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陈雪英女士——
(中)
猫头远离绍兴去了上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心渐渐地又恢复了平静。
我正面直视着残酷而无情的现实生活。十四、五岁的我天天在卖苦力。
1952年二月二日,在劳苦与痛苦中过了近两年“首陀罗”***的炼狱生活后,经友人介绍,我参加革命队伍,当上了人民教师。先在冯村小学,后到斗门小学,继而又去柘林小学。大概是领导看到孺子尚可教,又把我调回斗门区小。
次年,满十七岁的我第二次调入斗门区中心校后,担任五甲班班主任兼数学课。五乙班的班主任原是国军战区文工队的,是个多才多艺的老教师王文元,因姓王的老师不只有他一个,所以,学生都叫他文老师。
猫头的妹妹咪猫,就在文老师的班级——五乙班读书。文老师担任语文课,和我不在一起办公。
这年初秋的一天。文老师下课后,走到我的办公处,悄悄的告诉我,咪猫说她姐姐回来了,让我去她家。天哪,三年来,由于失去联系,我已经把她淡忘了。再说我不知道这三年,她在花花世界的上海干什么,更重要的是,当时我正在进行三拼命,顾不上其他的事。
但这些充其量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当时我正热恋着一个比我大许多的女孩,尽管其一直把我当小弟弟看,可我还是发疯似地恋着她。
我犯浑没有应约去猫头家。过了几天,文老师又来告诉我,咪猫说,他姐姐一定让你去。可我浑到了极点,还是没有去。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饭后。太阳西下,黄昏临近。突然文老师进来找我说,咪猫他姐姐找你来了,在礼堂等着你呢!
闻讯,我感到问题的严重。我怎么能这样不近人情呢!我怀着万分愧疚之情,急速跑出去,此时,礼堂已经暗花花了,咪猫正站在台阶上望着,看我去了也不叫贺老师,我哪还顾得上这些啊。
我四处寻找,只见一个生疏而又熟悉的身影,呈现在我的面前。如果说三年前的她是才露尖尖角的一支小荷,那么今天的她,则是亭亭玉立的一朵出水芙蓉。十七、八的大姑娘具备了成熟女性所有的一切特征。
姑娘正倚在礼堂一角的乒乓球台边上 ,背着我,怨恨之情可想而知。我连连向她表示歉意,恳求她原谅。她慢慢的转过身来,面部表情渐趋缓和。我赶紧过去拉拉她的手说,走吧!
她不无怨恨的跟着我慢慢的走出学校,走过大桥,沿着南街走去。
天空中有一轮明月映照,地面上一对身影在慢慢的移动。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也不顾咪猫是否在后边跟着。斗门街道本不长,南街比西街还短些,走得很慢,也不用多少时间就会到头。眼看南街快要走完,而过了南街,她家也就到了。这时,我们转进了一条小弄,穿过小弄,到了一块大道地。这是个路路通的院子,三周都是大户人家,其中一家已经败落,院墙都没有了。
我们走进了这家虽然没有院墙但仍铺着非常平整青石板的小院子。小院子前边有一口盛水的石池,石池正面刻着“洗心”两字。石池后面是一片苍绿的翠竹。这时的周围是万籁俱静。
在这宁静的夜晚,在皎洁的月光下,苍翠的幽篁前,我们良久的伫立着,互述衷肠。渐渐的两人靠在一起。我们情不自禁的紧紧拥抱,热烈亲吻。
我们忘情的拥抱在一起,忘掉了工作的艰辛,忘掉了曾经遭受的苦痛,忘却了人间的一切烦恼,甚至忘却了周围一切事物的存在。只感到无比的温馨,无比的甜蜜。紧紧靠着的两颗年轻的心,在剧烈的跳动。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俩。
正当我们都陶醉在对方的温暖怀抱中,尽情的享受着无比的甜蜜,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忘却了空间还有其他存在的时刻,咪猫招呼阿姐的喊声,惊动了我们。
要不是“阿姐”的声音突然响起,天知道我们会拥抱亲吻到什么时候。
我们从陶醉中清醒过来,慢慢的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拥抱的双手。猫头用手理理略有散乱的头发,脸上增添了一层红晕。我们又保持并排的样子,手拉手向她家慢慢的走去。我把她送到家,答应再去看她,她要我明天一定要去吃饭。
次日,放学后,我就去到她家。她亲手掌厨,做菜。其中有她从上海带来的绍兴已见不到的香肠,她的刀工整齐,像是做出了一件艺术品。她告诉我,已经初中毕业,不想再上学了,想参加工作。我说你应该去学唱戏。她说,她父亲不让她进入演艺圈子。
以后,我又去了几趟她家,但再也没有找到以前的那种感觉。
又过了些日子,她回上海去了。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又杳无音信。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总觉得愧疚,总觉得欠她什么似地。
若干年以后。我打听她的下落。她在绍兴的亲戚说,那次离绍回沪不久,她就结婚了,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于是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但我又从这个亲戚的口中得知,在上次回来那段时间,她家庭遭受了变故。我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
鞍马秋风里,最需调养;人在难处中,最要扶持。可我不但没有给她扶持,却连同情都没有表示。即使当时我并不知情,事后一样也遭到良心的谴责。
以后,变故降临到我自己的头上,我庆幸当初猫头没有跟我。否则,岂不要连累于她。
我离开了绍兴,到处流浪。后定居在北大荒军垦农场,一晃三十余年。(待续) 注: 因超字数拒发,只好分三节发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