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知青一词最早出自何处,我不知道。也许当有知青事件出现的年代,留守知青就注定要与历史同行。在那一无所有的陌生土地上,留下了一批只能仰望家乡,只能梦想家人的与时代同龄的人。这些人,不是任何版本的字典可以为他们注解的。留守,也不一定都是出自本意和自愿,只是那个无奈的时代,留与历史的印记。 1968年,偌大的长沙城,泱泱的长沙人,没有了我身份的证明,没有了我可以理直气壮驻守的家园。那年,我15周岁。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最健康结实的体魄,最需要知识武装自己的人生时,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将这一切毫无保留的剥离我的身体,让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靖县人。在这方我说不出有多爱有多恨的瘠土上,我即将迎来自己的花甲。这里是献出我的青春献出我的终身的地方,我最终的躯体掩埋还得占用这块黄土的小小一角。我还得献出我的子,孙。长沙,我生我长的熟土,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尽管现在有车可以直达,触手可以把脉长沙的体温,我却永远是城外人---我知道自己,在长沙,我仅有一个名字---留守知青。 15周岁,花样年华的我,没有了爹娘的痛爱,没有了兄弟情谊的牵挂,没有了同学老师的关心,如一颗未曾成熟的草籽,独自在山里花开花落,独自品味世态炎凉,独自饱尝饥寒交迫。在懵懵懂懂中,在我没有到现场的情况下,一纸婚书决定了我嫁农夫为农妇。在自己还没有具备做母亲的条件时,就着如鬼火般油灯,我从自己身体里拉扯出血骨初成的儿子,当那盘胞衣被我生拉硬拽出自己躯体时,我成人母,生活的艰辛与挣扎,亲情的远离和绝望,肚腹的最基本温饱,灸烤得我麻木而迟钝。 我想过回家,可哪个家才是我和孩子安生之家?那时候的长沙,就成了我的向往。 我当过民办教师,虽然是在生产队记工分,但缺吃少穿的日子有了点点改变,最大的好处是,我可以与有文字的东西打交道了,这给了我一汪注入知识的源泉。在满屋黑烟的枞槁火光下,我一页页的读完自己买来的语文,数学基础知识等课本,并写了满满19本笔记,乃至后来我考公办教师的时候,来考核的教委领导面对那一摞高高的笔记本,发出由衷的赞叹。
我幸运的成为一名国家教师了,虽然还在乡下教书,但自学的时间更多了,可以阅读的书籍更多了,也买得起煤油读书了。那时的我一头浓密的黑发,因为就着煤油灯读书,常常把前面的头发烧光多次,我常常是光着额头前面的头发站在讲台上,这给我原本就不漂亮的形象又打了不少折扣。在去县城的弯弯小路上,我还是舍不得走空路那点时间,也带着书本一路走一路看,结果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了,被路人送往医院抢救,留住了性命也留下了一脸的点点瘢痕。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学习,我想读书,我自己只是68届的初中毕业生,让我当民办教师,我决不敢误人子弟。随着学习资料的丰富,我在读书的同时也开始写自己喜欢写的文字。天眷苦人,居然我也有文字见报见书见刊,这给我今后的人生之路,留下了一点资本。靖县要成立少数民族自治县,我意外的被调入县民族事务委员会工作,还被作为民族地区的汉族干部培养,送我到省委党校学习。后来乡镇企业这一新生事物如火如荼发展,我又调入企业局工作,再后来安全生产似乎一度成为主要话题,我再度被调往安监局,直至退休。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我靠自己的一路凄苦,走到今天,虽然说不上多么好,却还是可以说老来衣食无忧了。按说我的人生路不圆满中也有了些许圆满,但那颗想念家乡想念亲人的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念。 我回过很多次长沙,尤其是上湖知网以后,每一次回来,都让我感受到了朋友的温暖,都让我体会到幸福的滋味,都让我饱尝了亲人的柔情,都让我快乐高兴。在网友聚会里,我看见了我们本可以牵手的恋人,淡淡的一笑,已经让我们读懂了彼此的心情,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就是我最大的放心。我甚至庆幸当初没有接过他递来的连理枝,若如此,我还会拖累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再说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虽然是再婚,但在先生心里,我就是他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宝,老年至此,有人如此痛爱,何尝不是幸福? 每一次回长沙,我可以看见好多好多校友,知友,插友,网友,虽然不一定都叫得出名字,但他们是我时常想念牵挂的朋友,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们给我力量,给我温暖,给我最大的精神力量,告诉我,回来了就多住一些日子,回来了就尽情玩放肆疯。回来的日子是那么美好,时间是那么的快过,在一切繁华喧嚣过后,我知道,我还得回去,我,只是这个时段的路人。 这次我又来到长沙,正巧赶上湖知网的春节联欢会,这是个花开有声云飘有香的好时节,这是个满溢浓浓春意的时节,我们再次相拥在一起。我们让喜悦的思念的泪水尽情的流。朋友们没有嫌弃我来自那个山沟里,给了我上台展现留守知青面貌的机会,这决不是一个事先排练好了的节目,所说的话也不是事先有过讲稿。我甚至来不及脱去那一身满沾泥印和汗水的外衣,就那么傻呆呆的站在了众人眼前。一切,都是那么从容,那么自然。我们是留守的知青啊,我们曾经也是这群人里的一员。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喜怒哀乐,我们有太多太多悲欢离合,我只想告诉大家,和你们一样,我们最想回家,我们需要来自娘家的温暖娘家的爱!我们在那方土地,殷殷期待你们的到来! 我们是留守知青,留守在这方还不富裕的小城。有的人退休了,因为地区差别,领着不及长沙人的退休工资。有的人一直没有正式工作,还在为衣食打拼。走在长沙的大街小巷,长沙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是外乡人。我们购物,有时候要比长沙人多出几分钱,我们会友,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转乘公交车。眼前的长沙,已经今非昔比,眼前的长沙人,当然也有他自傲的资本。这些很正常,人都是会变化的啊,我们莫小看自己就是!我们绝不应该自暴自弃!我们在物质上是比长沙人少很多,但在精神上,我们应该不比长沙人少!这是根本! 我们留守的土地虽然不繁华,但山清水秀的村庄,不是好多长沙人眼热的吗?我们留守的土地虽然不富有,但无污染的时鲜果菜,不是长沙人羡慕的美食吗?面对城市污浊的空气,我们单车一族可以飙出80公里外去农家乐一把。面对日夜吵闹不休的卡拉歌厅,我们可以和自然界的小鸟松鼠岩鹰对话,这也是一种幸福生活啊。我们是没有长沙人衣着光鲜,我们也没有长沙人高档宽敞的住房,但透过这些浮华背后,我分明看见了,也有长沙人在乞讨,在呻吟。塘里蛤蟆塘里好,井里蛤蟆还说井里凉咧。请那些另眼看我们的人,请那些喜欢说道我们的人,让我们都保留一份美好,保留一份不伤和气的心情,因为我们都有过相同的经历都有过同样的梦!留守知青也是人!就让我们一起快乐到老,多好!
我只是许多留守知青中的一人,过得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我羡慕他们但决不会嫉妒他们,我惟愿他们过得更好!过得比我差的也不少,我决不会轻看他们,我应该尽能力帮助他们。曾经我带着儿子给一位知青朋友送去过大米食用油,虽然不多,虽然我的工资也低,但我觉得她比我更需要这些食品。我没有任何可以骄傲和自卑的理由。一个留守的知青,要懂得感恩,比如我的每次回家,都让我心儿易碎心情易醉,都让多少知青破费,让多少朋友挤出时间陪我,计划如何让我尽兴。我在此不说谢谢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怎么可以表达我深深的谢意?我只想说;曾经的知友在期盼,期盼你们再到下过乡的地方说说长沙话,再让那里的兄弟姐妹看看娘家人!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关爱留守知青的知青朋友。一并回峭壁松美文《这辈子只能遥望故乡的山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