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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树下(十五)

                 (十五)fficeffice" />

知道我要出远门,早上母亲将早餐的份量加大了一倍。一顿饱餐后,背上一包米和酸菜干辣椒扛上桨和撑杆,便随同队长明训他们出发了。

到了绸溪冲口停排的地方,首先将桨在排头安好(桨:选一根头大尾小长度适中的树,将树的两边砍平成桨状,在树杆的合适部位打一孔---然后在底排中间的树上也打一孔,竖着嵌入一根杂木棒,杂木棒的顶部,削小修圆,再将桨上的圆孔对准套上,即成。一般船桨安在旁边,既可推船前行也可掌控方向;但排桨作用单一,支在最前面就是在深水区撑杆探不到底时起调控方向作用。而且山区河道狭窄,水流喘急。有时一个急转弯,强大的水流会将整个木排都挤到山崖边成一团,所以排桨如果安在边上,一下就可折断。)然后削尖两根杂木条,钉在排的中间挂米袋和其它随行物品。

一切安排停当,会计明浩领先,队长明训第二,我因为是只“嫩麻雀”插在第三,老师傅家法负责断后。将排推出去以后,沿着拦河坝靠山的一侧,逆水往上撑出一段距离,然后调头对准拦河坝中间的缺口,开始了我人生中放排的第一次旅程。

一窜进拦河坝的缺口,与刚才在拦河坝上面平缓的水面相比排速增加了无数倍。排头刚从扎进的水中抬起,木排便如同离弦之箭,向前冲去。冲出不远,这时河道的中间---木排的前方出现了一堆白花花的浪头。我记起昨晚会计给我突击讲解放排知识中,有一条就是如果前方出现白花花的浪头那下面肯定是有大坨大坨的岩石。于是我赶紧猛撑两杆,避让过去。这里刚绕过这团浪花,下面紧跟着就是一个九十度的向右急转弯。排速又快,加上刚开始心里多少有点紧张,连撑几杆都没到位。眼看着排头以四十五度斜角向面前的石崖撞去,就在排头支着的桨叶即将撞上岩壁之际,我奋不顾身的跃起将桨叶从立轴中取出,避免了桨叶被撞断地可能。几乎也就是在这同时,排的左前角“砰”地一声猛的撞在了石壁上。我在心里喊了一声:“掖卵(糟糕)!”心想这下排散了摊。过了一秒钟,四顾一望,哈哈!排还冒烂,还冒散学!(如果撞击的力度过大,有时会将栓在排头起串联固定作用的杂木棒撞断,造成木排散体,人也将落入水中)于是,将撑杆插在石壁上猛撑两杆,将排头摆正,木排在流水的冲击下在这片长长的深塘中又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

山里的河道七弯八拐。过了这个深塘,下面又是一片浅滩。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心中的情绪稳定了不少,通过初步的实践,也对撑杆插在什么样的角度方能用上力,有了一个起码的认识。加上接下来的这个弯道,比上一个弯道稍缓,所以木排很轻松地就过去了。这给我心里增加了不少自信。一路上,我的眼睛时刻盯着前面会计、队长的木排,照葫芦画瓢的尾随在他们的身后。

排至张家滩,离我们的出发地六都坪已相距十多里。再往前走,河道进入山势险峻、林木森森的狭谷。狭谷内河道变窄,河中到处散布着屋大一坨的乱石,把一条本不宽敞的河道演变成了一座水绕四门的乱石阵,欲将经此而过的木排和排客一条条一个个地掀翻、吞噬。此地,便是让排客心惊肉跳的鬼门关。在激流乱石中,我一下子扳桨,一下子撑杆。尽管不时有险情出现,但我一一从容应对,始终挺立在排头。

过了鬼门关,接下来便是十八险滩。在绵延一、二十里的水路中,险滩连着险滩,激流接着激流。木排在波峰浪谷中前行,人在飞溅着浪花的木排上拼搏……

过了这条狭谷,地势逐渐开朗。河变宽,水变缓,塘变长。木排像一片硕大的“树叶”,静静地随着下面的水流缓缓地在河面上漂荡。闲下来的人们,这时反倒觉得无聊起来。于是此起彼落的山歌声,便在河面上飞扬:

 

大河涨水排连排,

一排去了二排来。

一排装的梁山泊,

二排装的祝英台。

 

前边歌声刚停,后面跟着有人唱到:

 

隔河看见花成荫,

心想摘花怕水深。

丢个石头试深浅,

唱支山歌试妹心。

 

歌一停,跟在我排后面的家法,便大声怂恿我:“祥生,你卵日的也干一条(也唱一个)吗?”

于是我也敞开喉咙唱了起来:

 

大河涨水淹岩包,

岩包下面有鱼跑。

水深难见鱼儿影,

山路弯弯难见娇。

 

我刚唱停,家法就在后面调侃起来:

 

花儿正红叶正茂,

娇妹难见人烦躁。

戒饭戒酒都易得,

只要娇妹看得到。

 

歌声停,排也漂到了滩口。一个个振作起精神,严阵以待地迎接着又一个险滩的挑战……

傍晚时分,与洪水、激流、险滩,搏斗了一天的我们,将排安在了一个叫溪口的地方。一走进投宿的人家,明浩会计就催着主家道:“老板,快搬点柴来烧点火烤,我裤子都湿透了,冷得我两粒卵子都缩到肚子里面去了。”

俗话说:大的同行小的苦。一踏进店家的门,不用安排,我挽起袖子就张罗着煮饭。接过每个人递过来的米袋子,找主家借个升子,一个袋子里面量一升,绝对公平。山里人的升子也是木匠师傅做的标准件,一升米两斤,十升米一斗,一点不会多,一点也不会少。米一下锅,劳累了一天早就饿得肚子贴到背上去了的几个人,就一边烤火,一边眼巴巴地指望锅里的水快点开,水开了又指望饭快点熟。

可是,不管你心里怎么急切、盼望,那一大锅的水却总是要等火侯到了才会开。这时,明浩会计在火塘边摊开双脚烤湿透了的裤档,百无聊赖中便有感而发地说起了“故事”:

回复 1# 潇湘之子

“那年,枫溪上头的“麻牯”放排后打转回家,走到神坛溪,遇到一年青婆娘因河里涨的水还冒退完过不得河想喊他带她过河,“麻牯”便打起了冤枉主意,说:‘我背你过去倒冒得问题,不过,过去后你要让我‘那个,那个……’此时,天色已是日落西山;此地,又前不挨村后不挨店。那媳妇犹豫一番,觉得在这荒郊野外就算做了什么事也唯有天知地知,旁人一概不知,抱着‘萝卜扯了眼(洞)在’的想法也就同意了‘麻牯’的条件。于是,‘麻牯’背着这个小妇人淌着齐腰深的激流晃晃荡荡地过了河。过河后,小妇人宽衣解带如约践诺,可是‘麻牯’在这寒冷的河水中一路淌过来,下面半截身子已是半僵状态,主要‘部件’更是如同死蛇一般,哪里还作得用?隔了一会,小妇人在旁边见‘麻牯’请‘神’不动,便背起背篓扬长而去,遗憾得‘麻牯’扯着自己的‘鸡根’用手很很地抽了起来……fficeffice" />

饭煮得差不多熟,端得火旁边煨边炒菜。菜搞起来倒是简单,一大把干酸菜配一大把干辣椒。三、五几下将酸菜干辣椒在炒菜锅里抄拌几下,便一人拿一个大碗开始呷饭。

我估计,在冒开餐以前大家都在心里无数遍地默诵吃饭的要领:

一碗满,

二碗堪(欠),

三碗、四碗做死的装。

可以想见得到,做了一天的重体力活,十来个钟头水米没沾牙,一个个冒(没)饿得做猪叫,那也是喉咙里面伸出了手。不过,山里人,民风纯朴,好讲面子。顶多是在吃饭的时侯,在心里面崭暗劲,恨爷娘在生养他的时侯冒把他的嘴巴子掰大点;表面上,还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饿涝鬼---抢斋”的败像。那个时侯米的品质似乎比现在的要好,刚揭开锅盖时里面便会发出“沙---”的一声响,随之浓郁的香味便扑面而来。于是,每人装上饭便埋头苦干起来。

心又急,饭又烫,菜又辣。这时,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嘴巴烫得、辣得的唏嘘之声却不绝于耳。所有人,整体呷饭的进度,绝不亚于当今电视里面插放的“大胃王”们吃东西的速度。不到几分钟,一大锅饭便如同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而且,还似乎意犹未尽!

吃完饭,不甘寂寞的明浩会计见隔壁人家的排客们热闹喧天,便邀我一起去他们那里玩一下。我说与他们不熟怎么好去。会计说这有什么熟不熟,见了面大家就熟了。出门在外,尤其是放排,谁都难保不出现困难和意外。遇到人家有危难你能不帮一把扶一把?如果自己有危难,你难道不希望人家帮一把扶一把?所以都说放排客是最讲义道、最讲义气的人。不信,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罗?拗不过他,我说那就走吧。

来到隔壁,一群人正在谈天说地讲故事,见我们去了真的也没见外,马上就有人给我们让出坐的地方。见我们落坐后,一位中年汉子便继续接着讲他刚才说的故事。因为前段没有听到,但是听了后段便可大致推断出前段的意思,在此大概复述一遍:

说的是,有个年轻女子,嫁了个老公。老公是二婚,老公的儿子都比她大很多。过了二年,老公死了。又过了几年老公的儿子也死了。在为儿子办后事的过程中,人们对于这位小母亲将怎样哭大儿子,都抱着很好奇的心理,而其中,写字布灵堂的先生、做寿衣的裁缝、念经的和尚和做道场的道士,是最热心的好奇者之一。恰巧,这帮人交头接耳、目光暧昧的举动,又被这位小妇人,尽收眼底。因此在灵堂哭丧时,小妇人的一番哭诉,让这一帮人,一个个脸如地色,都碰了一鼻子灰。哭诉词大概如下:

未曾生娘哪先生(先生)呀我的儿呀

嫁入夫家哪才逢(裁缝)呀我的儿呀

现在娘还冒死哪倒死(道士)呀我的儿呀

老天不公呀何丧(和尚)呀我的儿呀

……

 

坐了一下,因累了一天,眼皮直打架,我便拖着会计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们又开始上路了。行前,我问明浩会计,今天这一路去,危险的地方多不多?会计回答:“危险的地方那还有几处!但是昨天那十八险滩和鬼门关你不是一样的都闯过来了,今天还怕什么怕?你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排到两山溪,我忽然一下就记起了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时的情景,还有那极富节奏感的棒槌声。不过那时的溪水很凉、很浅、很清澈,而不像现在浊浪排空,滚滚的洪水都漫到了溪沿的小路上。

 

两山溪,因两条溪河在这里汇聚而得名。排过两山溪后,因两条溪河的汇合使得河面更加宽阔。越往前走水也越来越深,撑杆的作用在逐渐缩小。我叉开双腿弯腰站在排头,两手紧紧地握着排桨注视着前边的河道。

过了两山溪,河中的拦河坝便逐步多起来,而且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长。过坝最担心的就是大而长的排体没有整体对准坝上预留的缺口,如果稍有横斜,上一半下一半的卡在缺口处,那就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所以隔老远,就要在心里判断水的流速、流向,并不时修正排的位置、方向。只有等到那长长的木排都从那高高的坝体跃下,排头扎入深深地水中,溅满你一身的浪花的时侯,你才能稍微松一口气。可是气不能舒得太久,因为过了一片塘,下面肯定就是一片滩,而滩一落完肯定又是一个弯。

一次在滩将落完转弯的地程中,因为心太急,将排头转得太多了,排的后部份在水流的冲击、惯性作用下横着向岩壁扫去,整个排的后部便像卷铺盖一般卷到了岩壁上。而且后面的树在卷动过程中带动了前面的一些树,为了不让自己的脚挂伤、擦伤,逼得我在排头跳起了“橡皮筋”……

总之,经过两天的水上漂流,我们于第二天的傍晚到达了县里设在沅水边上的木材收购站。

这些树将被扎成更大更长的木排,顺着奔腾汹涌的沅水漂向远方,漂向人们需要的地方。

而我也从此踏入了排客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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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潇湘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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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流险滩惊心动魄,勇敢的黄埔后裔,不怕任何艰难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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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口气拜读完了13——15集,为楼主的不屈不挠精神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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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潇湘之子 在绵延一、二十里的水路中,险滩连着险滩,激流接着激流。木排在波峰浪谷中前行,人在飞溅着浪花的木排上拼搏……

   漂流最早起源于竹木筏的诞生,那时只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生存和交通的基本需要、、、、、、现在很多喜欢户外活动的人们把充气橡皮艇作为漂流工具,利用船桨掌握方向,在时而湍急时而平缓的水流中顺流而下,在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过程中,体会最原始的一种驾驭的快乐。

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仿佛你我穿过坟墓,一同站在上帝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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