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帖于5月12日在新华网经审查后贴出,即使议论到时政,想不至于乱弹,斗胆传上。原帖地址:http://zjsxhjc.home.news.cn/blog/a/01010045ABA30B62DB53A728.html
我的处女作
人们把文学艺术家首次发表的作品叫处女作。如高玉宝的《高玉宝》、丁玲的《梦珂》。 六十余年前的我算是什么家?以身份而论,我是雇工。要给按个“家”的头衔,譬如叫“雇工家”,想也未尝不可。 试想,理发的可以叫“理发师”,雇工叫个“雇工家 ”恐怕也算不得僭越。 很高兴十四岁的我,就成为“家”,真有点飘飘然了。 像作家高玉宝的处女作是《高玉宝》那样,我这个雇工家的处女作是《车水》。 《车水》是我这个雇工家首次发表的作品。 只不过《高玉宝》中写的大都属信口雌黄、胡编乱造。书中的第一个章节“半夜鸡叫”中描写的“周扒皮”在当地是个连影都没有的事*。之所以这样写,只是为了煽起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仇视。在“半夜鸡叫” 的影响下,在那革-命的年代,挨整屈死的人无法统计。 而我的《车水》,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虚头。那凭的是自己那点小小的力气,一脚一脚的蹬了十多个小时干出来的。我的这份处女作,受到了当地农民的肯定。 从此以后,雇用我帮工的接二连三,络绎不绝。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回过头来还说我这篇处女作。
由于老天爷的照应,我出卖自己劳动力的吆呼,终于有了结果。 一个叫钟德法的农民,和我接洽,让我帮他车水抗旱一天。同时确定一起去干活的,还有比我小一、两岁的邻居孔大牛。 十二、三岁的孔大牛父亲早亡,无田无地无什么财产,除了还有两间房子的家能够安身,别无他物,孤儿寡妈的日子很不好过。这些在黑暗的旧社会与在光明的新社会基本相同。大牛大概只读了两三年书,早在旧社会就辍学了,到了新社会一切依旧。他也愿意找个雇主,帮他们去干活。在这点上我们俩不谋而合。 接到打工邀请的那天晚上,我激动得很。想到自己从此就能以雇工的身份出现来挣钱养活自己,兴奋的都睡不着觉。只是由于想到明天必须完成的艰巨任务,就强迫自己睡下,还做了个美梦。梦中的我不仅能自食其力,还能帮助家用。每当我把挣来的钱交给母亲的时候,看到的是母亲美滋滋的面容。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起床,刷牙洗脸后赶紧去叫孔大牛。我们一起赶到钟德法家,也就是六点左右吧,他家已经做好了饭,正等着我们呢! 由于那时候还没有搞统购统销,农民家里一般都有饭吃。胖乎乎的德法婶,把饭篮递给我们,让我们自己盛饭,嘱咐我们多吃一点,吃饱了好有力气干活。 德法叔有一只属于自己的船。他把长龙一般的水车装在船上,载到田头。 绍兴的水稻田,都距河江边不远。斗门的水稻田更是在可供行人的青石河岸路附近。在河岸上,隔不远就会有一个水缺口,这水缺口是公用的,供附近的一片水田灌水。 德法叔首先选在缺口两边的泥地里,相当距离的位置插上两根细长却很结实的木杆作支撑,名曰车撑。车撑上搁一根竹杠,名叫靠杠是车水人的依靠。车水时借靠杠以稳定身躯,不至于从车头上掉下来。 插车撑,看似简单,其实却很显功夫。德法叔是干农活的行家里手,自然不成问题。 他两手持着笔直的车撑,高举过头,让尖头的部分瞄准泥地里的一个点使劲顿下去,然后把插入泥土的杆子稍微左右旋转一下,拔出来,再举高、不偏不倚的瞄准刚才打出的眼,再往下顿。在深度不够,车撑还不够稳固,却因泥土干燥再也插不下去的时候,德法叔就顺手拔一点青草,放在洞里,再往下顿木杆,这时青草中的水分起着润滑作用,使洞孔加深。如此往复,待德法叔确信洞孔已有足够的深度时,他把杆子最后一次拔出来高举过顶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一顿,这车撑就结结实实的插在地上,不摇不晃稳固得很。我很佩服德法叔的这项本事。 他把两根撑杆立稳后,在后面各放上一只起轴承作用的压脚,压脚上带着的绳子固定在撑杆上,免得移位;他把车头的转动轴搁在压脚的轴承上;做好这部分地面工程后,我们就帮他把水车从船上卸下来,水车的头搁在水缺口上,车尾浸在水里。这时,德法叔就跳进河里,在两根排列着许多均匀小孔的长木杆上套上一个作为搁板的长方形的架子,呈A字状插入水中河底,让水车的车身与驱动轮垂直,水车尾部搁在A形的孔中。然后调整尾部到合适高度,把销子插入长杆中的孔洞固定。固定车尾后,他爬上岸,把固定水车翼板的龙骨上的活结打开,套在长轴中间的驱动轮上,再固定连接,整个设备的安装宣告完成。这时德法叔站在一边歇气,下一步就看我和大牛了。 我和大牛一起用两只手抓住靠杠,跳上固定在长轴上的码鼓。这码鼓只有拳头大小,你得准确无误的蹬住它。轴上有两到三组的码鼓,可供两到三人同时间蹬水车。每组码鼓都有四个,每隔90度一个,均匀固定在轴的四周。 由于轴承上经常加油,轴很灵活,加上力就能转动。当我把脚踩上一个码鼓的时候,这个码鼓往下转,第二个码鼓立即就会转过来等你去踩,谁要一不留神,脚没有踩准,转过来的码鼓会不留任何情面的打在你的小腿胫骨上。如果站在上面的两人,谁都没有踩准。失去控制的水车,在满载着水的重力作用下,飞快的倒转。那码鼓将像雨点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打在你的腿骨上,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亏我和大牛事先都无偿的帮农民朋友车过水,已大致掌握这门技术,否则真不堪设想。 就在我们车水的开始阶段,德法叔站在一边观望。他在看水车有没有什么问题。一会儿他又跳下水去,调整A型支架的高度位置,一直到他认为最为合理时,才放心的让我们自己干,他自己就摇着船回去干更重要的工作去了。回去之前,他把装有一些炒罗汉豆的篮子挂在靠杠上,让我们一边车水一边可以嚼嚼罗汉豆。 这就意味着,在中饭之前,他家是不会送点心出来了。 这一天是我做雇工的第一天。是我这个自封的雇工家的处女作,也是我自出世娘肚皮以来最为难熬的一日。(待续)2011-5-12
注: *据后来一名叫顾玉如的大连人实地调查: 一位姓阎的老人对我说:“半夜鸡叫”?我这一辈都没离开过阎店,我怎么就没听说过?从古到今,谁听说过农民深更半夜去种庄稼的?人有长猫眼睛的吗?那不是去祸害庄稼去了吗?”一位老大娘则说:“高家那小子,真是造孽,本来X姓人家(周扒皮原型)在村里还呆得住,他那个书一出,X姓人家算是出了名,每次搞运动,上面都安排人斗他一回。人硬是窝囊死的。现在他家的儿子孙子还动不动给人打,给人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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