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印象(二)
石头缝里的壮乡
记事起,就知道姨婆是祖母唯一的姊妹,她住在一个叫六蓝的壮家山寨,离双桥有七八里地,步行要一个多小时呢。
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自然村落,放眼望去,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高高的大山脚下,清一色石头建造的房子,一条小溪流绕村而过,就这小溪也是石头砌的人工渠,清清的渠水慢悠悠地流淌着,寨子里用的就是这小渠里的水,吃的水就要到井里去挑了,好像还有点远哩。姨公老实巴交的,头上还顶着富农的帽子,姨婆说话时声音也是小小的,表姑在柳州上卫校,我知道是爸爸在供着她。表叔阿吉跟哥哥的年龄差不多,每天放学后要放牛,要割草。爸爸和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壮话,石头屋子里很冷,厨房没有墙,高高的石壁就是后墙,也没有灶,三块大石头垒起就是灶了。灶上座了一口铁锅,大家就围着锅吃饭,锅里有肉有鸡有腊肠,还有茨菰蔬菜,各占其位,倒也不算乱炖,就是烟熏火燎的,一餐饭吃得泪水涟涟。印象中好像屋子没有门,房间用布帘隔着,门是洞窗也是洞,黑黑的屋子,弱弱的油灯,上床吹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夜晚听得见山风的呼啸,瞪眼看着漆黑的屋顶,迷迷糊糊间,雄鸡又引吭高歌了。
文革前最后一次回老家是六六年春节,细雨霏霏,小路泥泞,我们还是来到六蓝看望姨公姨婆,这次有桌子吃饭了,阿吉表叔早就不读书了,早早地担负起了生活的重担,表姑那时候是实习还是工作,没印象了。
最后一次去六蓝是九三年,壮乡大变样了。姨公姨婆已不在世,阿吉表叔盖了一栋两层的石楼,新式门窗,新式家具,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年轻的表婶为他生了三个儿子,表叔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幸福,还是那个石缝里的壮乡,已经改写了篇章。
表姑调到市里的大医院去了,曾经当副县长的表姑爹到市里当国土局长去了。
摘了帽子的姨公,和蔼慈祥的姨婆都没等到这一天。
难忘故乡美食
柳州人好吃是著名的,柳州的美食也是著名的。童年记忆中,老家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人间美味,尤其新年的餐桌。矮矮的餐桌,中间是六角形的孔,放着一个炭火炉,火上置着铁锅。桌上围着一桌子打边炉的料,白斩鸡,扣肉,酿豆腐,各种生鲜(多是猪牛下水,肠肠肚肚的),蔬菜,我最喜欢的就是龙须菜,即豌豆苗。一大家子坐在草编的蒲团上,团团圆圆,热热闹闹。柳州人会吃,也什么都敢吃。小的时候,看见大人手里拿着点什么就会问:是神吗好吃的?大人常常会逗这孩子:狗屎干你要咩?夜晚,大家围着炭火炉聊天,说说家长里短,舅舅会教我唱歌,小姨在炭火灰里煨着茨菰芋仔,在火钳上烤着年糕,老家的年糕是红糖做的,又香又糯,那年糕切开时就像新买的肥皂,所以回到湖南看见肥皂就想年糕。还有青甘蔗,甜、脆、水灵,还特别香,现在偶尔也啃啃甘蔗,可怎么也找不到童年的那种感觉了。柳州的米粉也很著名,以螺丝粉为代表,而拉堡镇上的切粉又更胜一筹。墟棚下,柴草的香味夹着叉烧的香味最为诱人。我喜欢叉烧粉,喜欢猪肝瘦肉粉肠粉,清爽的骨汤,青青的苦麦菜,葱花芫荽,香喷喷的盖码,又薄又柔韧的切粉,再淋点辣椒油,喔哟哟,口水快掉下来了!柳州酸(泡菜)甜酸辣,吃一次就忘不了,天好的时候,满大街都是边走边吃酸的人,就靠着这么个小生意,卖酸的人都能起大屋,可见人们对酸的热情。最好吃的当属木瓜酸,有一次我和表妹们到双桥拜年,在姑婆家后院里看见了树上的木瓜,姑婆说喜欢就摘几个回去吧。切了满满的一脸盆,盐渍了,拌上糖醋辣椒粉,再腌个个把小时,那个美味呀,我们三个人竟然把他吃个精光,辣的嘻嘻哈哈的,还意犹未尽,哈哈,又要流口水了!暑假的时候有很多好吃的水果,番石榴有一种怪怪的味,我很喜欢,黄皮果也是,就是太酸了一点,有一次舅舅们骑车到乡下打了一转,摘了几麻袋沙梨回来(老家果园里的),自家吃不完还送了一些出去,变着法子吃,甚至做凉拌菜,最后大家都跑肚了,才知道原来沙梨是不能多吃的。最喜欢的是沙田柚橙子和脆柿子,那柿子又甜又脆,没有核,该长核的地方是几个核状的软骨,很爽的。
84年老公跟我们全家到柳州过的年,回来就跟朋友说,在柳州过年太过瘾了,六七寸一溜的扣肉,肥阉鸡,家家户户一竹篙一竹篙的大粽子腊肉腊肠,那地方的人真晓得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