐却坐在父亲身边,向他们微笑着招手:“谢谢,我不玩,我要陪爸爸。”她是那样的爱爸爸,她坐在爸爸身边,一脚都舍不得离开。
祭文里的这段话可以看出她年幼通情达理:“予装水力弹花机于城外金家园,去家三里许,予每往必以汝从。一日汝与六弟嬉方酣,不欲往,汝母附耳告曰:父老矣,如不同往,谁与为伴?汝应声而起,牵衣随行。又一日,六弟随其母入市,购玩具二,于其一给汝,汝喜甚,把玩不释手,旋六弟与汝口角,云次我母所买,坚欲索还,汝目视不语,汝母晓知曰:弟年幼,宜让之。即欣然举以还之。恸哉卉儿!汝年仅六龄,何明理晓事,一至于是耶!”
这一段讲的是姐弟之间的小事,父亲通过这些琐碎小事,勾勒出我六姐的为人和性格。我赞赏父亲的感人的文采,我更敬佩我六姐善良温厚、明理谦让的崇高品德!
“当汝病危时,不时索予抱,向予喃喃语不休,以汝嘶语促,卒不能辨意者。汝有无限痛苦,欲向予诉耶,抑自知病已不治,作最后之诀别耶!此又予一极痛心事也。濒死之晨,予竟夜守视,家人以予年老,力劝稍息,予乃合衣假寐,移时,忽闻呼唤声惊起,则汝面色苍白,风大作,延医再诊,方药无灵。儿遂从此长离膝,一瞑不视矣。天乎恸哉!何夺我卉儿如是之速也……呜呼!痛天地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感生死之异路,愿精魂而长依。魂而有知,时来就予,予亦不时临穴视汝,慰汝寂寞。恸哉卉儿!哀哉卉儿!汝其有知耶?汝其无耶?”
我哭着打完的这一段字,我为我姐而悲!我为我姐而痛!我为我姐而惜!当年父亲一把鼻涕一把老泪,为我六姐写下这篇痛人肺腑的祭文。我每读一遍就要流一场泪;泪一遍比一遍流得多。
听大哥回忆,六姐最逗哥哥姐姐喜欢,他那时在外地读书回来,六姐老远看见他,就边喊边朝他面前跑,好亲人的。他总是抱得她玩,她长得可漂亮,一对大大的眼睛,一张圆圆的脸,很可爱。我总在想,要是我六姐不死的话,我母亲这辈子也许不会那么苦,那么累;我从小也会有她照应,有她痛爱,也不会受那么多苦。只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命……
我六姐这短短的一生很不平凡,她是我父亲最痛爱的女儿!
我要感谢大哥将这篇感人肺腑的“祭文”精心保存下来!2004年(他去世的前一年)将"祭文"交给我,同时也将父亲的5本“日记”交我保存。四姐陈元吉编《陈渠珍遗著》时,我坦然将这珍贵的“日记”及这“祭文”交她编入书中。虽然书中没有提到“陈同初”和“陈晏生”两兄弟的名字,但我们陈家兄弟心里都有数,没有陈同初几十年的精心收藏和保护,就不会有父亲这些珍贵的历史资料存在,湖湘文库就不可能将《陈渠珍遗著》这样完整出版。陈同初的这一功劳陈家兄弟及后代要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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