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寂静的夜晚想起外婆母亲

一轮明月挂在静谧纯静的天穹，我站在阳台上，凝望着清幽的月光，想起远在湘南的外婆和永远离开了我的母亲，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已近百岁的外婆在干什么呢？老人家可曾想起远在塞北的外孙女？

五十年代初，我父母来到塞北的潮湖农场，开始了他们艰苦的创业生涯，我外婆放心不下她的长女，一九五五年只身来到西北，看望我的父母。看到他们住的是土窑洞，睡的是土炕，喝的是坑里过滤的黄河水，又苦又涩，西北恶劣寒冷的天气，漫天飞扬的黄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和盐碱滩，，外婆流泪了，劝我父母回南方工作，而我的父母反而劝我外婆也留下来，外婆不习惯西北的气候，临走时为了减轻我父母的负担，把襁褓中的我带回了故乡。

在外婆外公的精心照料下，我渡过了幸福的童年。每当夕阳西下、夜幕来临时，外婆就把我父母的照片拿出来，讲我父母在西北的故事，在那忽闪的煤油灯下、在那外婆的故事里、在一张张照片中、我认识了我的父母。

十几年过去了，我对父母的思念与日俱增，那年初春，我告别故乡和亲人来到了西北。

我永远忘不了同母亲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天狂风大作、黄沙漫天，母亲穿一件小碎方格棉袄罩衣，袖子、衣襟上全是补丁，穿一条补了几十个补丁的灰裤子，头上扎了一条方格围巾。当母亲推开家门叫着我的名字时，我都不敢相认，直到弟弟告诉我：“这是咱妈。”我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十七年日夜思念的母亲。“妈妈。”这个崇高的称呼对我太陌生了，我没能叫出声，但悲喜交集的眼泪却如泉涌。

我告诉母亲，外婆天天都在盼她想她，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母亲听后久久神伤，黯然泪下。以当时的经济情况，我的父母实在没有条件回乡，家里太困难了。全家七、八口人挤在一间半窑洞里，家里除了我母亲从故乡带去的陪嫁—--两只皮箱外，家里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为供养我的姐姐及弟妹们上学，父母省吃俭用，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为了节省开支，全家人穿的鞋都是母亲自己做的。上了一天的班，干完家务，母亲就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纳鞋底，全站的干部家属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母亲还在为儿女们一针一线地做鞋。

尽管母亲家务繁忙，对工作总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她是站上唯一的女干部，领导上要照顾她，母亲总是婉言拒绝。那时干部每年都要求劳动一百天，每次到贺兰山下装石头、装沙子、夏收割麦子、秋收割高梁，母亲一次都不拉。劳动一天就在自己的记工本上划上一杠。劳动完毕，母亲还要到办公室加班。她是站上的会计，每年年底搞成本核算和报表是她最忙的时候，回到家中匆匆泡点米饭，就点咸菜，又急急忙忙去办公室记账，常常加班到深夜。

母亲每年都是先进工作者，并多次出席自治区劳改系统的先进代表大会。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母亲辛勤工作着。直到一九七六年，几位舅舅与我父母相约，给我外公、外婆过七十大寿，母亲才回到阔别二十四年的家乡，外公称这次大团圆为“古稀团聚”。在我外公外婆八十大寿时，我父母又回了一次故乡。但这是母亲最后一次同她的父母及弟妹们团聚了，因积劳成疾母亲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再也无法踏上归乡的路。一九八九年三月，母亲心脏病突发，悄然逝世。母亲美丽的眼睛还半睁着，她仿佛还想看看这个纷繁的世界；还想看看白发苍苍的双亲和久别的故乡，我悲伤欲绝，轻轻地为母亲揉上双眼，跪在床边嚎啕大哭······

母亲去了，我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见到身着警服的母亲，她那慈祥的面容，永恒的微笑，温柔的话语，令我永世难忘。

我怀念母亲，更思念远在湘南小镇上的外婆，年逾古稀的外婆带着希望，依依的盼着我母亲退休后回乡长住。一九九二年，我带着母亲的遗愿回到故乡，外婆最关心的是我的母亲，第一句话就问我：“你妈妈好吗？”把我问的泪流满面，我转过身去擦去满脸的泪水说：“我妈还好。”此刻我满腹的哀伤不能自己，我心里好苦，真想趴在外婆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老人家：“不要再等了，我妈妈永远回不来了。”

母亲故去不久，国家司法部为奖励从事劳改劳教工作数十年的老干部，在宁夏司法厅举行了颁奖大会，给我父亲母亲授予了荣誉奖章和证书，这迟到的荣誉毕竟是来了，可母亲生前却没有分享到这份快乐和荣誉。很长时间，我都走不出失去母亲的阴影，我这枝拙笔也无法表达无边的悲伤之情，夜不能就寐时，写了这首词以表悲情：“几番风雨夜，更哪堪、孤雁声住，布谷声切。啼到春归无觅处，哀吾慈母病殁。夕阳空照生死别，湘水萧萧寒夜黑。长思念，悲兮空对月。谁与我，共呜咽。”我来到这个世界，母亲生育了我，外婆养育了我。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我深深地想念我的外婆及故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