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彭德怀陈列馆杂感

    7月17日，我参加了瞻仰彭德怀故居的知青集体活动。其实以前去过，但感动于59兄等朋友的热心倡议组织，加上黄埔后裔栏目有上百人集体参加，为享参与之乐，也就顾不得炎炎夏日、土路颠簸之苦了。

在故居前面，黄埔后裔齐声唱起了《黄埔校歌》，敬献给彭德怀元帅，《黄埔校歌》的第一句是“怒潮澎湃”，这正好与曾经有过的一部电影《怒潮》相吻合。《怒潮》在文革中被批判为“替彭德怀歌功颂德”的“大毒草”，但这部电影仍然深受民众的喜爱，片中插曲《送别》成为很多人喜欢学唱的经典歌曲。这部电影中还有一首插曲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昔日猛虎去学道，虎在深山乍遇猫。猫儿曾把虎道教，猛虎得道却伤猫。猫儿跳上杨柳树，虎在地下紧身毛。猫儿朝天叹口气：无义之人莫相交。”也许正是这首插曲触痛了某些人的神经吧。但千千万万的民众永远把彭德怀铭记在了心底，因为他的功绩、他的忠诚、他的不幸。

有朋友认为彭德怀是“愚忠”，甚至认为他是某某人的“帮凶”，我不认同这种见解。

彭德怀出生在清朝末年，外国列强侵略，国家积贫积弱，推翻清廷以后，军阀混战，他选择了投军救国的道路，逐步树立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并为之奋斗，这无可指责。走向民主富强之路不是平坦笔直的，没有成熟的经验借鉴，没有人可以在当时预见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也许只有不断的“试错”、不断的挫折和教训才能让我们明白什么才是我们的正确选择。我的岳父比彭德怀小4岁，也是农家子弟，他年轻时候参加学生运动，投笔从戎考入黄埔，其时彭德怀已是国民革命军的营长了。虽然他们后来分属不同的阵营，但我相信他们怀的都是救国救民的理想抱负，而不是个人的升官发财，更不是为了某个人卖命打天下。特别是他们都曾经参加北伐，也都曾在抗日战场上纵横驰骋、奋勇杀敌，使我们的祖国不致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我们的人民不致遭受日寇的奴役，这是我应该永远缅怀他们的。

彭德怀的刚直不阿、敢于直言、不计得失，正好说明了他绝非效忠于个人，却时刻关怀着民生疾苦。虽然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受到残酷迫害，却始终坚持自己的正确意见毫不动摇。这种极为难得的品格和意志正是许多人所缺乏的。看到《庐山会议实录》中记录那么多的高级领导人纷纷反戈一击、划清界限、疾言厉色、落井下石，联想到在“九大”通过“将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决议时，仅仅有一位陈少敏不举手，且这样的悲剧和闹剧一再重演，后来连堂堂正正当选的胡耀邦总书记也被莫名其妙地赶下了台，另一位总书记被软禁致死，我真为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感到悲哀。我要向他们深深鞠一躬表达敬意。

彭德怀的战功卓著恐怕是无人可比的，但我更多的是流连在陈列馆的第二展室。我在这里看到他深入基层、访贫问苦的雕塑，他蹲坐在矮凳上，一边抚摸着身边的孩童、一边俯身细听老妇倾诉的慈祥神态，充分表达出他关注民生疾苦、虚心听取意见的博大胸怀和高风亮节。如果不了解历史，不会相信他是一位叱咤风云、统领百万雄师征战无数的元帅，一位身居国防部长高位的国家领导人。与这座平常的雕塑比起来，那些昂首挺胸、挥手作姿的领袖雕塑不过是一堆粪土。

在展室里，我还看到了那位老红军战士写给彭德怀的诗“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钢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咙胡”。这首诗脱胎于东汉时期的童谣，《后汉书》记载：“桓帝之初，天下童谣曰：‘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按：元嘉中凉州诸羌一时俱反，大为民害。命将出众，每战常负，中国益发甲卒，麦多委叶，但有妇女获刈之也。不敢公言，私咽语。”汉桓帝宠信宦官、疏远贤臣，逮捕要求整肃吏朝纲、改革政治的太学生，搞得怨声载道、战乱纷起、饥民遍野。三国时的诸葛亮在《出师表》里曾经总结到“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所指的就是东汉的桓帝和他的继任者灵帝。这位老红军战士在“大跃进”时引用和改写这首诗真是太了不起了，既反映了客观现实又联系了历史教训。如果统治者能够听取意见、及时纠错，而不是掩饰错误、倒行逆施，也不至于发生饿死几千万人的历史悲剧，这段历史真是太不应该忘记了。

在一个靠墙的展柜里，我还看到了一小盒茶叶和一只白兰瓜，下面的文字说明写到：“1974年9月以后，彭德怀持续高烧，停止进食。弥留之际，他要哨兵泡一壶湖南茶，给他买一点西北的白兰瓜。他用力地喝下了家乡的半壶茶，却未能吃到西北的白兰瓜”。看到这里，我的鼻子一酸，彭德怀在临终之际牵挂着的是他的湖南老家和曾经戎马倥偬为之战斗的大西北啊，连这样一点小小愿望都不能满足他。因言获罪、失去自由、遭受批斗，临终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有多少话语埋在他的心头呀。需要的时候赋诗夸奖“谁敢横刀跃马，唯我彭大将军”，不需要的时候罗织罪名、横加迫害，在专制暴君的心里连一点人性也没有残存，还要为这样的帝王歌功颂德，实在与人性与良知相悖。

 伟人长眠故里，正气永留人间，彭德怀前辈的光辉将永耀史册。湖南人民、全国人民不会忘记彭德怀，历史也不会忘记这位一生探求真理的钢铁硬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