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浮生六记之（四）——平姑娘(6)

 新浮生六记之（四）——平姑娘(6)

 自从那次与杨干部的冲突发生之后，平姑娘的精神时常变得十分恍惚起来，像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眼神中没有一丝光泽，只是空洞地睁着双眼，萎缩地躲在一边，眼泪按照一贯的轨迹悄然滑下，泪水常常陪她度过长夜。如果和杨干部离婚，又耽心把自己过去的羞辱公布与众，让女儿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再说自己所在的针织厂经济效益急剧滑坡，朝不保夕，现在连工资都难发出了，即使发上几个钱，还不够小丽上幼儿园的学费，离了婚她和小丽今后的住处及生活来源怎么办？特别是怕小丽从此离开自己。每回一想到女儿，就觉得世上没有忍不了的事情。狗屁男人就是这样，他在外面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只要不再落在家门里，能忍则忍，难道自己还不活了，上吊去？

 几年之后，巨大的经济变革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政策也越来越深入人心。平姑娘所在的针织厂倒闭了，平姑娘成了下岗女工。当年伟人一挥手，平姑娘在懵懂中从城里到了乡下，再从乡下蒙羞后麻木地回到了城里。如今伟人他老人家也早已闭目了，平姑娘又从厂里回到了家里，连当年弄上几斗米几根菜的机会都给弄没了，世道变得就是那么的无情甚至是有些怪异。平姑娘也只好涎脸看杨干部的脸色扔下几个钱过日子。屋漏偏逢连夜雨，杨干部连续几个礼拜都见不到人影，一打听，原来杨干部在外面的事东窗事发，被请到拘留所享受刺激去了。再一打听，杨干部作风上经济上事情还不小，凶多吉少，恐怕会在号子里呆上几年。不出两天，反贪部门的人将家里翻了个遍，好在他平时也没给家里留下什么东西，只是把母女们吓得罗嗦不停。

 杨干部被判了九年徒刑。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家里的经济来源也断了，两个女儿都在读书，一家的生活怎么办？平姑娘又面临着人生的大转折。现在只能到处找工作，年龄和技能都成了她继续工作的障碍。平姑娘的心情糟糕透了，身子也软软的没有力气，她也不知怎样面对今后的生活。重头再来也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夜晚小丽睡梦中惊醒，大声叫喊着“妈妈，妈妈——”平姑娘扑到女儿身边，小丽把身子靠在母亲怀里，望着母亲颤抖地说：“我刚才作噩梦了，梦见你也不要我了，妈！我怕，我怕你不要我，呜。。。。。。”平姑娘殇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安慰她说：“这个世界上妈妈是最爱你的人，妈妈怎么可能离开你呢？”小丽乖巧地冲母亲笑了笑，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平姑娘一夜又是无眠，她在想：“我热爱自己的工作，可生活又把我推向了一个难言的境地，难道我这一代人的生活真的本来就没有公平吗？”

 为了至爱的女儿不再担忧，平姑娘两眼浮肿地又奔走在求职的路上。一天下来，毫无结果，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里走。走到离家不远的小街街口，遇上了原来同在一个厂里搞工会的陈大姐，她也曾是下放在江永的老知青，她老倌同样是江永的老知青，在一家国有企业当技术员，现在也面临着下岗的处境。平姑娘向她讲述了她目前最发愁的事，她听到平姑娘境况后，无不同情地说：“大姐了解你，也理解你目前的处境和心情。我也下岗了。工作对一个人来讲太重要了，从某种意义上，它也是人的权力，也是人的一种自尊的表现，失去它，人就会失去许多。下岗的原因不在我们，我们找不到工作也不能怨自己。谁也不能指望，靠我们相互帮衬吧！”

 几天后，陈大姐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她，她自己摆了个下米粉的摊位，一天忙下来也能养家敷口了。叫平姑娘也效法弄个摊点，人手不够就只搞早点，还可以有时间照顾女儿。明天就让她老倌帮忙为她置办一些行头。陈大姐的几句话，使她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自己也兴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像被困在迷谷中多日的人经过反复摸索后在精疲力竭中找到了出路，顿时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两天之后，平姑娘的炸油粑粑的摊点在离自家门口不远处开张了。平姑娘面相好，人又干净利索，加之童叟无欺，一段时间搞下来，解决了家里的燃眉之急。平姑娘脸上红晕又上来了，眼睛里也有了光泽。她盘算着自己再劳累点，晚上再搞点小吃，慢慢攒下一点钱为女儿们将来读大学作准备。憧憬着以后的生活，以前心灵蒙上的一层阴影渐渐散去。就这样从半夜到半夜，磨米糊，择菜切肉，封火开炉，摆摊收档。一连串的劳作，把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来，但一想起女儿今后的学习上有了保障，她咬着牙挺了过去。

 就这样拼着命得来的保障也没维持多久。一次全市搞什么迎“国检”大行动，大街小巷涌出来无数穿制服和带袖章的人，把一些弄保障的人搞得鸡飞狗跳。平姑娘闻到风声后，急忙收拾炸油粑粑的行头。此举已为时晚也，风风火火一声吼，几个迎“国检”的积极分子把她逮个正着。慌忙之中，锅灶倾倒了，一锅滚烫的油淋泼下来，从平姑娘的大腿一直淋到脚跟，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她顿时痛得昏死过去。平姑娘醒来时已躺在病床上，望着雪白的墙壁，看到挂在眼前的吊瓶，一切仿佛在梦中，又仿佛在现实里。朦胧之中，才将刚才所发生的故事连接成一条线，她感到悲哀，又感到十分伤感。当陈大姐带着平姑娘的两个女儿赶病床前时，看到女儿惊恐的眼神，不知不觉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落在枕头上。此时，她心里越发溢满了无奈的伤痛，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对未来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