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泛白,就得“站摊”。卖了四百多斤,大家心里安稳多了。很快,沿河街面热闹起来;熟食、面食、肉鱼禽蛋,蔬菜摊紧挨相连,买卖声喧闹起来。王兴荣和阿淦各持一杆秤,朱丽洁管收钱,林木森负责运输。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菜摊也不少;居民的生活也挺“紧巴”,拎着小菜篮的妇女们会从南走到北,把“行情”看透,再根据各方“汇聚” 信息,一番琢磨,才会“下决心”。林木森看着人来人往都不停脚步,禁不住也帮着叫卖起来。
他这外地口音,一开腔就招惹人。一位阿姨好奇,一问;听说是“知青”,忙问林木森:“乡下怎样?生活苦吗?累不累?”
“还好。阿姨,你家也有‘知青’!”
“我女儿在参加‘学习班’;最近也要‘插队’了,去龙溪公社。”
“真巧!阿姨,我就是龙溪公社的。阿姨,放心;龙溪的人可关心‘知青’ 了,你女儿决不会受委屈的。”
“是吗?”阿姨受到安慰,很高兴,又问,“你怎么来卖菜呀?”
林木森笑了笑,说:“阿姨,买把小菜吧?”
阿姨再看,林木森挺英俊的脸上呈现着疲惫;穿着件破旧的自制军上衣,敞开衣襟露出蓝白相间的“海魂衫”,下身一条蓝咔叽裤,浑身上下湿漉漉,还溅着泥点子,粘着稻草屑。她不由想起自家将要“插队”的女儿,叹了口气,说:
“真是作孽!这小白菜是你的吗?”
不等林木森开口,阿淦接了话,说:“正是,阿姨,‘知青’种点菜不容易,帮帮忙吧!”
阿姨一听,心都疼了;转过身,大声招呼周围的人,“李家妈妈,快来看看,赵家阿姨,快些来!这是‘知青’小白菜。哎哟,小青年可不容易!每日要‘出工’,劳累得不得了;还种小白菜,这小白菜水嫩嫩地,交关清爽。哎哟,二奶奶,快来,相帮买一把回去。看见他,我就想到你的大孙子……”
众人闻声围拢,林木森成了“主角”;大家不挑不选,只顾从他手上接小白菜,有的还二把三把地买。走了一批又叫来一拨,大家仿佛见到自己的孩子在卖菜,又痛又怜,也不还价,有的还不要找零。二奶奶买了菜,立在一边,等人散去,拉着林木森的手,替他摘去身上稻草屑;叮嘱道:“要小心身体;还有菜就送过来,人老了,只喜欢吃点青菜。”
象是在作梦,“早市”正热闹,小白菜卖完了。王兴荣和阿淦呵开的嘴半天没合拢;林木森心里热乎乎地,“知青”牵扯着父母家人的心;朱丽洁望着篮子里的钱,眼眶都红了;要请他们“下馆子”。
“你真的不要客气。”林木森说,“你家情况我还不知道,六个人只有三个‘半劳力’。好不容易‘捡了个便宜’,我们赶紧去装‘黄浆水’,收个早工!”
船到西门外,还排了前几名;二小时后,就顺顺利利地回转了。
满载的水泥船几乎是贴着水面运行;拍打船头的河水不时涌上船头,荡进前舱,船帮两侧不时溢出小股的黄流。太阳晒着荡动的粪水,一阵阵臭气被风刮来;林木森奋力推拉橹绳,人一累,嗅觉便会迟钝。很快呼吸正常了,肚子也饿了。他与阿淦一班;待王兴荣与朱丽洁来换班,阿淦便从竹篮抓了五六个包子,踏着船帮走到船头,一跪,俯下头,用掌作匀,一口包子一口河水,吃得好开心。
林木森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冷包子皮硬面干,吃了更渴。河水诱惑着他也到船头,掬喝龙溪河水;河水是微黄色,很清凉。饥饿,使人应时生存。
到钱北,正赶上“饭时”;社员们都很意外。
李新华问阿淦:“你们要卖小白菜;怎么就回来了?”
“有林木森出面,再来三船小白菜,也好卖。”阿淦有声有色地把“卖菜” 的过程吹嘘了一遍。
林木森吃了中饭,美美地睡了一觉;他作梦回到了家里……
节选长篇小说《燥 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