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两年前在轶事时发过《小巷里的故事》近一年来乡音很少动笔,疏懒了许多。
留下童年许多美好回忆的那条小巷,我爱你!
一 清晨叫卖的箩生大宝
清晨,我还在睡梦中......
一声似乎很遥远又含糊的叫卖声打破了小巷的宁静:“韭菜富菜大蒜葱(哦~~)”,“要啵~~”这是痴子箩生大宝的叫卖声。不知道是谁教他喊的,他从来没用过“卖”字,也许是湘乡话“买”“卖”不分,说了也白说;也许是他只有在说七字短句时,才能把意思表达清楚;也许他一大早挑着担子出来,就为问您要不要韭菜富菜大蒜葱。罗生大宝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街串巷地卖着他的相(辅)料菜。大人们都认得他:“罗生,快给我一根葱,我的豆腐汤滚了。”箩生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拌下一根葱,送进这家的厨房;小屁孩们却从来没见过罗生的真面目,因为等他们起床时,箩生早已经走远了,他的韭菜富菜大蒜葱进了许多人家的厨房。
我们家自己有菜园,不需要买箩生的韭菜富菜大蒜葱。只有到了箩生卖玉米的日子,他的叫卖声才会真正吸引我----从床上跳下来,径直到厨房,接过祖母从大襟衣里摸出来的一分钱和早就准备了的小碗,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大门外奔去:
二 算命的王瞎子
箩生大宝的叫卖声渐渐远去 ,从吉升门里会传过来几声清脆的敲锣声:“噹 ̄噹 ̄”,这是王瞎子从他家里出来,开始“上班”的信号。别的算命瞎子,手臂上挂着拐棍,不停地拉着一把胡琴,踏着郁闷的曲子,慢慢摸索着前行。王瞎子的眼睛长在他右手的拐棍上,到了吉昇门与三眼井的丁字路口,他将拐棍在脚前轻轻一扫,就可以准确地右转弯,继续敲着他着的小锣潇洒地向前走。王瞎子算命的生意特别好,传说他算命算得特别准,不知道哪一年,有一对夫妻请他给他们的儿子算命,按例报上了生庚八字,王瞎子把小锣夹在两腿中,左手大拇指在其它几根手指上掐来掐去,嘴中念念有词,反复好几回后,竟正色地对这两人说,我不要你们的钱了,下次不要用空八来骗瞎子。原来,这对夫妇的独子暴病去了,邻居们劝说时,杜撰这孩子是前世和他们有仇,这世来骗俩伤心的。两人不信,就找王瞎子算算。经王瞎子这么一点拨,他们也就真信了瞎话。我们这条街上的人家,大多请他算过命,该穷的认了辛劳命;该富的希望子子孙孙能永远富下去,心甘情愿多给他一些钱。
天完全亮了,从郊区进城的农民 ,有的推着沉重的鸡公车,“唧轧、唧轧”地压着青石板进城来,他们多半是进城出卖自己的瓜、菜。住得更远一些的山民,天还没亮就会用撑担挑着一担柴火出发,急急忙忙赶进城来,他们通常是把担子依次靠墙放在观门前口上,然后蹲下来抽烟,耐心地等待着买主前来挑选。一阵讨价还价之后,他们会跟着买主走,把柴送进买主的家里;如果这家没劳力,有的人还会帮着把柴劈开砍断,再帮着主人家把柴码起,一切完事之后,主人通常会送上一杯热茶,同时将算好了的钱如数交到他手中,如果出现了几厘钱尾子,大方的主人会升成一分整钱算足给他。这个农民就会真心地说一声“超您光了!” 夏天的中午,当鸡公车唱着欢快的“鸡鸭”歌出城时,爱鼓噪的蝉叫声盖过了轻轻的“唧轧”声,小巷里的人们,已经摇动着芭蕉扇,躺在竹床上开始休息了。
一天中,最热闹最令孩子们向往的,是下午放学回家后的时光。做完作业后的孩子们,几乎集中在小巷中段,尽兴地做着小朋友的游戏:老鹰抓小鸡、猫捉老鼠,打油饼,打弹子.....这时候,有两个人是他们最企盼出现的:一个是手中甩动着一串铁片,发出“嘭嘭”声音的卖机轧糖的小贩,一个是挑着皮箩担,扁担上往往挂着花花绿绿小纸包的货郎。孩子们喜欢他俩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他们的东西孩子们都喜欢,二是他们的东西都可以以物换物,孩子们衣服袋子里的小把戏:如空牙膏皮、一块小铁片、几个小螺丝、一根铁棍子,早就准备好放在路边的几只烂草鞋,都可以换;再不,就是大人收了好久才给孩子的一小段铜丝,一块小铁板,要是这些东西都没有,你可以把上学期写过了的小本子、旧课本给他两本,也能跟他换东西吃! 你想想,当你的东西让他看过收下后,他就右手抓起小铁锤,左手握着那把弯弯的、不到一寸宽的刀,在糖面上比划一下,再压到那机轧糖边边上,铁锤叮叮当当飞快地敲起来时,你的小手不时放在嘴里抿着,眼睛盯着他的手,当刀口拖着机轧糖长长的丝还没完全脱离下来时,你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你的小脏手接住了它,塞进了嘴里时是多洽意!如果这时候谁家的大人正好出现,则小贩会再敲一点点放到你嘴中;相对于给多给小全由小贩做主来说,那个卖人参米的人就潇洒得多,看到孩子们围过来,他放下担子就会立马打开他的皮箩盖,一个个长了翅膀一样的小包包--比安鹑蛋大不了多少的圆鼓鼓的包就呈现在孩子们的眼前。皮箩里,红的、绿的、粉的,蓝的、紫的、白的,真是五彩缤纷,让人目不暇接!孩子们还没来得及掏出钱买呢,货郎就慷慨地让他们先饱了眼福:年轻的朋友,你可能不知道小包里面是什么东西吧?告诉你,彩色纸里包着的,是不久后出现在大街上,放大炮炸出来的人参米!不同的是,这些漂亮小包包里面,淑女式的人参米,全是化妆了的,一粒一粒,颜色比它们的包装纸更惹人爱。一分钱一包,以物换物也行。小女孩多半喜欢吃这种,因为当你拧开它的一支翅膀时,你就可以开始享受:一粒、两粒,慢慢地放进嘴里去品尝,直到它融化,比较男孩子吃机轧糖的狼吞虎咽和糖丝线巴着牙齿扯也扯不开时的狼狈,就成了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
五 皮蛋九师傅
入冬后,天气渐渐冷下来了,正是做皮蛋的好时候,城门外的九师傅就会挑着皮蛋担子,按约走进要做皮蛋的人家。
我们家长年喂着一只公鸡、四只年龄大小不一的母鸡,总有两、三只是每天都会“咯咯哒”叫的下蛋鸡,九师傅进得门来,放下担子,叉开双腿面对小巷坐在堂屋中央,开始戴上那只好厚的棉手套,手套的颜色与他担子里皮皮蛋的泥巴一样,灰糊糊的。祖母把平时攒下来的上百个鸡蛋,小心地放在他的脚旁,然后,反身进厨房泡出来一杯好茶,他客气地半起身来表示谢谢,并不接杯子。坐下来,一边把调好了的泥巴挑上红枣大小一砣,放在手套的巴掌上,顺手捡一个鸡蛋,将大头对着泥巴滚起来,一眨眼原本光亮洁白的蛋壳,就被滚得墨黑,九师傅再顺手将它轻轻滚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装满谷壳的筛子里,让蛋滚上一身谷壳。半小时不到的时间,所有原本干干净净的鸡蛋,全部成了“灰夹巴”。等到九师傅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行头后,他才会一边喝茶,一边接过祖母手中的工钱。讲句“吵烦。”挑起担子走人。
晚餐后,当天渐渐暗下来,当“洋人三嫚”绞起她的两只脚,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摇着一个大铃铛从街头响到街尾时,这一天的日子就差不多过完了。
听老人们讲过这“洋人三嫚”的故事,她的血液里流着的一半是白种人的成份。外貌看,除了皮肤是黄种人的外,略黄的卷发,深陷的眼窝,高高的鼻子,高大的身板,全继承了白色人种的特征。如果不是严重残疾,我想,她可能是另一种命运,但是她残疾了。她的父亲是谁,老人们都不知道,小小年纪时,就成了巷子里的弃儿,后来嫁给了一个周姓男人,有了儿子有了家。但没有她能做的工作,居委会照顾她,接替了前几年在小巷里消失了的最后一道的风景----打更人。铃声过后,大人们就得准备去居民小组报到进行政治学习。孩子们洗漱入睡,小巷也开始安静下来。
随着时代的发展,孩提时小巷里的几道风景线,与小巷里的青石板路一起消失了,然而,却深深地铭记在当年孩童们的记忆里。 2011-4-19
回复 2# 乡音
一幅淡淡的、美丽的小镇生活画卷。这种美丽,对今天的人们来说,已经远去,却令人怀念。
回复 3# 哥巴
小巷故事续集,更透出作者的淡定与对生活真谛的追求。富有乡土气息的好文,顶一下!
回复 4# 老灯火
爆米花叫“人参米”,当年的孩子与大人太有创意了!这机轧糖,有些地方叫“叮叮糖”,从小货郎担铁盘中用铁凿敲一小块换儿童的旧牙膏皮,小本生意也!
再难见到楼主描写的旧风景了!
是呵 这种自由纯朴的百姓生活 随着洋人三嫚的铃声就消失了。
谢谢灯火这方土地 能容得下小巷里发生的故事
这次的续篇,是受家乡网络社区一些年轻人的鼓动写的,他们看过小巷的故事后,希望还写点什么,这些年轻人大多不是老城的人,随着社会的变革 老城人已经不多了,新是的城里人,多半是农村进城做生意 读书分配回来的乡下孩子。
听一位师兄说 就这位箩生大宝 65年竟然也“沾光”成了“有知识的青年”下放到了茶场。年轻人又在起哄,要再写写下乡后的箩生大宝,如果有续集 我将带过来做补充 。与箩生比,枉死的二强(灯火应该记得此人物)不知道差了多少 人家至少也是初中生。
当时的人也不缺少现代人的智慧。 机轧糖 我们小孩子叫鸡鸭(音轧)糖 叫叮叮糖是从声音取名的吧?独轮车,我们土话叫鸡公车,一大一小两轮,前面的只有20公分左右直径 主动轮则差不多有50公分 。
短短篇幅就能够勾勒出小镇独有的平淡、恬静、生机盎然,足见笔者的功力。
什么时候 你也把我当“鸡鸭”糖叮当了?
的确很留恋儿时平静平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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