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湖圩龙舟庙会偶拾

【原创】湖圩龙舟庙会偶拾  

    立夏以后，阳光明媚。今天，应邀前去湖圩村看传统龙舟庙会。一进村口，两个大气球牵着大红条幅在空中飘扬，一派节日的气氛。亲戚好客气，早上三点起来蒸糯米做糰子，还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款待我们。

   湖圩村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村民枕河而居，房前可见白色的石跳，屋后排排系缆的木桩。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大庙，紧贴着四周风格相近单家独院的民居。村子早划进市区了，整体搬迁是早晚的事，都觉得今年真的是最后一届庙会了，特别上心，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平时不下厨的男人在洗菜做饭，像模像样地包糰子，豆沙馅的，芝麻馅的，分开摆放在朱红的八仙桌上的篾盘里。糰子是庙会吉祥物，席用之外还要按老规矩挨家挨户送些到村民家里去。和在一起煮的鸡，肉，凤爪，猪心香气扑鼻。厨案上冷盘罗列，花色齐全。晚宴仅限户主入席，也好几百号人，每桌三十个大菜，够他们忙的了。

   龙舟下水，停泊湖中。每条船都扎好了双伞车攣，金玉满堂的披挂，杏红色伞顶，大红大绿的伞盖，金黄色或湖蓝色的流苏，五色斑斓民俗瑰丽。船心一杆大旗，矗立风中，助阵威严。船上空无一人，水手都在岸上，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知道发生了一个插曲：早上练习划船后，早餐吃的就是香喷喷软乎乎的江米糰子。有位太爷，才吃下一个，第二个刚咬了一口突然哽住了，嘴唇发乌两眼翻白气都没了，赶快打120送医院抢救去了。

   庙前广场上人头攒动，许多人扛着鲁迅笔下的条凳还在络绎不绝而来，小商小贩也来凑热闹，卖甜藕芋艿雪片糕臭豆腐玩具香烛纸钱，勾引老人小孩。骑电动车的将喇叭摁个不停也没用，只好下来在人缝里蚁行。庙里香火鼎盛。善男信女川流不息进献香烛，礼佛跪拜。燃烧的香烛已经堆成一座小山，香烟缭绕，香灰扑面。

   文艺表演开始了，身穿唐装头扎毛巾腰系篮印花围裙的中老年女演员，手持香捆，扭着秧歌，唱苏武牧羊，听起来很是悲凉。道具换作塑花红绸提篮扑扇，演唱本地小调，全是土话，实在听不懂唱了些什么。看她们不断朝向菩萨鞠躬作揖，猜想总归是求菩萨保佑之意。演员都是村上的人，熟悉，要说艺术水平可谈不上，可是很卖力，围观的人比肩接踵，笑颜逐开，嘴巴一张一合，形成互动。

   吉时已到，仪式开始。双响炮仗，撼天动地。鸣锣开道，鼓乐齐鸣，肃静廻避牌匾高高举起，巨大的红烛香火蓬蓬燃烧，道貌岸然的道士，双手端着神位，表情凝重地跨过神庙门槛，众旗幡随后猎猎飘动。一干人等渡至湖中一只大船上好一番庄严肃穆的安顿，活动指挥中心于是确立。

  人们诚惶诚恐让道，老年人双手合十，眼含泪花，感激菩萨亲自到场。击鼓发令，小旗挥动，各色人物山呼响应，十一条龙舟簌簌看齐，尚湖小青龙，本庄老黄龙，前巷老黄龙，巫本五色龙，接驾孚应王，右相孚应王，，，条条龙首肃穆，只只翘尾玲珑，龙舟赛开始了，咚咚呛！咚咚呛！咚咚呛！

   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抢占地形，也有不少用手机照相的观众，我不时掏出纸片写几个字，在人群中也很另类。龙舟在近湖一条跟着一条兜圈子，不像比赛的样子。好在我历来不注重结果。我喜欢在岁月的河流里漂游，享受生活本身。于是离开它，闹中取静去看大湖，感受城市中心的水乡风光。只见油菜花谢，豆类花开，芦苇苗条，妖娆可人，圩湖虞山相互依偎。我主动和一个本地人拉拉家常，就是他告诉我有个人被糰子哽了，他说人老了，不光吃东西干什么事都要当心啊，他说这个菩萨正好是分管交通工作的路神，看来他一早就把了信，点破了。所以今天不比了，象征性游几圈算了。他说，准备把奖金平分，这样也好。说某年为争奖金打架，船打烂了，头破血流的吓死人。他说，你说现在的人，谁家也不缺这几个钱，怎么心气那么躁？菩萨还在这看着呢，也不忍忍，烧香拜佛是做来给别人看的啊？

   我们正聊着，看见扛短枪长炮的记者落荒而逃般跑来了。原来龙舟折叠头尾偃旗息鼓的从平桥底下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眼看船儿重整旗鼓首尾相接蜿蜒而去，绕过江心小岛，不见了踪影，留下格外美丽的湖光风景，像一部电视剧意味深长的结尾。

   他突然说，你也是电视台记者吧？我早就看出来了。愉悦之感涌上我的心头，充其量俺自封一个编外临时工记者，不经意竟在异乡秀了一把。而更多的是感动他对一个陌生人的坦诚信任。每个人都会遇到陌生人，那是我们宝贵的人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往往交与冷漠和疏远统治，让戒备和提防贯穿，你不想认识我，我不必了解你，让世故穿盔着甲，怕世俗飞短流长。活鲜鲜的心灵被禁锢隔离，人们板着面孔，神秘兮兮，无语无言，将自己浸泡在忧郁里。

   亲戚到处找我，要带我去大庙敬菩萨。我和他握别，他说再会，下次来了到我家白相。我们很难再见。可是我会记住他质朴真诚的眼神。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几句不设防的话而已，抑或只是一个眼神。你不必斟词酌句，我也不用劳神费力，简单朴实平和，就像水和空气，一片温馨就会自你的胸臆流向我的胸臆。没有戒备没有敌意没有欲言又止没有紧张害怕，不要精明乖巧不要虚情假意不要斗智斗勇不要孙子兵法。不必担心哪句话说得不好遭到谴责，不必因为脸难看话难听装一肚子闷气，不老要依赖什么修养，天天说服自己不必在意。诗经里说的多好啊，

   谁说天很高很高为什么走路还要点头哈腰，谁说地很厚很厚为什么走路还要乜手乜脚。

   很欣慰水乡小村能保持如此原生态的民间文化习俗。但是拆迁已成定局，不是拆不拆的问题，只是老百姓想多要一点米米才暂未达成协议。离村民住进高楼大厦怀念龙舟庙会的时候已经不远了。很惋惜。发展是硬道理谁都知道。可发展来发展去离人类基本生存要求越来越远了。人类究竟应该如何发展呢？如果不考虑好这个问题，将来再来后悔，悔之晚矣。

   2010-5-19完稿于江苏常熟

   2011-5-9后记：湖圩村去年底已经拆迁了。“常熟拆迁”四个字时曾经“荣登”百度某日十大新闻。现在，湖圩村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满地断墙残垣。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