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生十年“读名著”回望与反思
要求学生读文学名著,决非偶然。我国中小学语文教育几十年一直徘徊不进,走着艰难曲折的路。“反右”后政治课取代了语文课,而“文革”十年竟然实际上取消了语文课。所以一旦改革开放,国人十分迷惑:我们的语文教育出路在哪里?终于引发了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两次全国性语文大讨论。作为大讨论的结果之一,就是国人又一次睁眼看世界,看到了发达国家的母语教育都很重视文学名著的阅读。
据教育部相关文献透露,这些国家的母语课程标准都强调一个共同的理念:“文学薰陶与语言文字的实际应用并重。”英、法、德各国和美国许多州的母语课程,都对各年级学生的阅读总量、文学作品书目以及作品的赏析、批评等细节,分别做出了具体要求。这实际上就是文学教育。尤其是俄罗斯,他们一直坚持在中学开设专门的文学课,系统学习文学经典、文学史,例如他们现行的高中生学习的《20世纪俄罗斯文学》,译成中文竟厚达700页。
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国家教育部于世纪之交对《语文教学大纲》进行了修订,第一次明确指定了课外名著必读书目,并规定了各年级学生的阅读总量。人民文学社于2000年初很快推出了“中学生课外文学名著必读”丛书。毫不夸张地说,从此,我们语文教育史上新的一页开始了。
那时,也确曾一石激起千层浪。首先,是激发了阅读的热情。那年暑期,全国许多城市书店出现家长和学生排队买“名著”的壮观场面。与读名著相关的高考作文题,更使名著热卖升温。其次,阅读由散在的开始向制度化迈进了。这十年,有些抓得好的学校,开办了各种形式的列入课程表的读名著活动。
最可喜的是,阅读由学校走向了社会。一些城市,许多有眼光的家长陪着孩子读名著,由学生而家长而家庭,这样自发而持久的一家三口、甚至三代人同室读名著,成为很难得一见的文化景观。毕竟,在普遍患了心理近视症的物质化时代,更多一些人开始明白了,人是必须多读点文学经典的,这对一个人的终身影响是其他教育不可替代的。学语文光靠几册课本不行,要多读,读成本的书。于是“名著必读”书目十年来也累累增加,从首推的30部,中经三次变化,目前已是七十种之多。
十年过去了,学生课内外读名著到底怎样了?存在哪些问题?原因是什么?今后怎么办?尚未见翔实统计资料,以本人一己之所见所闻,只有人文风气浓郁、有着读书传统并且有些定力的地区,比如上海和深圳等地,学生阅读是比较突出的。各地发展极不平衡。十年前那样读名著的风气和热情已经减退。大多数学校还没有进入情况,有的走走过场,有的连过场也不走。其间原因复杂,只能择其要者试析之。
首当其冲的,从心理驱动力方面来说,这仍然是全社会尤其是各级教育系统和中小学的领导及教师们,对于文学教育的独特功能和影响认识严重不足造成的。且不谈文学教育的其他重大作用,只谈一点,就是有多少人知道正是经典童话、唐诗宋词、科幻精品等有趣的“闲书”,对于小学三、四年级到初中一、二年级学生,在习惯形成的关键期,养成终生的读书兴趣和习惯,将起到几乎是决定性的“中介”作用的呢?育人立人,仅此一端就功莫大焉!各级教育部门领导及教师家长,如果没有对文学教育的起码认识,怎会对读名著有积极性、主动性呢?
还有,从规章制度的层面说,我认为现行的《语文大纲》有两点缺失。第一,应当对学生读名著的校内外结合、教师应起的指导和组织作用、对师生的考核方法,做出一些比较具体的规定,改变这些年放任自流的状况。这是强化课内外阅读的重要保证。第二,更重要的,几十年来我国中小学语文教育有一个怪现象,明明文学教育是语文课的应有之义,但在阐述语文课性质时,现行“新课标”也只提语文课的“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而根本不谈“文学性”。
尽管语文课不等于文学课,但文学性是语文课独具的质的规定性之一,怎么只能以“人文性”代替呢?事实是,现在实用的功利主义和工具理性主义大泛滥,当今语文课几乎都变成实用工具课了,更何谈“人文性”。这是否和《语文大纲》一直回避、取消语文课的“文学性”有直接关系呢?而且,老师们又怎能放手抓“名著阅读”呢?“文学性”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之一,我们早就应该把它写入“大纲”中去了。
当然,也还有许多影响学子们读名著的因素。一个是时间紧,没功夫读,这是最明显的理由。其实谁人不知?低效的、重复的、无效的劳动捆住了孩子们,该减的减不下来,该读的没时间,全国都陷在这个人为制造的怪圈里!这里有教育管理的责任,也有家长们像起哄似地盲目从众的原因。再一个是,读名著与高考、中考没太大关系———在追求眼前利益最大化的国人看来,还真是个问题!
然而,中小学生毕竟不像老谋深算的成人那般世故,可塑性非常强,你抓得好,激发他们的兴趣和欲望,他们就会感到原来文学经典这么美妙啊!所以教师是大有作为的,而不是束手无策的。而且,有关方面也应像福建省那样,出一些与读名著相关的高水平的试题。再比如,我们都会遇到这样一个老问题:推荐的名著多是文学经典,太古老,学生爱读吗?就本人十数年在文学经典赏析实践中接触的广大中学生及家长,他们大多不但喜欢、感兴趣,许多学生甚至所涉颇深。包括对鲁迅、托尔斯泰、红楼、三国和高尔基等等。朱光潜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告诫中学生说:我不敢劝你们不读新书,因为新书不用劝你们也在读;我要劝你们多读一点经受考验的文学经典,那些老书。读书不能赶时髦。(《给青年的十二封信》)看来任何时代都有这种“唯新主义”现象,当今尤甚。
总之,读名著之路漫长而曲折,关键还在于如何引导。尤其是教育工作者,重任在肩。面对物欲横流的现实,我们尤其应该具有一种知其不可而强为之的担当精神。
——摘自《文汇读书周报》作者 桑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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