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樟树园
在长沙市的许多街巷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童年和少年时代居住过十年的樟树园。
从劳动广场东南角沿石阶而下,便是樟树园了。小巷长不过百米,两边各有三个院子。由于它比相邻的劳动路低了七八米,再加上两边院落围墙的遮挡,本来就不宽的小巷更显狭窄。炎炎夏日,火辣辣的阳光不能光顾,微风轻抚,给人丝丝清凉;数九寒冬,呼啸的北风只能在院子里的树梢上肆虐,留给小巷的是些许温暖。
大概是巷子太小,居住的人家不多,那些收荒货的、磨刀的、补鞋的很少来此招揽生意,而劳动路的喧哗又被石阶阻挡在高处,因此樟树园虽然位于闹市,却终年保持着一种静谧的气氛。也许是受它的感染,人们一来到小巷,都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似乎都怕惊醒了小巷的酣梦。
巷子北头的两边,各是一座公馆式样的小院落。门上斑驳的黑漆和生锈的铁环显示着其年代的久远。院子的大门终年关闭着,很少见人进出,不知里面住着什么人家?不过听小巷里的大人们讲右边那个院子里住着一位作家,由陶承先生口述的革命回忆录《我的一家》即是由这位作家执笔的。《我的一家》曾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畅销书,书中的主人公欧阳梅生、欧阳立安的事迹曾被当成我们这一代人的楷模。为此,我和几个儿时的伙伴曾数次躲在这家公馆的门外,想隔着门缝一睹这位作家的尊容,可惜终未如愿。
再往里走,巷子西边一张狭小普通的木门里是南区交警大队。那时的交警大队不像现在这样门庭若市,交警们办公都轻言细语,来办案的人也不多,因此显得很冷清。要不是常有骑着自行车的交警进进出出,你还真不知道那时一座机关大院。
交警队的后边是一幢三层的公寓楼,大家都称它为“三层楼”。楼房坐北朝南,东向的山墙就成了樟树园巷子西边一道威严的石壁,石壁的对面就是我住的市17中学宿舍大院。大院由前后两栋两层的红砖楼房组成,各住着八九户人家,四周用竹篱笆围着,整整占据了樟树园小巷东边三分之二的面积。
院子的大门旁有一口水井,石板砌的井台旁便是院子里大人、小孩聚会的场所。冬日的阳光下,家家户户架起一块门板,就着温暖的井水一边洗刷被褥、衣服,一边交换着打听来的各种趣闻轶事。说到开心处,总能激起笑声一片;夏夜里,院子里的老老少少围着井台,或坐或躺在用井水抹得清凉的竹椅、竹铺上。大人们摇着蒲扇,低声谈论着上下五千年的故事,孩子们则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数着天上的星星。直到夜很深了,人们才余兴未尽,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休息。
小巷又恢复了它的宁静。偶尔会从夜的深处飘来一两声细细的锣声和悠扬的,压得很低的饺饵叫卖声。远处,不知谁拉起了小提琴?那动人的旋律像一汪清澈透底的泉水从树荫遮盖的小窗里渗出来,渗出来,婉转,消失……
时过境迁。如今,在樟树园旧址上盖起了金帝大酒店等建筑,那条都市里宁静幽深的小巷已不复存在。这也许是一个时代结束和另一个时代开始的标志。但那扇有着斑驳的黑漆和生锈的门环的大门、那夏夜里婆娑的树影和小巷深夜里悠扬的琴声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