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记 ---- 知青生活中的惊魂之夜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在当今科技高度发达,信息迅速传播的现代社会,回答应当是否定的。但是在那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生活在广大农村的许多农民对鬼的存在却是深信不疑。常常听到他们提起的就有 “吊颈鬼”,“吸血鬼”,“水淹鬼”,“酒醉鬼”,“血污鬼”(指产妇生小孩而死),等等。他们甚至常常谈鬼色变,风声鹤唳。我在近四年的知青生活中,有过一次捉“鬼”的经历。曾在回家探亲时,对家中的亲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当时捉“鬼”的情景。笔者八十几岁的老母亲在世时,曾对我在四十年前讲给她听的捉鬼的故事,记忆很深,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此事。这也促使我要把这段故事变成文字。因为它毕竟是我那饱经沧桑,令人难忘的青春岁月中的一个真实的故事,一段奇特的经历。
一九七零年三月一日,我刚满十六岁,从湖南师院附中初中毕业(实际上仅读了一年初中),就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来到湘西南的大山区会同县农村插队落户。七十年代初期,正是农业学大寨运动风起云涌,铺天盖地的年代。我所在的山区农村更是以大寨人为榜样,大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几乎所有的农民都被动员起来,参加到开山挖渠,引水上山,变荒山为良田的群众运动中。捉鬼的故事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
记得当时我被生产队长指派,到连山公社幸福大队参加公社组织的修渠工程队,在离我插队落户的生产队相当远的地方去挖山不止。大约两个多月后,时值深秋时节才回队。一回到队上,不少农民都带着一种神秘的眼神告诉我,“晚上睡觉时要关好门窗,小心啰!你住的房子现在正在闹鬼,己搞得整个生产队都鸡犬不宁了。”我忙问鬼从何来?他们告诉我,在我离开队里的这段时间里,我住的那间小木屋的楼上(做仓库用的)驻扎了大约八九个从别的生产队来此地挖渠的民工。就在他们撤离的最后一天,民工们为了庆祝挖渠工程的顺利完成,特地举行了一次聚餐活动。很久没有闻过肉香味的民工们,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些米酒,趁着酒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他们吃着,喝着,喊着,闹着,倒也热闹了一番。万没想到,乐极生悲,一个大约五十岁的民工,可能喝得太多,不胜酒力,竟然一醉不醒,在酒足饭饱,倒床便睡后,一脚踏上了黄泉路。同伴们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醉酒的民工已走多时,身体已僵硬,大家才匆匆把他抬出去。农民告诉我,从那以后,我住的小木屋的楼上就不再安宁,开始夜夜闹鬼。
听完农民告诉我的这个故事,我的心却坦然平静。虽然我当时年仅十六七岁,但“无鬼论”的教育在脑海中根深蒂固,我绝不相信人死了以后,会变成鬼来作弄人。尽管当时与我同住一室的队友仍在公社修渠没有回来,我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关好门窗吹灯睡觉。出于一种本能的防卫,睡觉前,我点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把我蜗居的那间陈旧简陋的木板房,包括睡房和厨房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并把一把锋利的砍柴刀放到了床底下。
半夜里,我突然被楼上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所惊醒。我听到了非常真切的“咚,咚”的很象一脚一脚走路的声音。不时还能听到“呼,呼”的深沉的呼吸声。这种声音,千真万确发自与我的睡床仅一木板之隔的楼上。“我的天!难道真的有鬼吗?”我立刻感到一阵恐怖袭来,顿时全身毛骨憟然。我害怕得紧紧卷缩在被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不!不可能有鬼!”我努力安慰自己。但楼上那种古怪的声音又使我十分害怕,那种响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时而沉重,时而轻飘,那真是一种很难准确描述的异常奇怪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半时分,这些怪异的声音很容易让人产生恐怖的想象,仿佛真有个穿着宽大白袍子的骷髅正在楼上的木地板上,也就是我住房的天花板上一会儿悠闲的踱着方步,一会儿歇斯底里的狂舞 . . . . . . 伴随着楼上声音的时隐时现, 我的心也跟着一张一弛,紧张得七上八下,心惊胆战。这种可怕声音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我真切地听到脚步声终于从楼上木地板转到了木楼梯上。这段楼梯,与我的睡房和厨房仅一板之隔,是到楼上去或下楼来的必经之道。那“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上走下来,然后就消失了。也就是说,鬼走了。身心高度紧张的我松了一口气,总算能不受干扰的睡觉了。
第二天出工时,不少农民问我,有没有听到楼上的动静。我将夜晚的声音如实道来。由于队上农民的房子都连得比较紧,因此,在我楼上晚上发出的声音,邻近的农民也能听到。尤其是住在我的贴隔壁,与我仅一木板之隔并与我同在一个屋檐下居住一对农民夫妇,更是不厌其烦的大谈特谈半夜楼上被鬼弄出来的奇怪声响。这一来,大家更加确定这声音的真实性。尤其是一位似乎对鬼颇有研究的农民说,酒醉鬼是最有怨气的鬼,仅仅因为一时贪恋杯中之物,而误入鬼门关,因而死得极不甘心,所以在变鬼以后,会想方设法找到变鬼的地方去发泄不满。此话一出,人们更加人心惶惶,不知道这鬼还会闹多久。
一连好几天,每晚半夜时分,我都会被楼上的声音所惊醒。那声音,有时象有人在楼上反复的一脚一脚的走来走去。有时又象有个大铁球在楼上的地板上滚来滚去,有时又杂乱无章很难判断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响。在夜深人静的漫漫长夜,这种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格外刺耳,格外惊心,格外恐怖。由于担心鬼有可能从门缝里飘然而至,我只好睁大眼睛一刻不停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来回扫视,耳朵也分外警觉地去捕捉有可能出现在我周围的每一点细微动静。由于害怕自己发出的声响会引鬼上身,我更是哭也不敢哭,叫也不敢叫,动也不敢动。每晚受到这种既恐怖又神秘的声音的煎熬和折磨,正常睡眠被打断,真使我疲惫至极,困惑至极,烦躁至极,惊恐至极。
又是一个夜半时分,楼上传来“咚,咚”走路的声音和“嗵,嗵”铁球滚动的声音,硬是搅得我头皮发麻,心神不宁。“这种折磨何时才会有尽头?”我扪心自问。我知道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忍受这似乎无休止的惊魂之夜,要么主动出击去查个水落石出揭开谜底。两种主张,就象两种声音在我脑海中争来争去:
一种声音说:“走出去看看,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另一种声音说:“使不得,使不得,你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小女子,如果真撞上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你就会被活活吓死。”
第一种声音又说:“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鬼是人们自己编造出来的。”
“万一此地真有人装鬼,你受得了那惊吓吗?” 另一种声音如是说。
“此地民风淳朴,农民厚道本分,应该没有这种恶人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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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思来想去,反复考虑后,我决定主动出击。因为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就是真有鬼,我也要和它拚一拚。我就象战场上鏖战多时杀红了眼的士兵,变得无所畏惧,豁出去了!当我听到那可怕的脚步声从楼上转到楼梯上,并一步一步下楼梯时,我象喝了鸡血酒一样振奋起来,手里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磨得铮亮的砍柴刀,就毅然决然地走出卧室,来到厨房,打开了厨房墙边通往楼梯的那扇门。那个晚上正好月光如昼,于是我终于看清了正在下楼梯的“鬼”的真面目。原来,它就是隔壁农民夫妇家眷养的一只大白狗!这个困扰我好几个晚上的谜团,就这样被解开了。那条大白狗,以后就被它的主人,夜间关在厨房里,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当我把捉鬼的故事讲给队上的农民听后,他们有的惊叹城里来的十六七岁的女娃子竟有如此的胆量;有的竟说那条大白狗就是鬼变的,因为我没有做过坏事,所以不会加害于我。我想如果真如此,那“鬼”只害坏人,不伤好人,那也岂不是成了人类的朋友吗?何必惧之,何必怕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