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半路出家,做了民办教员,拿国家每月五元的补助,再到生产队领一份略低于主劳力的工分报酬,养家糊口,差强人意。
我的前任,是一个下放江永几近十年的长沙知青。大家都叫他------詹哈子。他单高黝黑,目光炯炯,略显腼腆,但笑容可掬。一天到晚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由于渊博的学养,及和蔼可亲的待人接物,加上极其负责的教育教学。在村子里颇受农民的喜欢。她时常随身带着一个三两岁的孩子,其时,他已婚多年。她夫人还得出工赚钱,贴补家用。每天,他爷俩都会从我们的门楼前路过。上学,下学。见到熟人,哈哈一笑,见到生人,微微点头。
在返城的大潮裹挟下,他放弃了相对来说较为理想的工作,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回家的旅途。我接他的班,这一接,接了四十年。一直到二十年后的一九九四年,他才再一次回到第二故乡来看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想必,江永有着他太多太多不愿回首的伤心往事。
下放十年,刨去文革的一段短暂的回城日子,他与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几乎十年的朝夕相处的时光。文革十年,各种各样的文化生活一扫而光,而边远农村的文艺宣传倒是开展的红红火火,有声有色。特别是有知青的地方,那毛泽东思想宣传,更是轰轰烈烈的开展着。那些年,江永每年一度的文艺汇演,绝对是长沙各中学,文艺实力和文艺人才的大比拼。记得,好像是铜山岭的队伍最有名气。由于他们是国家农场,资金雄厚,置办的道具,服装特别有模有样。而我们村的文艺宣传队,也每每代表消江公社出席县里的汇演。而且常常能拿到漂亮的成绩。这其中。莫不与詹哈子的导演才华和负责精神息息相关。
在那个拥挤的大队部里,我们一起度过了许许多多快乐的青春时光。每到秋收完毕,农事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就组织起村里面哪些十七八岁,稍微有点模样的少男少女们,排演节目,自娱自乐。詹蛤仔,自然就当仁不让的做了导演,兼队长。内容大多是时下流行的革命歌曲,或歌伴舞,或舞伴唱。偶或也自编自演的搞个小话剧,数来宝,三句半,快板,相声之类什么的。当然演得最多的还是那个时代最为流行的革命样板戏了。
记得有一年,我们排演【红灯记】,他导演兼主演,扮演一号主角----------李玉和。而我则饰演反派---------鸠山。他别出心裁的拿来村里,用来套船的大铁链子,突发奇想的往头上一挂,再往两手手腕一套,在胸前打一个结。穿一件血迹斑斑又支离破碎的洁白的衬衣。那样子,活脱脱一个李玉和再世。加上他那高亢嘹亮的男高音,一曲唱罢,余音绕梁啊。在江永人民礼堂的众目睽睽之下,他拿腔拿调,字正腔圆。西皮,流水。喝彩声一片。在当时,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年男女。
直到今天,我还能不太生疏的吹一管竹笛;拉一把二胡;弹一首三弦四线;识个五线谱;敲个七锣八锸;吼几句九九艳阳,十送红军什么的。无不是得益那个时候吹拉弹唱,粉墨登场练就的三脚猫功夫。以至,现在的儿孙子侄,无意中碰到我小试身手,晓得我的这点技艺,也无不惊呼尖叫。对我们文革十年的际遇大呼过瘾。恨不得生不逢时。他们哪儿知道,那时不过是自我封闭,苦中作乐罢了,他们那儿晓得,那时的食不果腹,衣难遮体的有苦难言。不过话说回来,文革十年,全面否定,说说容易,做来也难哪。哦,球有点擦边,也跑题了。打住,打住。
四十多年过去了,在我的心中常常会回想到,那业已逝去的快乐时光。想到詹哈子那单高黝黑,目光炯炯,略显腼腆,但笑容可掬的书生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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