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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收完田里地里的粮食,大队掀起了一个大规模的“移山、治河、造田”的运动。其设计蓝图为:挖掉六都坪生产队附近的一座小山,然后打通与之相连的一条叫做鞍子口的山梁。山梁挖通后与渭溪河水相接,在这里建一座电站;挖出的土石方,绕着大队部周围的这一大片荒滩,修一条长堤;堤内的荒滩解决水患之后,再将荒滩变成良田。
动员大会开过之后,十几个生产队被督促着火速派出了“参战”人员。“参战”人员的工分按在生产队出工时记,每天还得补贴几两米。
当初将我们一家安顿在下茅塔,是上级部门给予我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的“关照”。下茅塔,在全公社可以说是最穷得“叮当”响的一个生产队,但是,二十来个人猫在那“开门见山”,出门不是上山就是下山的半山腰中,可能也感觉无聊。忽然听见有几个“长沙佬 ”想安排到他们那里,也许是为了图个热闹,大家便懵懵懂懂地点了头,等到清楚“长沙佬”也长了嘴巴,而且还要与他们抢食呷,想“退货”时,却没人理他们了。“退货”没人理,但是要派义务工却有了挡箭牌,再加上今年遭了灾、减了产,现在正是大麦小麦荞麦的秋种期间等一些理由,最后的结果是让大队来催派工的领导几乎下不了台,只得说:“好,好,好!你们队上少派点,去一个人意思一下,好不?”而这个改造大自然的历史使命便落到了我的头上。
于是,在大队部前那片长满人多高芭茅草的荒滩上;在相距不远的鞍子口山头上,到处便都涌动着“战天斗地”的人们。
一条由树、木方、木轨搭建而成的,双向的、庞大的、呈斜坡状的高架“铁路”,从鞍子口一直延伸到荒滩的边缘。
当爆破作业的哨声发出“警报”解除的信号后,人们便将炸出来的岩头、碎片、泥土,用木轮木斗的“矿车”,运到筑堤的工地上。
大块的岩石砌堤身,小块的碎片和泥土填充在堤体内,卸了货的空车从另一条线返回。办法有点“土”,却实用,减低了劳动强度,还提高了工效,而且就地取材,成本不高,简便!
最令我佩服的是,那些没有经过加工的岩石,奇形怪状、形态各异,却在这些平常的山民手中,几经摆弄,便砌出了一条整齐划一的堤墙。
在工地上,我的工作是随车装卸,即人们将岩石或泥土碎片担(抬)到空斗车旁,由我们倒进斗车内,满了,然后顺着高架木轨推到指定地点,打开边板,用锄头刨空斗车内泥石,再返回装下一趟。
搞运输、搞装卸,基本上可以算是我的强项。父亲解放前是在国民党的机械化部队当头,熟悉驾驶技术,解放后,进入运输公司工作,开车。在当时,驾驶员紧缺,会开车的人很多单位抢着要,可是,当带出一批学员之后,再让一个“阶级敌人”掌“盘子”,便有人觉得不放心,也感觉不利于对父亲这样的人进行改造,于是,将父亲略为转行,由开车变为拖车。开车拖车一字之差,却把我们兄弟害苦了。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父亲改行后,长处变短处,劳动效能大打折扣,一个人的工作,往往要两三个人才能完成,于是,累及我们兄弟从小便就跟在父亲的身后推板车。当我到了十二、三岁时,情况便起了变化,变成我在前面拖板车而父亲则沦为“帮老倌”在后面推板车了。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个时侯的我,装卸百十来斤一包的水泥、拖千多斤一车的货,对于我来说已不是难事了。
曾经听人讲过一个这样故事,在此聊以自嘲:有个人对别人说,我爷爷那时,只怕身体有蛮差,随到哪里去,都要人抬起走;到了我父亲这一辈,人就显得身体硬朗些哒,要到哪里去,自家能够走起去了;你看我现在身体好结实,抬个把人,随到哪里都可以打起飞脚走!
而这个时侯正在移山、治河、造田的我,比这个一代不如一代的抬轿子的后生还要“硬朗”。与我搭档的功益,个子高高,人长得端正,却偏与我一样都有个臭脾气---爱虚荣。在我的带动下,俩个人做事干劲足,动作麻利,不几日,便将工地上的流动红旗插在了我们的木轮斗车上。
收工的哨子吹响之后,人们陆续来到设在大队部的厨房。厨房的案板上,摆着大钵大钵煮熟的南瓜。走头的人端起一钵南瓜,放在大队部前的空地上,不分男女老幼,围成一圈,席地而蹲,满八个人就开餐。
如果呷饭时有人嫌尽呷南瓜伙食不好,遇上年纪大些的人,就会苦口婆心淳淳教诲:当年我们在某某地方做事时,连南瓜都冒得呷,就是在溪滩里捡几粒小卵石,洗干净放在碗里拌点油盐。呷饭时,扒口饭,夹粒卵石在口里汲一下,便觉得有滋有味,哪像你们现在这些人,呷南瓜还不知足?有了这样的传统教育,以后每当吃饭,那些嫌伙食差的人,便噤若寒蝉。
但是当领导的不是这么看问题,认为还是需要体恤下情。所以,偶尔也会命人找个深水塘,往里面丢几筒炸药,将那些潜藏在岩潭深处逍遥自得的鱼儿,“翻”几条出来为大家改善生活(但僧多粥少,仅满足于“君子尝滋味”),或者是一、两个月杀条猪,让大家感受一下“一平二调”的社会主义优越性(注:一平二调,指的是人民公社搞平均、共产,无偿调拨生产队的生产资料、劳动力、产品及财产。)
第一次享受这种优越性,我就受了教育。那天听到说工地“打牙祭”有肉吃,我的心里就乐开了花。从过年试了肉味,到现在过了十来个月,肚子虽没得胃溃疡,却早已得了“胃亏肉”。当一钵南瓜一钵红烧肉摆在地中央,八个人围拢来以后,开餐进入正式程序。可是呷饭时,人们的筷子,一直都是伸向南瓜钵,对肉钵子似乎视而不见。我尽管“喉咙里伸出了手”,但也不敢造次,只能随大流而行。终于,有人提议夹肉吃,于是每个人都将筷子伸向早已瞄准了无数次、肉的它子稍大一点的“目标”。一团肉进口,哇,好香,好油,好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忽然眼睛一扫,噫!怎么有大部份人的肉都夹在碗里没吃?旁人见我惊疑,说:“等下带回去给我小伢吃。”我的脸一下就红了,我在心里责备自己,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人呢?因此剩下的三团肉,我找了张纸包好,摸了几里路的黑,送回了家中。
大队搞的这个“移山、治河、造田”工程开工后,便规定除了六都坪、王家坪这些附近生产队的人员可以住在家里,其他的人都必须住在大队为这些人腾空的几间房屋内,以免路远误工。所以一到晚上,原本荒凉的乱石滩便史无前例的热闹起来。打牌的、挑花的、补衣的、哼戏、唱歌的、讲古的,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尤其是打百分、争上游:或是纸条条将脸贴得像个“无常鬼”,或是夹子夹得耳朵根子发红、发紫,若是有人“赖皮”,几个人揪得一团,笑声、闹声,声声振耳。
我虽然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但因为出身成份“高”,一般的年青人羞以与我为伍,怕与我过分接近会影响到他们的前程。所以,更多的时侯我都是猫在一些老年人的背后听他们谈天说地,听他们讲本地的一些风土人情,而这些随意的聊天,却为我本闭塞的视野打开了一扇“天窗”。
连续晴了一段时间,这天老天下起了雨,工地上被迫停工休息。闲来无事,我上住在附近的功益家走走。
进门,功益正在打草鞋,他母亲坐在火塘边补衣服。大家打过招呼后,我看见功益旁边还放着一捆没捶的糯谷草,便顺手拿起旁边的木捶,一边捶草一边和他母子闲聊。功益的性格比较敦厚、木纳,相对而言他的母亲倒有几分精明、精致,只是岁月的刻痕,却过早的爬满了额头。
我问功益:“你爹呢?”
“我爹到张家滩我姨娘家还粮食去了。”
“还么粮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