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的怀念(二)
冬至马战行 岁月悠悠,多少往事已渐渐淡如烟去。然而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湘南都庞岭下那一段江永知青岁月,却时常在我脑海清晰浮现。每当知青伙伴在一起欢聚,回忆起中桂山村那些往事,回忆一起同甘共苦的知青战友,就想起英年早逝的黄才幸。才幸离开我们已四十一年了,每忆挚友,我内心深处就会隐隐有一种不安;为她扫墓祭奠的心愿已经很久,却始终未能成行。 2010年我先生退休后,受聘于浏阳生物医药园医院。医院地处浏阳洞阳镇。北盛镇马战村和洞阳镇都同属浏阳北乡。(北盛镇马战村是黄才幸自江永转点到浏阳插队落户的村子,她遇难后被安埋在马战的山上。详情见我发湖知网《永久的怀念》-忆挚友黄才幸一帖)。去马战为才幸凭吊、扫墓祭奠,寄托对亡友的哀思是我和先生的心愿。 马战村是原国家副主席,王震将军的故居。一天正好有朋友约先生去王震故居参观。于是先生向村里几位年轻人询问起黄才幸遇难一事,几位后生摇头都说不知道。想想事隔四十来年了,年轻一代怎么会清楚呢。先生又转去问一位年约七旬的老伯,老伯听明白了,他沉思片刻,叹息说:“马战村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是长沙下放的知青、一个好妹子,命真是苦啊......” 当先生说要去山上为她扫墓,老人手指不远处的山峦,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人上山砍柴,(村民用上了煤、电及液化气,)山上的茅草长得好深,路蛮难走。你们又没来过这山上,去找墓要费把功夫哦。 先生这次去马战村,就得知了这些情况。 没过多久,先生周末回长沙告诉我:他已为此事拜托医院的司机小杨帮忙,并且热心的小杨已经开车先去马战打了前站,(探路、找墓地。)下周便可前往。于是周一早晨,我随先生乘车来到浏阳生物医药园医院。周二我去商店准备了扫墓的祭品,除了鞭炮、香烛、纸钱、水果,在花店我选了两小盆海棠花:才幸是爱美的,春天里她最喜爱采摘那漫山遍野的山花。我还准备了炒花生:我记得当年大队的知青都爱去赶允山“闹子”,(赶圩),“闹子”上人来人往,各种吃的用的一应俱全。过中午后喧嚣的“闹子”渐渐散去,才幸和我们挑着担子回中桂,一路走一路聊,一路边吃“闹子”上买的炒花生……
周三与小杨约好今日去马战扫墓。午后小杨开车来了,没想车上还有两位老人,他们是小杨的父亲和叔叔。(我称呼杨伯、杨叔)这两老兄弟听小杨回家提起扫墓一事,执意要来相助。说明一下:我先生也是1964年从长沙下放江永的知青,插队在红旗公社瓦扎弯大队,和我落户的中桂大队是相邻。文革动乱时期他由江永转点到浏阳北乡洞阳镇。(当时是洞阳公社)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上大学的知青。当年插队落户洞阳,在他人生最低谷时受到乡亲们的关爱扶助,和乡亲们情感深厚。先生插队的村和小杨家就是同一个村子。大学毕业后先生在长沙从事医生职业,多年来老乡有病进城求医,遇有困难找他总是热心帮助。先生说对乡亲们他始终怀有感恩之心。如今的洞阳镇已成为国家生物医药园基地,先生退休后又受聘于此,不能不说与浏阳有难得的缘分。 我对杨伯杨叔的来到很感激,杨伯说:周医生对我们的情意、对我们的好总是在心里,平时没什么事情能为他出力,这次我们能不来么?
车子载着我们一行五人朝马战驶去。天气真好,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我看了日历,今天是2010年12月22日,农历11月17日,今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冬至。
没过多久车已开到马战村,放眼望去一片田园风光,阳光下的鱼塘水波荡漾,路边一幢幢装饰漂亮的小楼房,映入眼中的是一幅新农村的景象。到了马战村,就望见不远处我们要去的那座山,山并不高。通向山里的是条很窄的泥路,我们下车步行。走到山脚下路过一口山塘,脚刚踏上塘边的小路,就感觉行走艰难,比人还高得多的挤密的茅草荆棘挡在眼前,你看不清脚下的路。幸有走在前面的杨伯杨叔一路用柴刀、镰刀在前面开路。先生不住地提醒,看清路再走,别一脚踏空掉塘里。 开始往山上走了,由于行人罕至,山路已荒芜得不成路,丛生的灌木茅草更密更高,在树丛里钻,我的毛线外套走几步就被刺缠住。小杨跟着我走在后面,遇难爬的坡坎就使劲拉我,真难为小伙子了! 已经来到山的高处,小杨要我们歇一会儿,他去找才幸的墓地。(小杨先来打前站找到墓,是请马战村的老乡领的路。今天他只能凭自己记忆去找。)马战的山树高枝密,虽是晴好天气,阳光被树木遮挡照不进来,一阵阵山风冷嗖嗖的,我感觉浑身冰凉。我们的到来惊动了树上栖息的鸟,成群的鸟扑扇着翅膀朝天空中飞去。听见了不远处小杨在呼唤我们,他找到墓了!顺着他的声音走过去,终于来到山凹中才幸的墓地。 这是一座水泥垒起的墓,麻石墓碑上落满尘土,碑上的字已模糊不清。水泥墓被大雪压断的树枝严严实实堆积着,墓地荆棘茅草丛生,周边窄窄的地上让淤泥腐叶堵塞,荒芜的景象使人心生凄凉。 一到墓地,杨伯他们手握柴刀、镰刀动手干起来。墓的旁边两棵小松柏树可能是由于冰冻,完全倒伏压在墓上。经杨伯一番修整后,两棵松柏树又重新站立起来.接下来是清理堆积在墓上的枯枝。 先生和小杨在铲去墓边地上淤积的泥沙。墓地上一人多高的灌木茅草正被杨叔的镰刀风卷残云般地刹除。 我蹲在墓碑前,用毛巾抹去墓碑上的尘土,石碑上刻的字渐渐清晰,
碑文正中:黄才幸同志之墓 右边: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九日。 左边:浏阳北盛公社马战大队立。
此刻,在这麻石墓碑前,我的心充满悲伤、百感交集:一个鲜活的生命、美好的青春就葬在这里。墓碑上刻写的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九日,是才幸罹难的日子,就在那一天,一场惨烈的车祸,瞬间夺去了她二十二岁如花的生命。我不忍去想,当年闻此噩耗她的亲人们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一个有才华、有理想抱负的青年就这样殒落了,天嫉英才呀! 杨伯他们埋头清理场地,用柴刀、锄头修整出墓边的小路,水泥墓周围的排水道已变得畅通,使大雨天雨水污泥不再淤积。修整后的墓地显得清爽洁净。一缕缕金色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洒落在墓地上。就像是纷纷落下的纸钱。 墓前的地上摆放着鲜花、水果,我把祭奠的香烛、纸钱点燃。此时此地,我不能沉默不语,为才幸祭奠的心愿在心底多年,今天在亡友的墓前,我要把心中郁积的话全说出来:“才幸:你知道吗?今天我们看你来了!四十一年呀,你孤零零地在这冰冷的地方……”话刚说几句,我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我的心被悲哀笼罩,我折纸钱的手在颤抖。那一刻我也顾不许多了,让泪水去流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讲:“才幸:你还记得在江永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吗?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看你,我和先生是带着中桂、瓦扎弯朋友们的心愿来这里,大家没有忘记你,都想念你呀……”我说不下去了,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一旁的先生也已泪流满面。 一阵阵冷风吹过,寂静的山林里,只听见鸟儿一声声凄历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着悲哀。 火光中的纸钱已慢慢化为灰烬,流泪的红烛已燃到尽头,是要离别的时候了。小杨、杨伯、杨叔在才幸的墓前默哀。乡亲们的心和我们相连,他们心情沉重,为才幸的遭遇深深叹息!我和先生向才幸墓碑鞠躬致以哀思,我低头久久地静立:才幸啊,你长眠于马战这块土地,群山环抱中苍松翠柏与你做伴,安息吧!我们永远怀念你! 我随着杨伯他们往山下走去,我不住地回望,投下这最后的一瞥……
顾及到山上茅草密集干枯,那一大盘鞭炮由小杨抱着带到山下去燃放。 上山不易下山难,除了茅草挡道,下山的路还很湿滑,遇到较陡的地方,我用手拉住旁边的树枝,人索性坐在地上往下滑。走着走着,我们迷路了,走错了道。经过一番周折,才走出了山林,回到平地。 已近黄昏时候,夕阳已往山那边落去。找了一处空旷地,先生把鞭炮点燃,震耳的鞭炮声打破了山谷的寂静,硝烟在空中缭绕,好久好久烟雾才渐渐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