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途觅拾 另类的守岁

苔途觅拾

         另类的“守岁”

算来是四十多年前的一天了，几个女友找到我，说得到消息，当晚会“查户口”，要在我这里躲一躲。她们中大多是下了乡又“赖 ”在城里的知青，只个别和我一样没下乡的。那年月经常查户口，她们是主要对象之一，撞上了就别想在家里呆了，立马回乡下去，没道理讲的。

我只身一人独居长沙，因病成了“社会青年”，弟弟已下乡，估计不会动员到我头上，家里又没大人，所以几个人到我这里“避难”来了。

是夜，几个女孩子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居所，看着彼此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要笑，“像地下工作者”几个字差不多异口同声而出。

几个人挤在仅有的一张床和一张凳子上轻声说着话。“总会有漏网的鱼”，其中一个信心满满地说。“那你就是到我这里来做鱼的咯？”话音没落，几个人就笑成一团，不过都尽量压抑着声音，生怕惊动了左邻右舍。女友把她家小妹也带来“避难”了，她愤愤地说：“我们下去时那么光荣，敲锣打鼓戴红花，怎么回来就像逃犯一样家都回不得咯？”没人回答，因为谁也不知道答案。有人提议：“干脆，今晚谁也莫睡，就当是大年三十守岁好不好？”“要得！”女友又加一句：“谁睡了谁就会下乡去。”众人都附和同意。

我们天上地下叽叽喳喳地聊着，不知多久了，有人打了个哈欠，传染病似的，一个一个都打起哈欠来了。小妹说；“我要睡觉了，”女友忙阻止：“莫睡，我的话可灵验了，睡了会下乡的。”“下就下，我先睡了觉着。”话音刚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没人再阻止，大家都困了。“下就下，”有人嘀咕着也倒在床上。剩下几个哈欠喧天地坚持着，不知什么时侯全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嘭嘭嘭！”一阵敲门声把我们惊醒了，有的迷迷糊糊的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几个人都不敢出声。“嘭嘭嘭！”门被执着地敲着，我们慌了。一间几平米的屋子，一目了然，别说几个大活人，就随便个东西也藏不了的。有人悄悄往窗外看，没用，楼虽不高，可几个女孩子谁敢往下跳哇。“嘭！嘭！嘭！”好像在打门了，小妹惊恐地瞪着眼晴，我旁边的瑟瑟发抖直往后缩。我们只能屏住气任门拍得直响，不知该怎么办。“嘭嘭嘭！在里面不咯？要吃中饭哒咧！”啊！不是查户口的，是女友的妈妈找女儿来了！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是那个谎报军情咯？！”女友突然大吼一声，往床上一倒，其他几个也先后倒下滚成一堆，哈哈大笑起来。刚才只差没哭的小妹也是一脸灿烂。谁唱起“北京的金山上”，有人附和着，还有即兴跳起舞来，唱呵笑呵扭呵跳呵，几个人疯成一团闹翻了天，没一个想到去开门。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几个一碰面，只要一个人说一句“下就下，我先睡了觉着”，就全都会笑起来。旁人不知究理，见几个女孩子莫明其妙地乐不可支，也被感染地笑起来：“一群疯婆子！”

几个月后，最先睡觉的小妹“自愿”下农村去了，不在湖南，去了北方，不知这算不算她姐姐的话灵验了。

几十年过去了，疯婆子成了儿孙绕膝的老太婆了，我再也没有像当年那样开怀放松地笑过，但每当我忆起特殊年代那次特殊的“守岁”，还会忍俊不禁，不过，涩涩的，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当年的女友，早已天各一方，应该都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