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和她的三个陪护
姐姐突发脑溢血住院抢救。第二天,我从广州直达长沙第一医院五病区神经内科抢救室。为了让她得到最好的康复治疗和悉心护理,情急之下聘请了两位陪护,工钱按每人每天六十元计算,光是请陪护的费用就接近四千元,不知不觉中还免费为陪护提供洗涤用品,纸巾,茶叶,水果,夜宵……钱倒是都用在了刀刃上,却犹如割肉。我在病房陪伴姐姐四十五天,白天几乎寸步不离,也许是姐姐离不了我,也许是我自己还眷恋医务工作。期间,零距离接触了三位女陪护,她们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至今也挥之不去。
小周56岁,长沙望城县雷锋故乡人,性情开朗,干活麻利,机灵鬼马,爱唱爱跳,随着姐姐病情逐渐好转,时逢国庆大典,小周每天都与中央电视台同步飙红歌,病房变得象春天般的温暖。因此;我称呼小周――活擂疯。
小胡55岁,宁乡花明楼刘少奇故乡人,个头小,视力差,言语不多,干活踏实,但动作总是比活擂疯慢一拍。小胡看到活擂疯的高兴劲从不示弱,为了表现自己也很喜悦,不停地哼花鼓调,宁乡人唱花鼓戏是最地道的字正腔圆,蛮韵味。可是小胡除了唱《刘海砍樵》甚么都不会。因此;我只能象刘海哥一样称呼小胡――胡大姐。
活擂疯和胡大姐每天清晨开始忙碌,梳洗清理完自己的个人卫生,就为病人清洁口腔,洗脸擦身,打开塞露,清理大小便,观察大便的颜色形状,统计小便总和,然后认真的登记,进而帮病人喂食,服药,吸氧。一切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凭我的护理专业知识判断,她们在医院做陪护至少都在三年以上,尤其是活擂疯连医嘱治疗单也看得明白。一天下午,我吩咐陪护打完点滴后一起帮姐姐洗头,活擂疯答话“还早,还要接一瓶100毫升的抗菌素,至少还要等一个半小时。”我查看治疗单,抗菌素的后面真的印着BID。我瞟了活擂疯一眼,她把头抬得老高,根本就不看我,满脸堆积着自信。后来和病房的护士长闲聊得到了证实,活擂疯在这所医院陆陆续续干了八年,几乎所有的病房她都去干过,自主把工钱从原来每天三十元调高到现在的每天六十元。比起工钱同样是六十元一天的胡大姐,我觉得遇上活擂疯是我姐姐的好运气。仔细算了算,去一趟洗脚城一个小时消费至少是五十元,而陪护二十四小时照看病人,尽心尽力面带微笑的贴身服务也就六十元一天。从此以后,被割肉的感觉也就没有先前那么痛了。
其实,每个陪护心里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活擂疯委屈的告诉我;他老公十年前南下广东打工,一次工伤事故中脾脏破裂,回到老家老公变得有心无力,从此告别夫妻生活,老公成为真正的“宅男”,活擂疯擂到医院当陪护,一擂就是八年。胡大姐也蛮可怜,但我不怜悯她,每天下午,她死守电视机必定要看动画片《天线宝宝》,她专注而又愚昧的目光令我生厌。她深信《天线宝宝》里暗藏玄机,可以给她提供中奖的号码。三年前,她参与赌博输光了一生的积蓄,最后背着儿子把娶媳妇的钱也输个精光,遭到家人的唾弃,背井离乡成为一名陪护,但赌瘾象幽灵一直伴随着她。
一个月过去了,姐姐可以在洗手间自行解决大小问题。我决定辞掉一个陪护,私底下与活擂疯交流,希望能把她留下,活擂疯婉言拒绝了我的诚意。她说“你姐姐块头大,家属提出要两个陪护才揽得下,是胡大姐接手并关照了我。现在把我留下,让她走人,不合行规。”我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们口口声声用“行规”来约束自己,我也心服口服了。六十元放在人格的天平上,钱!真不是个东西,活擂疯抚平了我心中的痛。胡大姐我是决意不留,她还在偷偷买码,输钱的时候总是垂头丧气,血压也不平稳。姐姐害怕胡大姐哪天也来个突发脑溢血,后果不堪设想。我决定亲自去门诊大楼为姐姐物色一个比较年轻有力的陪护,事如我愿,姐姐所有的担忧都被我排除了。
小刘48岁,桃源美人窝里的人,一米六七的身高,极好的皮肤,脸蛋还凹着两酒窝。把她带到病房,护士长立即赞我;“你真有眼光,她干陪护也有七.八年,是陪护中最高挑的,会打扮自己尤其爱整洁。”庆幸之余,担心价格是否会高些?小刘主动提出工钱按“行规”办。又是“行规”,究竟是谁定的呢?真佩服他们的无政府组织。小刘曾经是超生游击队队员,得了儿子后,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大队计生办按照上面的指示“你敢超生,我敢叫你家破人亡”房屋被铲平,炉锅碗灶被砸,她从此外出打工,再不怀恋那个美人窝。
小刘接手后,姐姐开始后期的康复治疗,她每天把姐姐第一个送到康复科,针灸科,让姐姐比别人更多一点时间占用训练器材,回到病房还替姐姐做推拿按摩,把病床收拾得干干净净。四十五天和陪护共同协作,配合医生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帮助姐姐脱离生命危险,树立战胜病魔的信心,对三位陪护我心存感激。或许,我们未曾想过,当家人和自己患病时,我们多么需要一个好的陪护。社会正步入人口老龄化,当政府爱民不及爱他们自己的时候,独生子女政策优势何在?医疗改革为我们带来了哪些隐患?“和谐”是否?或许我们过早的 “被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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