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65年的一个春天,那一年我才17岁,文革还没有开始,全国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全国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展,不知道怎么搞的到后来演变成了四清运动。四清工作组进驻我们农场,为了抓好阶级斗争,激发群众的阶级仇恨,工作组的人从邻近的生产队那里请来了两位衣衫褴褛的最贫穷的贫农,听说在解放前是给地主打长工的,属于苦大仇深的一类。工作组的目的是给我们上一堂生动的阶级斗争课来的。为了表示隆重,我们农场领导还派了手扶拖拉机把他们从山的那一边接来。那一天,我们几十个知青早早的在路口上等候欢迎,几十分钟后听见了拖拉机的“突突”声,只见那两个农民坐在铺垫好稻草的车斗里俨然是在韵宝马的味道,我们几个知青为了表示敬意忙上前搀扶着两位下了车,他们佝偻着笑吟吟的和我们这些知青打招呼。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因为可能是他们出娘世是第一次坐车,而且是冒烟的车。
大会开始,工作组的头头简单的介绍了他们的政治面貌和在旧社会的苦大仇深,并且要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听,会后还要讨论发表感想。还没有等主持人的话讲完,他们就亟不可待的走上讲台,我们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他们就开始诉苦:“我们是真的好苦哦。一年到头吃不到一顿肉,大炼钢铁时他家的灶台被掀了,锅子被砸了。过苦日时他的父母得了水肿病,后来饿死了。因为贫穷,到现在40几岁了还没有娶到老婆.”说到伤心处,他们痛哭流涕。这时工作队的人见势不妙马上中断了他们的发言,要他们讲解放以前做长工的事情,这时他们勉强的止住了哽咽,擦干了眼泪,讲述他们做长工的事情:“我们那时做长工,东家对我们可好了,因为我们是种田的里手(湖南人称行家为里手),东家特别关心我们,如果我们病了,他的田里土里就没有人做事了,他的庄稼就长不好了,所以在平时我们每月有肉吃。到了农忙时节东家唯恐我们不卖力,更是有酒有肉的款待。东家的小姐对我们也是有说有笑的……。”听得我们这些与会者个个直流口水。工作组的人见势不妙,气急败坏,急忙宣布散会。一场“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闹剧就这样收场了。为了惩罚这两个长工,工作组的人呵叱着,要他们自己走路回家再没有拖拉机享受了,两个“长工”耷拉着脑袋,背着斗笠,带着火把,灰溜溜的,蹒跚着离去了。而我们这些知青们只是面面相觑,忍俊不止。也有的半信半疑……。 因为这和我们在学校里教科书里的内容大不一样哦!语文书里讲 周扒皮残酷的剥削农民。半夜三更就催他们下地 干活,(荒唐,再愚蠢的地主也不会要别人到他的庄稼地去干活哦,那叫摧毁庄稼)。
这是一次严重的政治事故。几天以后工作组组长被调离了。
那一晚我没有睡好,我总在担心那两个农民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是否安全到家,还担心他们今后的命运……。我想,这样耿直的,不识时务的农民可能一辈子也娶不上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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