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贼人贼事,我一向深恶痛疾 ,但一不经意却也做过两回 。那还是刚下放石门青龙不久,我和其他五位同学集体插队落户在老屋台生产队的时候。因为很长时间未曾吃到青菜,大家都觉得憋得慌。于是有人提议去摘生产队的油菜。此言一出,立马得到大家的响应。因为白天在经过生产对那一片片绿油油的油菜地时,大家早已让那青翠欲滴的油菜馋得直流口水了。于是,借着月光,提着桶子,我们悄悄地来到了附近的油菜地。你一把,我一把,不一会,便摘了满满一大桶。回来后,大家迅速关上门,择的择,洗的洗,烧的烧火。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便匆匆将油菜下了锅。当锅底灶内那黄中带绿的火苗还在争先恐后地疯舔着锅底的时候,两旁早有人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将筷子伸到了锅内。待那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青菜一上桌,即刻便被抢吃一空。摸着那还残留着菜迹的下巴,大家互相打趣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时有人敲门了。大家火速整理好满屋狼藉,然后正襟危坐于两旁。门开了,来者是生产队的队长幺幺。见我们一个个正儿八经的样子,他忙笑着问我们刚才在做什么。毕竟做贼心虚,底气不足,我们一面胡乱搪塞着,一面忙不迭地泡茶、让座。好在队长幺幺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拉了会家常就走了。在送他出门返回来的时候,我明显闻到了仍充溢在屋内的菜香味。在屋内呆久了可能不觉得,这队长从外面进来一定闻到了。明天的“早请示”队长一定会拿这个说事儿!(在当时的青龙,根本看不到油菜以外的叶子菜,如果吃到了,一定是队里的油菜,而且,肯定是偷摘的,这还了得!)情知大事不妙,我们都有些忐忑不安。第二天早上,大家诚惶诚恐地站在队部,耷拉着头,准备迎接那未知后果结局的暴风雨。但直到“请示”结束,也未曾听到队长提及这事;好不容易捱到“晚汇报”,也没听到。大家猜测,是不是具体偷了哪块地的油菜暂时还未勘测清楚,没有证据,不好说。
…..惴惴不安中.我们又熬过了好几天,见始终没有动静,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这事过去没多久,我们烧饭用的茅草又告罄了。这可是比没菜吃还要严重得多的大事!怎么办?眼看着就要断炊,大家心急如焚。正无可奈何时,又有人出主意了:这里家家户户门外不都码着大量茅草吗?随便拿几捆不就行了!“码在人家屋前,就肯定是人家的东西,能随便拿吗?”“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是你们每天几大桶地烧热水,我们的茅草会用得那么快吗?还不晓得生产队下次什么时候组织打柴咧!”也难怪这同学说话这么冲,我们的茅草的确不如乡亲们的经烧。这与我们和乡亲们不同的生活习俗有很大的关系。我们这些知青长期生活在城市,不缺水,不缺煤,习惯于每天热水洗脸、洗脚、洗澡;而乡亲们没有煤,打柴也极不容易,因此不用热水是常事。听那里的姑娘们说,他们一生中只洗三次头,三次澡,分别是:出生时;出嫁时;出殡时。朋友们别不信!我在那里确实没看到过乡亲们洗头洗脸,他们也从不漱口。刚到队里时,幺幺还劝说过我们要改掉这一习惯咧。我们当时只是一笑了之。接我们去做客,出于客气和对我们习俗的尊重,乡亲们破例给我们打洗脸水,但水量却少得可怜,还不足以盖过一条小手帕。如此种种,我们相互间用柴用水的差别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我们不再继续争论不休。见此,几个男同学立马闪出了门。不一会,他们便拿来了几捆茅草。
第二天,队长幺幺又上了门。仍然是满面笑容,但语气里明显有了些威严。他问我们是不是拿了隔壁五保户的茅草。“啊!五保户?”我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里直喊: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怎么不是张三,不是李四,偏偏是一个五保户咧?看到我们一个个若有所思的样子,队长也没再说什么,仍然只是笑了笑,然后坐下来,向我们介绍了队里几个五保户的情况。意思当然不言而喻啦。之后,他又询问了我们最近的生活,还说有困难一定要找队上,并特别强调了菜和茅草的问题,关爱之情溢于言表。此时的我们,个个脸涨得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不停地“嗯”……大家心里都明白:队长其实什么都知道,不说破,也不批评我们,完全是出于对我们这些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亲友的半大孩子的同情与爱护。
时隔多年,往事大多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淡忘,唯独这两件事,连同在青龙的其它经历却始终占据着我的心灵,令我终身难忘。尤其幺幺队长那意味深长的微笑,更让我刻骨铭心。他让我深深体会到了青龙人的宽厚仁慈与博爱之心。我将永远把这些珍藏在心中。在此,我要再一次的大声呼喊:青龙的乡亲们,谢谢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