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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古历的七月底八月初,是山区收获一年一季稻谷的时侯,只要没绝收,人们便起早摸黑地在田间忙碌起来。
当地的扮桶四方形,上大下小,口径约1.5米x1.5米,在四角有四个把手,方便握着在田里拖动。
扮禾时,一般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同一个角。当右边的人扬起手中的禾,从右上往左下,抽打在对方的左角桶壁时,谷扮在桶壁上会发出“嘭”的一声。然后将禾把子在桶内稍微移开一点,(还在桶内)而就在移开的那一瞬间---对方按照与你完全相反的姿势,也将禾扮在你这边的桶壁上,又发出“嘭”地一声。按照一重一轻的扮禾规距,也就是第一下用力从头顶往下扮,第二下在桶壁上轻拍一下,(轻拍也会发出“嚓”的一声)让谷粒掉落扮桶中。将两个人击奏的声音整合在一起,便是一段节奏明快的“嘭嘭嚓嚓”的旋律。扮一手谷,要扮几下;收一茬谷,要收若干天。于是在这个季节的田头阡陌,到处便飞扬、飘荡着这动人心魄的“嘭嘭嚓嚓---嘭嘭嚓嚓”的旋律。
这天,全队十多个人除了晒谷和在山上守苞谷的人,全部上田垴上扮禾。而扮禾最讨厌的就是搬扮桶。一个扮桶百二、三拾斤,体积又大,山路又窄,两边树枝藤蔓牵牵挂挂。所以每当遇到这类事情,很多人都是躲都躲不赢。而事却总要人做,我信奉当地有句勉励人的格言:做事不要偷奸耍滑,莫留哒这点力气去阎罗王那里挑沙。因此,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有了几次这样的经历,慢慢地在人们的心中,对我的评价,也就多了几分好感。
说老实话,扮桶确实不好搬:用一根木杠对角卡在上大下小的扮桶中间,翻过来底朝天,将木杠扛在肩上。扮桶底与木杠之间刚好留下容一个头的位置,就像在人的头上罩上了一个巨大的“钢盔”,人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地方。好在这些路几乎天天走,哪个地方转弯,哪个地方有障碍已经烂熟于心。到了有障碍的地方,努力地将扮桶侧竖一点,减少通过的宽度。当然,这要多费很多力气。
这一天,仍是由我来“主理”担扮桶的工作,走了一段路,家仁看我已是汗流浃背,便替下了我。从那个闷热的“钢盔”里面走出来,让轻轻地山风一吹,人一下就感觉到特别地爽。
家仁扛着扮桶,转了几个湾,又过了几个山包垴,看到他的堂弟---‘叫花子’,正在队伍的前头悠闲地走着。便将扮桶放下,高声的嚷叫起来:“‘叫花子’,你也要来扛一截嘛?”。
这“叫花子”若论做工夫,那是一双“烂手”,特别毛糙;但是个性张扬,好出风头。如果有几个人在“打讲”,只要别人一张口,那他就是个“天上知道一半,地下晓得全寰”的角色,甚至有时侯一件事情让他“牛胯里扯得马胯里”,他也不会感觉脸红。如果有人指正,他还要争个“牙根出血”。最近年把入了团,大队又让他参加了几次青年积极份子培训,他走路时的神态都变了个样。头不仅抬得老高,而且脚步也显得匆匆,一副勇往直前要去干一番什么大事业的模样。在队上也俨然成了个“政治特派员”,在做重活累活时也有模有样的混迹于一帮“老口子”中间“呷劳保”。对队长安排的事情,也会经常逞能干,这样那样地提出一些莫明其妙的看法或建议,惹得大家叽笑。连他娘老子都有些看不惯,有次险些掴了他一个嘴巴子。
这时他听到家仁在喊他去扛扮桶,装作没听见,继续走他的路。队长回身挡住了他:“‘叫花子’,家仁喊你去扛扮桶,你也去扛一截嘛?”
家林回答道:“你又不去?”
队长说:“你这伢家,跟我比?大的同行小的苦,打烂锅子大的补嘛!”
旁边家法、明典大哥两个拿十分的青壮“老资格”,怕这份苦差事落到自己头上,便也在旁边连劝带哄地说:“是吗,是吗,伢日家莫懒噻!”
家林便一百个不情愿地打转去扛扮桶。因为心不甘,情不愿,再加上做事毛糙,刚走了几步路,扮桶一下撞在路边的岩壁上。人一偏,手一松,扮桶便滚下了两、三丈深的沟里。幸亏沟沿上灌木茅草的一路阻隔、铺垫,扮桶只碰破了一个把手,还能用。大家七手八脚的将扮桶拖上来,没有参与“救援”的人们已经割了半丘田的谷了。
也许是看到田里已经割了半丘的禾,也许是这天人到得比较齐---人多干劲大,反正一个扮桶在相对的两个角上站了四个人,而且随着“嘭嘭嚓嚓”这催人奋进的旋律,人们扮禾时手挥舞的频率越来越快,到地上搂禾和拖扮桶,都几乎是跑步前进。不到半个钟头,不仅田里割倒的禾都扮干净,还在割禾人的屁股后面催起割禾的人来。
看到扮桶里已有两担谷了,我便邀家仁往队上仓库去送谷。二人趁着大家扮完手中那一手禾的间隙,俯身将扮桶中的禾毛子大略搂了搂,然后用撮瓢将里面的毛谷灌满两担箩筐。将箩绳挽在牛角般的翘扁担上,便一颠一颠地挑起走。走了一段路,脚上的草鞋烂了一只,再看看另一只也快变成了“水爬虫”,我干脆将两只草鞋都踢掉,光着脚板走。好在这时的脚板皮已经“百炼成钢”,厚实得足以对付这崎岖山路中的沙砾碎石。
一路上,走的都是下坡路,在翘扁担忽闪忽闪忽悠忽悠中,俩个人精神十足地将谷挑到了队上的晒谷坪。
队上仓库的保管员和晒谷的人由家林他爹一人担任。家林他爹身体历来不怎么好,所以队上在安排工作时,都带有照顾性。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队长会计都是张家人,为了平复毛家人的不满和怨气,便将仓库保管员一职让给了毛家人。而在毛家人中,福叔、家法父子精明、自私、暴戾,绪保叔尽管也会发脾气,但总体温和一点,加上老婆---达达,也是张家人,因此保管员一职,便非他莫属了。家林他爹见我们挑了谷回,赶紧铺开两张竹篾晒垫,将谷倒在晒垫上摊开、翻晒。
把谷倒了后,挑着担空箩筐回到家门口,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想到家里找寻点东西“哄”下嘴巴,左瞧瞧右瞧瞧一无所获。
临出门时,顺手从打好挂在门旁的草鞋捆中抽出一双草鞋穿上。在山上做事,草鞋的防滑功能比所有的鞋子都好。而且自己打的草鞋,质量过得硬。草鞋中做筋的绳子,都是用头年山茅抽穗还没扬花时的花苞茎干捶软搓成;连织草鞋的草,也是选用优质糯谷草捶软后,边织边反复碾压挤紧而成。所以这样的草鞋,穿过十天半个月没问题。而且当地人还从捶糯谷草中衍生出一句对付老婆的双关语、顺口溜:粘谷草,糯谷草,就要(纯靠)头道捶得好!
家仁回家打了个转身后,这时站在屋后的路上叫着:“祥生,走哦。”于是两个人便挑起空箩筐往山上走去。
走着走着,家仁唱起了山歌:
山歌好唱口难开,
林檎好吃树难栽。
白米好吃田难做
鲤鱼好吃网难开。
我问林檎是什么家伙?家仁答道:“我们这卵地方冒的(得),外面那档有。有点像小苹果,好像……也叫花红。”
走了一段路,又唱起了下一首:
桐油树上攀干柴,
许郎一双花边鞋。
八月中秋冒做好,
九月重阳搭起来
来到田头,大家已差不多扮完两丘田,旁边又放了两担谷。队长问我们俩个是继续送谷还是扮禾,我说随你安排。于是安排我们俩个扮禾,轮换另外的人送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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