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九七零年冬天,我下放金鱼口后,在独自与村民渡过离家的第一个春节中的故事。 冬日清晨的宁静,总是首先被亮老鼠的忙碌、喧嚣所打破,“吱……”,聒亮、尖厉、幽远,胜过鸡鸣狗吠,充满活力生机,给安祥的山寨凭添出清峻的诗魂。山寨旁有几棵板栗、核桃、油坨柿、酸枣树,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果木林。在林中、在树上,我常见到亮老鼠灵巧、敏捷的身影。 它们的体形、大小与家鼠类似,所不同的是,它们在通体黄褐色体毛的背上,有三条平行、纵贯首尾的墨绿色条纹;且眼睛大,可以骨碌碌地转动,并且远比家鼠胆大,不怕人。它们能在垂直的树上迅速的上下,并且能从一根树枝飞跃到一、二米外的另一树枝上,从无失误。我常看到它们含着比自己头还大的果实,在伙伴的喧闹、追逐中,飞快地从树上冲下来,去到一个人眼见不到的地方,迅速地藏好。不过一两分钟后,又能见到它们重新冲上树冠,在树枝间跳跃、喧嚣、寻觅……一刻不曾停息。它们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那么的不知疲倦,仿佛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是为它们而存在,它们才是山林的真正主人。 这就是山民所俗称的亮老鼠,这就是我经常注视、观察的快乐小精灵。只到后来,我才知道,它们应该是属于松鼠的一族,只不过生长在南方的树林中,它们的学名应该叫“松花鼠”或“金花鼠”。也只有到提笔的此刻,我那曾经因无端地剥夺它们、伤害它们而愧疚的心,才会因自己的忏悔而稍稍平静下来。 冬日山寨内难得的闲暇里,让人总想找些什么来渲泄、排遣一番。我用目光跟踪着这群小精灵,终于发现了它们的栖息洞穴。洞口嵌在一条用石块竖砌的小路路坎上,约茶盅大小,离地 约二十厘米高,夹在两片岩石之间,被一蓬芭茅覆盖,不十分细心是很难发现的。洞门清爽光滑,可以见到它们进出的爪印。
我的兴趣来了。我小心地取下洞口两边的片石,洞口豁然增大一倍,从外往里看,感觉里边很宽敞。早就听说亮老鼠很会收藏食物,我也曾亲眼见到它们从树上摘取各种果实来回搬运的忙碌。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我找来一把锄头,决心解剖这个洞穴。 巷道转了个弯,渐渐往上倾斜,且越来越大。几锄之后,随着一声聒亮的鸣叫,两只亮老鼠象箭一样地从坍塌的洞中冲出来,消失在树枝中,那吱吱的鸣叫,早已失去喜悦的色彩,聒噪之声不接于耳,吵得人心慌慌的。坍塌的泥土清理干净后,暴露出一个手提箱大小的“鼠厅”。鼠厅开挖在生土中,顶部被小路上的一块大石板所覆盖,坚固、清爽、干净。厅内分成左右两边,右边的中部有一鼠窝,窝是用细软的干草、羽毛垫成的,干净、整洁、松软。窝后有一条小通道,不知通向何处。左边是一排四间的小仓库,每间均以生土隔梁隔开。我惊奇地发现,这四间小仓库内分别存放着稻穗、核桃、油坨柿子、和板栗。我为小精灵们的整洁、认真、一丝不苟所感动。仓内的食物码放整齐,互不混杂,而且绝无腐烂、霉变现象。我小心地拨去坍塌的泥土,用手指将其中的板栗一颗一颗地取出来,呵,是那种即使在林间树上也难得到的油板栗,又大又亮,而且还十分新鲜。最大的有鸡蛋般大小,大大小小约有近百颗。在我专心取板栗的时候,有两只亮老鼠还偷偷地跑到我身后,将两颗离我稍远的大板栗“偷”走了。 将取出的板栗盛在竹篓里,提起来沉甸甸的,估摸有四、五斤重。冬日的板栗是稀罕之物,我迫不及待地选取了一颗鸡蛋般大小的,一口咬开,嘎嘣脆,那股香甜的气息,立马溢出嘴外。“吱……吱……”似抗义,象哀鸣。我抬头一看,见到树上的两个小东西,正用它们灵活的大眼睛瞅着我,嘴里一个劲的叫着:“吱……吱……"仿佛在喊"贼……贼……" 哦,对不起了,我可爱的小精灵,直到现在,我还在内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