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 途 觅 拾
湿漉漉的清明
清晨,无风,也歇了雨,但仍透着丝丝寒意。我早早就到了岳麓山下,等待结伴上山,为辛亥元勋和抗日英烈们扫墓,因为,今天是辛亥百年的清明。
虽然就在同一城内,虽然坐车就可以直达山下,我却多年未到岳麓山来过。放眼望去,满目碧翠,古树新芽,生机勃勃。连日春雨缠绵,涤荡尘埃,滋润了脚下的土地,怎能不生机一片?就连那我第一次见到的直达山顶的路也湿漉漉的清爽,润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沿途所见变化颇多,我突生感慨:我们这样的一些人,公开地结伴为长眠于此的这样一些先烈们扫墓,只怕是最大的变化吧。
旗帜在前面引路,我们紧随其后,抬花圈的,手持鲜花的,人人神情肃穆,先后为黄兴、陈明仁和七十三军抗日将士扫墓。虔诚的面容,悲壮的歌声,吸引了不少青年学子加入我们祭扫的行列。那面“黄埔后裔”的旗帜在万绿丛中猎猎飘拂,显得格外红艳醒目。今天,我们唱着父辈们曾经唱过的歌,仍是激情澎湃,分明能感受到当年沸腾的热血和对民族对国家最无私的爱。
整整一百年了,多少年轻的生命在国家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义无反顾地燃烧了自己,他们留给后人的只有他们的名字,不,大多数连名字都没有,只能称为“先烈”“抗日将士”,甚至,连这也没有,被颠倒地统统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成了中华民族崛起祭坛上不为人知的祭品,而其中,黄埔军校师生是其中“燃烧最猛烈最灿烂也最让人心痛的祭品”。我想到我的父亲,黄埔十期的学生:在松沪抗日闸北大反攻的炮战中,在对日土肥原激战时头部负伤后仍英勇指挥的战斗里,只有一个信念,赶走外敌为国捐躯,枪口从不指向自己同胞,正因为如此,后来才弃高官于不顾毅然率部在南京起义,保护了六朝古都和百万生灵免遭涂炭之灾。后来,和他的许多同学一样,受到不应有的对待,株连家人殃及子孙,但他心中永远化不开的黄埔情结和对祖国的爱,真正是至死不渝痴心不改。父亲最后一次回故乡,指着家乡巴留山山顶说:“这个地方好,在山峰上,面对东方大海,可以遥望台湾,生前不能看到祖国统一,死后就让我望着台湾吧。”老人这一辈子只对后人有这一个请求,唯一的请求。他不要我们扫墓,说只要挖个洞埋下就行了,只要回到了故乡,只要能面向大海。今天,我在这里扫墓,父亲的墓地谁扫?早已是荒草萋萋了吧,和他那壮烈的过去一起被淹没了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是伤感的日子,飘飘洒洒的雨水是老天的泪,今天清明,竟意外的没有雨,而且,我们的祭扫给逝去的和活着的多少是些慰藉,可我为什么还是感觉湿漉漉的呢?不是泪水,早已没有了泪水,难道是因为逝去的就永远的逝去了再也不能回来的缘故吗?
辛亥百年,父亲今年百岁,为拜祭千里之外的父亲,谨以此文供奉于此,也为长眠于岳麓山的英烈们奉上我,一个黄埔后裔深深的敬意。
我那远去的父辈呵,你们能感应到我们这些后人永远的敬佩和绵绵无尽的思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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