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仿佛》 我心中 你最重

公元2007年7月30日×时×分×秒。我爱人端坐沙发母仪天下，“老公，你是要回顾总结一下我们的爱情故事了。”我即改换姿势，速由懒虫状改为树桩状；视线大调整，由俊男秀女的电视画面上急转向，面对我爱人那张看了三十年的脸。大脑沟回加快蠕动，映像中一羽金箭穿透我爱人炽热柔软的胸膛，又飕地锲入我心。我手扪胸膛一声呻呤。

 “你怎么啦？”我爱人惊诧发问。我嗫嚅道：“我心中，你最重”。

1.像蚕宝宝一样白净的姑娘

公元1975年10月1日。湖南省歌舞团排练厅。婚礼正在举行。迎客门前站着的是我，我是新娘的弟弟；门前还站着一位，那是新郎的妹妹。任务是发喜糖。我暗自惊异：天造化，这世上还有长得这般白净的姑娘，就像个蚕宝宝一样。

屋内传来一声逗笑说：“门口的这一对也很般配嘛，你们家索性来一个亲上加亲扁担亲吧。”全场哄笑。那姑娘的脸上红晕泛起。我则痴痴愣愣，手足动弹不得，形如中箭的标靶。那是维纳斯惹祸，虽断臂却能唆使儿子丘比特放箭，专检世上的痴男傻女下手，做成生死不散的冤家。

2.为你多活50年

我姐姐为我生了个聪明的外甥女儿叫缅缅。小家伙鬼机灵，在姐姐肚子里的时候，就冲着舅舅的终身大事动了心机，选择时机呱呱落地，于是就演绎出了全国人民都拥护的道理，例如，带月毛毛回娘家没人说不对吧，姑姑看侄女天经地义吧，就是这样一些颠扑不破的道理成就了一份姻缘。

缅儿舒坦地被舅舅和姑姑围拥着，吮着胖手指，张着耳朵听两人对话。舅舅说我这一生五十年足矣，姑姑说那你为我呢，舅舅说为你多活50年。

后来，我爱人在我的怀拥之下谈感受，说那是我向她发布的第一份爱情宣言，可诗话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对怀拥之中的爱人说起当时的那份冲动：你羞涩地将头部略微偏转，显露脸颊迷人的弧线，却让那双眼睛直视向我，烟岚轻嗔，眼波一转，仿佛把洞庭湖水漾了过来。

我要说世上的女子百媚千娇，但唯独能使我倾倒而愿万劫不覆的就是这般风情。

3.那一段山重水复的漫漫伤情路

我爱人属于70年代的“后知青”族类，下放沅陵。沅陵有一个航空工业的013基地，建有一个医院，我爱人招工在医院工作。

从1965年开始，在一个“要打仗了”的判断下，举国耗资2000亿元，从上海等大城市搬迁上千个企业和科研单位，连同几百万科研工程技术人员、工人及家属等，往西南偏远地区“靠山、分散、隐蔽”和进洞。并且持续到1970年代末期，史称“三线工程建设”。

三线工程建设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一样，履印苍苔，血色浪漫。留给后人许多思考和咀嚼的话题。

我爱人在未招工之前，我就发布了“为你多活50年”的爱情宣言。在爱得迷迷糊糊的时分，我不会忘了一遍又一遍地说“相信未来”，我确信，我所爱的人绝不会苦海无涯。在我爱人招工之后，我们已经爱得轰轰烈烈，闹市中一把伞下相拥而行，我爱人毕竟有些羞涩，但是挣不脱我野蛮的臂膀，只得幸福的叹息。而一旦到了那个偏僻寂寞的基地医院，我爱人便由不得我装斯文。夜幕时分，黑灯瞎火，她把我拽到公路上，命我将她抱起站在路当中，对着过往车辆贼亮的射灯作秀。我说让汽车撞上就惨了，她说不惨，死在一起也是幸福。

恋爱的自然接续是结婚，结婚就要成家。但是我们不能成家，因为牛郎织女天各一方。一条通往沅陵的路山重水复劳燕分飞，荷载多少离愁别绪。湘西至今对我而言还是“伤感”二字，尤如沈从文笔下的那种忧郁和寂寞。

4.两地书

我的爱人有懿旨，命我三天一封信，每封信至少写满三页纸。湖知网上的公民都知道，看帖且不论，发帖跟帖却有些苦。道理一般通。一年365天，我天天心急如焚，每天下午5时准时到传达室翘首以待，看见绿衣信使格外亲。有信就有好心情，否则空落落的郁郁寡欢。但写起信来却一个愁字了得，搜索枯肠穷尽思想咬破笔帽，待油干灯尽时分，才好歹捉上个几百字凑上三页信纸。

我的岳母治学要命地严谨，全然不理会私秘权，我每寄去的信件老人家都要亲手批阅，将错字别字拣出来标在空白处，再寄回来叫我改正，这一番又似雪上加霜。

1983年我爱人调回长沙，万般欣喜当中还有一重欣喜，就是无须天天写信了。没想到一年之后我会去警校读书，两地书的时光旧景重现。

我和我爱人相爱30年当中竟有8年两地书的历史，在这之前我的语文底子，掺上水也就是初中二年级的水平。经过了8年的作文练习，再是榆木脑瓜也该有些长进了。特别是80年代琼瑶小说风行，我大量地剽窃或者仿造做成“情书”，把我爱人麻得一愣一愣的。在警校上法律语文课时，教官说一个完整的法律事实就是“6W”，“什么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对象-什么过程-什么后果”。念经似的反复强调，使得“6W”变成了我脑瓜上的紧箍咒，那情书看着看着就变成了法律文书。

5.我心中，你最重。

公元1984年5月7日10时。我在产房外抓耳挠腮打转转，像个猴子一样爬窗户觑门缝贴耳听动静。门开岳母出来，满怀欣喜地宣布：“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你做爸爸了。”

此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睡觉。算算已经有10天没有睡过囫眬觉了，在这之前，我和两个兄弟进入罗霄山脉北段的山丘绵亘处，在深谷口边寻得一鸡毛小店，将店内所有能吃的全部买下，竟是两斤红糖和四个煮红薯。三天三夜蹲坑设伏风餐露宿，最后变成饿鬼跑了回来。回来后马上送临产的爱人去医院。我爱人和我女儿的属相是另类生肖，例如我爱人，她不知买了多少双鞋子了，还是贪得无厌的去买，那前世恐怕就是千脚虫。而我女儿绝对是懒虫投胎，她慵懒地缩在子宫内安之若泰，听凭她爸爸在尘世上猴子般地瞎蹿，三天三夜不敢合眼。

下午6点尚在嗜睡似醒时，一个信息爆炸将我惊觉，“你的爱人还躺在医院里呐。”我像被鞭子抽着似的直窜，跑到产房门口又折回头跑，买上两瓶罐头再跑进去。产房里面喜气洋洋，那些新妈妈们像猪一样美得直哼哼，满嘴油腻地嚼鸡腿咬红蛋，那些新爸爸们则像骡子一样，背来了许许多多吃的用的。

我爱人面如纸白，待产和分娩的过程耗尽了她的全部气力，只能微微抬手招我上前，我靠上去准备抱她，不料她死死咬住我的脖颈，狠狠地说：“我一天粒米未进，饿得要吃人肉了。”

公元2007年2月14日星期三。我到一花店定下一玫瑰花篮。晚上回家，看见我爱人全身汗毛都散发着幸福，“老公，今天情人节，是谁送玫瑰来了。”我马上用阶级斗争的面孔对她，“这事恐怕要说清楚吧，想想看，除了老公，你就再没有别的情人吗？”我爱人神情窃窃起来，低头吮指好一阵，“你别生气，我老实坦白算了。”说着说着突然蹦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张嘴便咬，“冤家，除了你，世上有谁配做我的情人。”我哎哟连天，我爱人咬牙切齿，“说句我爱听的，我就饶了你。”我拼命大喊：“我心中，你最重。”

ffice:smarttags" />2007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