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漫记之十八 —— 铁门关

    以前听说有人游长城后，说“不就是破城墙吗，有什么好看的”。我很感意外，后来才体会到：旅游，也许有钱有闲就可以走一遭。但参观古迹，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活动，是在不可触摸言传，只可心领神会的时空隧道里与古人交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窥个中真谛。
    立着“丝绸古道”石碑的地方还是水泥路，再进去一点，就是砂石路了。严格讲那不是路，只不过勉强走人而已。陡峭的山崖没有植物，寸草不生。风吹日晒，也许还有地震，山石坠落，长年累月，古道仅依稀可辨。满目褐色，乱石伤脚，灰沙迷眼，太阳照在身在，又闷又热。两峰夹峙下，紧贴山壁的古道伸向山谷深处。要按一般的风景要求，实在没有什么好玩的，也没有好看的。可唯其没有好看的形，才有撼动神魄的魂。走过所谓的古丝绸之路也有好几处了，没有一处能与此相比。石碑上“丝绸古道”四个字没有掺假，名符其实，这儿才可以称那个“古”字。恍惚间，二千多年的丝绸古道上，似乎正走着骑马牵骆驼的商人，山谷中似乎回响着各种不同的语音。只有在这不成其为道路的古道上，才能懂得什么叫跋涉，才能体会到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无比艰辛。
    铁门关景区的管理者没有修整这条古道，应该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深谙古道的亮点所在。练气功讲究“大动不如小动，小动不如不动，不动之动，乃生生不已之动”。以不变应万变，正是铁门关这段古丝绸之路的最吸引人之处。
    我对妻子说：好啦，就看这一点丝绸古道，那8块钱就超值了。为了实地追寻一下古人的足迹，我们再往里面走一段吧。
    古道石头多，尘埃多，很不好走。加上太阳直射，人马上觉得疲惫不堪。右边那条被各种原始灌木遮掩的小河，发散着一股凉气，悦耳的流水声，充满野趣，很快就吸引了我们。这条小河就是古代著名的孔雀河，只不过，几十年前上游筑坝后，这条河水小多了。河边长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有古老的胡杨，也有不知名的奇花异木。我们在水边歇息一下，回到古道上走一段。走累了又到河边来凉爽一下。在这儿又一次见识了新疆的特别。什么都是两个极端，没有调合，没有过渡。左边是干得冒烟的荒山峻岭。右边却是流水淙淙的绿色谷地。
    这条古道上没有看到行人，就我们两个人费力地走着。虽然知道在河道的尽头是一个水库，但这条路能走通吗？我们想打退堂鼓了。这时一个新疆人牵着一匹马往前面走去，我们听到树木挡住的河对面，也常有汽车驰过的声音。于是下定决心，坚持往前走，走到前面去一探究竟。
    走着走着，就在我们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前面出现一座横在河上的漂亮小桥。我们从小桥上过了河，准备把这儿当作返回的转折点。桥边的空地上，有几排石凳。有一家游玩的人正在休息。我们问他们从哪条路过来的，他们说是沿着这条柏油路。我们问：往前走是不是可以到水库？他们也讲不清。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费力走到这儿了，不如再往前走一走，不要后悔功亏一篑。

6——10 孔雀河，河上的小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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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块景区的游览示意图。上面指示说，沿着路走可以到水库，往右边上山，可以到公主岭。这儿是个岔路口，也是游人上山下山，进水库和返回的歇脚之地。我因为进景区时根本没有问怎么游铁门关，这时不知往哪条路走才好。于是到路边的小卖店去买了瓶啤酒解解暑，然后向店主打听路径。
    问清楚了水库离此已不太远，爬上山可以看到水库。权衡一下，决定爬山，远眺水库，省了再走几公里路。
    爬上山脊，眼前豁然开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恰如其分地描述了我们的心情和感受。我们的正前方群山逶迤，山下是群山环抱的一大片绿洲，远处就是水库。沿山脊左边走，山峰尽头有一个圆顶凉亭。往右边望去，是一线直刺蓝天的山脊，看了就让人发愁。
    我们回望一下身后，又看看远处的水库和绿洲，为了弄清丝绸古道和孔雀河的具体走向，我们爬上了左边山峰的亭子。
    登山望远，往往会因为山上的树木遮挡，不能四顾。我在靖县当知青时登飞山，就为了找那个一览无余的感觉，冒险爬上了山尖上的庙顶。而现在这个山，是真正的荒山秃岭，别说树，草也没有，无遮无挡，想往哪儿看都行。眼观六路固然很爽，可千万不要求极致随便往山崖边迈步。山上都是风化的碎石，容易磕绊滑倒。倘若失足，身边没有一根可抓的小草，半山腰也没有狼牙山那救壮士的大树，肯定酿成千古恨。
    铁门关峡谷长达30多公里，其山势之险要，地理之奇特，清代旅行家谢彬有过精彩的描述：“两山夹峙，一线中通，路倚危石，侧临深沟，水流澎湃。日夜有声，湾环曲折，幽深险阻，时有大风，行者心戒。”
    我们刚才从铁门关的碎石路蜿蜒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就像一首歌戛然而止，绿树掩映的孔雀河与古道绕过我们站的这个山头，到水库打止。可惜或可喜？我不知用哪个词好：丝绸古道伴着孔雀河进入峡谷，因为上世纪中叶在峡谷中筑了大坝，建了水电站，这一段古道就此消失在万顷碧水中。
    接着我们回转身去爬右边那条更高的山脊，那里叫公主岭，不用想，那儿一定是“风景这边独好。”
    我们刚爬了一会，看见走在我们前面的一男一女，那个男的突然转身往山下走，那个女的叫他上去，这个男的死活不答应。到了我们跟前，我问这位男士为什么不上去。他喘着气说：吓死人。我说：你看我一个老头子都上来了，我们一起走吧，上面风景肯定很好，不上去会后悔的。他脚都没有停一下，直说：不行，不行！我们听见那位女士叫了一句：到山下再联系！就只管自己爬山去了。我笑着对妻子说：怎么一个爷们还不如一个女人。妻子反过来要我猜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这倒真不好说。换了是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不敢，也绝不允许各行其是的。
    又爬了一会，我明白那个男士为什么不敢上了，因为这一段的确吓人。吓人出自两点：一是山高路窄。站在路上无论往左右哪边望，都是坡陡沟深。狼牙碎石的陡坡上无遮无挡，当你的视线从山上望到谷底时，仿佛身子也跟着摔下了谷底。我有一点恐高症，望谷底望久了脚就有点打颤，身子也晃悠起来。那位下山的男士估计恐高症比我严重。站在这样的山路上，立马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这绝不是拍胸脯说是男子汉，说自已勇敢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吓人的第二点是风大，这点很要命。山风一阵紧接一阵，一阵疾风吹来，马上要停下脚步，否则吹得人站立不稳。风再大点时，站着都有点飘，只好用脚拼命踩住地面。偏偏水泥地上又有些吹来的沙土，容易打滑，这时真有点求告无门。山道上安装了保险用的铁链，我觉得，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当游客被吹得马上要掉下山时，能够抓住铁链保命。铁链装得牢吗？大风吹来时靠得住吗？谁也不敢抓住链子试一试。有时一阵强风吹来，不但要停住脚，身子还要斜着，来点前弓后箭与强风对抗。谁知那风说停就停，风骤停，身子就因为与风对抗的惯性，猛地往一边一倾，弄不好就会栽倒。唉呀，这哪是爬山呀，分明是被大自然鱼肉戏耍，自讨苦吃受煎熬。

    路愈来愈陡，台阶一级紧挨一级。此时反而觉得不再惊险。有了巨石的庇护，总算敢坐下喘口气，能拿出相机拍几个镜头了。
    头上方天空中有一根粗大的钢缆，我们知道那是新疆达瓦孜艺人表演高空走钢丝用的。我只在剧院里看过杂技团表演走钢丝，小时候也尝试着在铁路的钢轨上行走，往往走不了几根钢轨就眼睛发花掉下来了。第一次在电视中看那位高空王子阿迪力挑战三峡，我惊讶那样的高空怎么敢行走，而且只拿一根平衡杆，不带保险绳。现在亲眼目睹高空中的钢丝，我才切身体会到了表演达瓦孜的不易。我脚踏实地站在这儿都觉得胆寒，那根向空中延伸了一段就看不见伸向哪里的钢缆就像一个可怕的迷，居然要在上面行走，简直不可思议！看着想着，我头昏眼花了，赶忙揉下太阳穴，定一下神再向山上爬去。
    当我站在固定达瓦孜钢缆的铆墩上，顺着钢缆看过去，我对这项维吾尔族历史悠久的民间传统绝技，真正叹服了。刚才上山的那段让我惊心动魄的路，再窄也有二米，而这个钢缆直径只有三厘米，横空出世拉在两座大山之间，估算不出有几百米。钢缆呈一个大弧向前伸着，看不到尽头，就像浮在空中，天呀！在这条钢缆上走，还不是天神下凡？需要何等特殊的胆气啊！为了表示对达瓦孜的敬意。我麻着胆子把一只脚踩在了钢缆上。其实也冒了险，风很大，一不留神，摔得头破血流是肯定的。
    当我们上到山顶时，感觉很奇怪，地势虽高，风却没有那么大了。环顾四周，我猜出了其中的道理。吹来的风遇到了高山的阻挡，于是被逼得顺山谷而行，有点像钱塘江的海潮吧，吹到了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就特别显出了威力。山顶相对较平坦，也较宽阔。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登顶后的愉悦，见识了铁门关真面目的感慨，一齐涌上心头。
    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叫库鲁克塔格山，那条二千多年前的丝绸古道伴着孔雀河就穿行在大山的峡谷中。峡谷曲折幽深，岸壁如刀劈斧凿。据考证，从晋代起，这里就设立了关口。以其地处险要，取名铁门。唐代边塞诗人岑参登铁门关曾赋诗一首：“铁关天西涯，极目少行客。关旁一小吏，终日对石壁。桥跨千仞危，路盘两崖窄。试登西楼望，一望头欲白”。诗中所描述的情景，历经千年，原封未动。当年从中原来西域，出了玉门关后无论走北道经哈密，吐鲁番；或者走南道经楼兰，要进入南疆都必经铁门关。铁门关是古丝绸之路中道最重要的“咽喉”，兵家必争之地。
    刚才在铁门关山谷中穿行时，我已经感受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那是一种旌旗招展，喊声震天，浴血拼杀，斩关夺隘的战斗之险。而此时站在山顶上四处张望，再看铁门关，就像在沙盘上作战役指挥。茫茫群山，何处是出路？夺关者生，弃关者死。这古丝绸之路就是唯一的生路。可眼下极为凶险的地形，想夺关太艰难了，几乎不可能。即使没有铁门关把守，只要在山谷两侧的高山上布下稍许兵丁，仅用唾手可得的大石头，就足以让来犯者尸填沟壑，血流成河。此时感受到的，是那种大战之前，透不过气来的紧张，是一种爆发前的宁静，一种难以触摸，前途未卜，生死难料的危险。以前读毛泽东的长征诗，对那句“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滂薄走泥丸”总难领会意境，今天站在铁门关的高山上，总算领会到了什么是诗的大气，雄浑！
    今天爬到山顶来看铁门关，虽然有点累，有点危险，但感觉超值。“无限风光在险峰”。此风光不仅是美景，还是思想认识上的一种提升。如果只在“咽喉”中穿行，难免鼠目寸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有上到这山顶，极目四顾，以旁观者的眼光，以局外人的视角，才明白铁门关为什么险，为什么群山之中，只有这一处才是设立关口的第一选择。以后凡游关隘，一定不能局限于城门楼，要更多的观察环境，如果能爬到高处作大局观，肯定另有一种特别的享受。
    山顶还有一个亭子，是后人为缅怀一对传说中为爱情和自由而殉难的恋人修的“麻扎”。一伙维吾尔人正在亭子里举行什么活动。爱情无处不在，爱情永恒。在攻守杀伐，刀枪齐鸣的铁门关，竟相携有如此缠绵凄恻的爱情故事。天地间这阴、阳，刚、柔，相克相生，相辅相成，竟处处体现，让我不禁唏嘘。
    山上还经常看到一根根的黑线，我走近仔细看一下，原来是沙漠公路旁滴灌的那种小管子。这是铁门关水电厂的职工背土上山，靠水管里一滴一滴的水，种上极耐旱的植物。眼下，在小水管旁还只能看到很少一点红柳，沙棘。如果持之以恒，愚公移山，这儿会不会出现一片又一片的新绿？我期盼那一天，希望奇迹出现。

16、头顶上空是那根达瓦孜钢索

17、铁门关峡谷水库

18、尝试一下达瓦孜

19、高山峡谷

20、在滴灌的支持下，与极度干旱抗争的植物

21、远处的亭子是“公主麻扎”

    下山的路也比较陡，但觉得轻松多了。其实对于我们是下山，对迎面过来的人就是上山。从哪条路上山更好？哪条路先甜后苦，哪条路先苦后甜？完全无须细究。旅游的魅力就在探索，就在无法预知下一步什么在等着你。“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一帆风顺，没有曲折未必可喜。磕磕绊绊，何妨将错就错。无论经验还是教训，都是旅游中宝贵的收获。
    经过一片叶子黄了的胡杨林，我们到了谷底。这里与铁门关城楼从位置上隔河相望，其实什么也望不到。大片的树林，激荡着浪花的河水，空气清新、凉爽宜人。真是消夏避暑的理想之地。我们走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于是在林中空地上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请老板娘给我们来几串烤羊肉和一份用土鸡烹制的大盘鸡。
    老板娘热情好客，一边备餐，一边与我们闲扯。她说现在天凉了，游人较少，冬天她们也就离开了。而盛夏时节，这儿特别凉快，城里人都到这儿来消暑渡假，生意火爆忙不过来。现在我们吃饭可以露天吃，而夏天则要把餐桌安排在特制的大蚊帐里，否则蚊子咬得根本没法吃饭。真有意思，想起昨天在塔里木河边见到的蚊子，这话我相信。老板娘在我们的要求下，拿来了正宗的库尔勒香梨，还告诉我们香梨分公母，母梨更好吃。真是闻所未闻。
    我们向老板娘询问返回库尔勒市怎么坐车。她说很容易。这儿是铁门关水电厂，离市区远，很多人家有小车，有的家属就用私家车顺便拉客挣几个钱。等我们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她打电话要个车来，车费只要十元，比出租车还便宜。我们大喜。
    饭后，我们乘坐小车离开铁门关时，请司机在城门楼外等我们一下，我们上午进来时以为很快就原路返回，没有照相，现在要补照一下。拍摄了“丝绸古道”“铁门关遗址”，我重新仔细看了一下城门楼。城门楼静静地端坐在那里，用夕阳的余辉无声地问我：怎么样？我无语，与上午来时完全是别样心情。战火不再，硝烟散去，铁门关作为一个历史符号将与立壁千仞的高山和奔涌不息的孔雀河永存。作为一张旅游名片，它将给库尔勒带来更多魅力。
    库尔勒周边还有很多好景区，我们今天在铁门关超值游览了，别的暂时放弃吧。车到库尔勒市后，有人来问我们怎么去铁门关。我们急忙叫停了正在调头的小车，目送这个人乘车离去。想起送我们来的司机没有放空回家，可以多点收入，我们心里很欣慰。也许这就是今天游铁门关产生的一点感情？或是一种缘分？
    赶到火车站买票时，离我想乘坐的那列车开车时间已很近。讲好话，插队，总算买上了去吐鲁番的车票。
    列车晚上19：09开，车上人不多，我们今晚可以用无座票享受卧铺了。8元钱看够了铁门关，无座票睡卧铺，库尔勒的这一天，真是老天有眼，天道酬勤！

参观古迹，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活动，是在不可触摸言传，只可心领神会的时空隧道里与古人交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窥个中真谛。

说得真好，就是这么回事，你领悟到了，所以你收获很大，我们也跟着受益

“老天有眼，天道酬勤！”

    8元钱游铁门关，超值享受。我们看你的帖，学了古诗，长了见识，感受你所体会到的旅游真谛，谢谢啦。

      衷心感谢呵呵，蔡家湾，乡音，笔架山人，蓝天秋水的欣赏与点评！没有一一及时回复大家，深感歉疚！再次表示感谢！

照片中没有看到几个游人，好象你俩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怕不怕？要是我，不敢！！！

回复 12# 铁道人

      谢谢铁道人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