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虽然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了,但是流水也在汹涌地荡涤着污泥浊水。1981年6月中共中央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实践证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它“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四人帮垮台后,蒲太平竟然也平反了,“反革命分子,帽子掌握在群众手里”的结论,把他一直蒙在鼓里,在他平反的时候,农场干部给他看了那个结论以后,当着他的面烧毁了。他太冤枉了,帽子掌握在群众手里整整十年时间,但是他也挺过来了,他形成了坚强的性格,我从来没有看见他流过眼泪,这一次看见他眼睛含着泪花,发出一声声苦笑。平反了,他夜不能寐,碾转翻覆,深夜里爬起来欣然写下了一首《 “1. 2 6”冤大头》的诗:
“1.26”啊冤大头,
提起此事泪长流!
十年以前这一天,
廖氏兄弟闯祸端。
犯法坐牢理应当,
我受牵连算同党。
平白无故进牢房,
捕名都是好荒唐?
九两大米分三餐,
一床破絮破又烂。
我在深山廖作案,
毫不知情怎么算?
天理昭然心坦荡,
协迫认罪我不当!
文化革命硬扯上,
昔日笑谈变罪状。
关押四月出牢房,
帽子放在他手上!
挨骂受气到如今,
关押批斗好伤心。
永远感谢党中央,
拨乱反正心头亮。
今日雪耻债有头,
仍旧难忘“1.26”!
他平反后每天都是心旷神怡,腰杆也没有以前那样弓了。农场领导也看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安排他在学校教书,他也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教书”夙愿。在学校也是如鱼得水,全学校语文就数他教得好,也经常教学生写诗,和学生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改革开放日新月异,外面的世界精彩无比。
看到农场的知青纷纷招工回城,看见全国知青大返城,他也按捺不下自己回城的心情,和一批老知青级级上访,要求回城。农业局说他不是知青,是农场农工,不让他返城,其它的老知青打消放弃了回城的念头。八一年下半年他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回城之战,每天缠绕贺场长,皮球踢来踢去,贺场长没办法最后签了字。他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死缠烂打。天天在劳动局门口静坐,从早到晚,不吃不喝,劳动局长都被吓坏了,赶紧派人把他带到县招待所,好房好菜,整整三天三夜,三天后接到通知,事情办成了。终于在八二年八月,告别了八面山,他回到了孩童时代的家乡----黔城镇,回到了他母亲的怀抱。那时哥哥也平反昭雪,实现了他“回城”这个多年的梦想。
黔城镇毕竟是一个小地方。回城后,三十多岁的人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事情,他只好重操旧业,干起了刻章子的老本行。开始在镇上刻,后来跑乡镇刻。每天能找几元钱,他也满足了,因为毕竟回城了,再也不要受人家管,干的是自己想干的事。后经人介绍到安江线带厂打了一段工,厂子垮后,他俩又办了一个线带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现在还压库2万多元。他爱人关系还在农场,农场也分了房子,他俩也经常回家看看,农场几年的变化也大,农田改成了林地,农工们也知道发家致富了,九十年代初期,中坪江天麻很好栽,他爱人带着他一起上山种天麻,也挖到了生平以来的第一桶金。
1978底秋蒋宗鸿也终于被平反了,他理了新发,把他长长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简直让人认不出来他就是原来的蒋宗鸿。我高兴的看见他和她老婆来农场办理调动手续。多么漫长的二十年,时光的消逝如流水之快,让他们日夜盼望的好日子终于来到了,遗憾的是,他俩的夕阳无限好,也只是近黄昏了。
最惨的要算是蒋明钧了,刑满释放后,在一次探亲的途中被河水冲走淹死了。
蒲太平出生在1949年,和共和国同年,2009年祖国60华诞,在蒲太平满60岁时候,离别30多年我们重逢在一起。他向我问起西子的近况,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在一个月前,她因患绝症去世了。他和西子好这个秘密是从蒲的75年日记里看到的,他清楚的有记载了当时的有关情景。人们怎么也想不通西子为什么要突然嫁人?谁也想不到,这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真真原因。
他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中无比震惊,五味杂存。他说:“想当初大山这样一位知青中的美人,也和我这位之乎者也的儒夫有过一段电光火石般转瞬即逝悲壮恋情,她如今早早地离开人世,真是可叹、可怜、可惜、可痛。愿她灵魂在天堂安息。”后来他还为她作诗一首,用手机发短信在我的手机上:
一、
天生丽质镇群芳,
秋波横溢生暗香。
舞姿轻盈催吾醉,
笑语激荡令君狂。
同衾共枕魂销地,
比翼齐眉极乐乡。
莫道帝王尊且贵,
难比草民恩爱长。
二、
鬼使神差身转向,
惊鸿一瞥倒异方。
政治风云如雷电,
阶级斗争胜刀枪。
明珠暗投天鸣咽,
玉体轻抛地悲伤。
红颜薄命归西去,
为君心中设灵堂。
结婚后他变了一个人,爱人为他遮风挡雨,操持家务,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他经常被人欺负,就连很不起眼的人可以欺负他,现在他爱人可不让别人乱欺负了,有一次,五工区一个姓肖的为了一点小事情找蒲的麻烦,他爱人就和他吵了一架大的,晚上还把肖的农具丢到很远的溪坑里去了。从此,再也没有谁轻易的欺负蒲太平了。蒲要说也是结婚后才时来运转的,1977年结婚,“四人帮”垮台后,紧接着就是改革开放,本人平反昭雪。但是她没有引导好蒲向适合自身的特长方向去发展,而后被她硬是往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走,去打工、办厂、做生意。结果累招失败,在市场经济的风雨中,碰得个头破血流。特别是他的自学,结婚后影响更大。他曾今写到:
结婚成家我常叹,
添了孩子心更烦。
习惯了写写看看,
她说靠锄头吃饭。
习惯了写写看看,
孩子在一边哭喊。
有了家谁能抱怨,
忙里偷闲每分钟。
抛开家庭的羁绊,
奋斗之火重新燃。
蒲太平财运不佳,生意上几经周折,天麻好景不长, 1994年听他侄女说汽配生意好做,他们揣着钱,一头栽进了市场经济的汪洋大海。之夫者也的他竟然也下海经商了。但毕竟是书呆子,没有汽车专业知识,拼打了十几年,也不见发财。
我们都同情这位老知青蒲太平,经常有人去看望他,有一次我到吉首去找他,只见一个憔悴的中老年人,坐在店里的火箱上发楞,我走到他的面前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没有看见我还是在沉思?一个客户来到店里吆喝道,有没有汽车球头,他被触电般的弹起来,用双手紧贴着货架,像瞎子摸象一样,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球头。他翻开账簿,弯下腰,眼睛紧贴桌面,用熟耳的黔城话说道:“八十九元五角”,看到此景,我心里一阵寒酸。只见他的汽配店杂乱无章,数千种配件,像开中药店一样。要记那么多配件名称,那么多配件价格,真是不容易。说到他的生意,他于2007年9月19日在吉首发给我的短信足以证明:
生意惨淡,
心慌意乱。
四面楚歌,
无力回天。
后靠绝壁,
前临深渊。
上顶毒日,
下踏烈焰。
一生良善,
不行恶端。
何故这般?
苍天苍天。
他有一男一女,女儿是大的,读书也像他,酷爱文学,因为高考没有发挥好,一时想不通,竟然自杀了。
后来对儿子放松管理,结果儿子放弃了学业,过早的混迹于市井。
看他60岁还在忙碌的身影,满头已是麻白,他更显佝偻,步履阑珊。还庆幸的是俩口子身体都还好,蒲太平经常对我们说,他从来就没有检查过身体,从来就没有吃过药。两个人都已经退休,两人退休工资加在一起也有2000多元,但是他俩口子还是非常节约,吃住都在店上,还是烧着煤炉子。他尽管没有用过煤气,没有用过喷淋浴,没有用过电冰箱,没有用过电脑,没有享受现代化带来的乐趣。尽管他们现在还在辛勤的创业,但是他高兴的说:“我现在60岁了,从我的精神和物资生活来看,后30年改革开放比前30年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想他是说了一句非常实在的话,也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改革开放这几十年,全凭他爱人带着他跑前跑后,按蒲的个性,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一路走来当然也不少被他爱人批斗。说到他的婚姻,他于20 07年3月20日在吉首纪念他30年婚姻时用手机发来的一首诗《苦婚》中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